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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漂亮的女人,但是“她”的皮肤粗糙,面容臃肿,即便如此,你也能轻易看出这具身体曾经有多美。

    她一边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边低头解开了那件脏乱不堪的军绿色棉衣,她抚摸着高耸的肚子,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卫南叙在此时感觉到了强烈的钝痛感,间歇性的时不时地疼痛侵蚀着他的神经,这种坠胀的疼痛,他以前从未经历过,也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裤脚流淌下来,甚至将她的布鞋沾湿。她用毛巾为自己擦去脸上的泪水,将自己凌乱地头发梳在了脑后。

    她艰难地挺着肚子,走到床边,用绳子将醉倒在床上的男人绑了起来,确切的说,她分别绑住了他的四肢,然后再把他的手脚绑在了床头跟床尾。

    男人因为醉得太厉害,根本没有多做反抗,只是嘴里咕哝了几句,又沉沉睡了过去。

    女人在床边看了男人一会儿,随即朝着房门走了去。

    卫南叙这才得以窥见这地方的构造。原来这间房间之外,就是一个老式灶间,没错,是烧柴火的那种。

    女人走到大灶台前,艰难地弓着身子,把锅里澄清的液体舀到事先准备好的白色瓷盆里。

    瓷盆是天青色的老瓷盆,款式非常的古老,虽然缺了一个口,但是依稀能体会到它曾经的精致与漂亮,那上面刻着字,模模糊糊,非常的小。卫南叙猜想这大概是农村结婚时的嫁妆。这天青色瓷盆盛满了淡黄色的液体,女人低头,甚至从液体里望见自己那张憔悴而惨白的面孔。

    她深吸一口气,卫南叙感受到了她的疼痛在加剧。

    卫南叙讨厌疼痛,也讨厌寒冷。但是只要有这女人出现的梦里,这两者都必不可少,甚至,凌辱、虐待之类的行为,也一定会参与其中。

    她用毛巾包着瓷盆,端着它又进了房。她大口喘着气,因为疼痛而让她不得不这么做,卫南叙能感觉到她或者是自己的身体在发冷汗。

    她走到床边,将澄清的东西倒在男人的脸上。

    惨叫立即从惊醒的男人嘴里发出,“你他妈找死啊!我要打死你这婆娘!”

    可是她并未被这声咒骂喝止,只是继续小心翼翼地倾倒着液体,生怕洒落一滴。男人疼得大叫起来,一边挣扎一边试图躲避液体,“啊啊啊…别、别倒了阿南……”男人这才幡然醒悟,明白了自己的立场。

    她看着扭动身躯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表情。

    “阿南……呜呜…我错了……你、你可别杀我…我是孩子他爹啊……”男人口齿不清地恳求着,大概是因为伤了喉咙的缘故,渐渐地,他的声音也弱了下去。

    她手里的青花瓷盆空了,滑腻的液体残留在了瓷盆的边缘,昏黄的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彩。

    男人已经昏了过去,一动不动。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已经断气。她将瓷盆放在了床上,从床尾的被褥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走到了男人面前。

    她动作缓慢地把男人的头塞进塑料代理,他准备了五个塑料袋,虽然是旧的,但是,她确定他们完好无缺,密不透风。她套了一层又一层,确保每一个袋子都切实套在了男人的脸上,每一个结都打得非常仔细。

    然后她拿起一边的枕头,捂住了男人的身体。

    他的确没死,一个人被滚油烫一下不会立刻就死,他只会觉得疼痛,生不如死。

    所以她要确保他死。

    原本就奄奄一息地男人,开始剧烈地扭动、挣扎,还好她事先做了准备,让男人无法伤害到她。

    她感受到他渐渐衰弱,然后窒息、死亡,一股从未有过的释然充满了卫南叙。

    卫南叙想,他本不该喜欢这种感觉。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生死,所以他并不觉得死亡使人快乐。就好像他不喜欢动物,但也并不想虐杀动物一样。

    他只是不在乎。

    但是这个男人的死却给他带来了快乐。

    卫南叙思考了一下,这也许是因为他曾给他,确切的说是他在梦中所扮演的女人带来过痛苦,他的快乐并不来源于杀戮,而来源于痛苦的终结。

    然后她微微侧身,远处那残破的镜中,映照出她消瘦的侧颜,她忍不住流下眼泪,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她因为解脱而快乐。

    她低着头,轻轻抚摸着肚皮,眼神温柔,无限恋爱。不知为何,从这残缺的画面之中,卫南叙感受到了这份温情。

    卫南叙原本就是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就是他自己。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突然觉得自己脱离了她,成为一个个体,感受到了她所倾注的温情,游离在了这个破旧地、腐臭的、躺着一具男尸的房间里。

    他的灵魂或者说意识开始逐渐疏离,然后,他飘到了房间的上方,看到了老旧挂历上用原子笔标注出的日期:1998511。

    然后女人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她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走到了房门口,卫南叙这才发现,女人米白色的棉裤上,沾满了鲜血。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025

    年轻人就此再也没有出现。

    半个月了,卫南叙既没有联系过他,也没有出现在他家。所有事情都回到了他出现之前,正常、普通、毫无波澜。

    冯袁休从手冲壶里倒出温热的咖啡,喝了一口,百无聊赖地刷着朋友稀疏的社交网站。一个奇怪的热点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一个今天凌晨发送的网友爆料,视频的预览画面模模糊糊,但名字却劲爆地仿佛惊悚电影:虐杀恋童癖。

    开始的时候这条内容乏人问津,直到有一个人留言询问视频的真实性,上传者立即给出了反馈。“是真的”,短短三个字立即引爆了这个短视频。一时被人疯转,很快就冲到了热点新闻的位置,更有多家新闻网站对此进行了报道。

    冯袁休点开这个视频,抖动地画面、昏暗的夜拍模式,还有那个年轻而冷淡的女声——加害者成了受害者,受害者成了加害者,没错,这是卫南叙先前收到的那个视频。

    不,准确的说,这是一个被剪辑过的,跟卫南叙的视频重合度很高的另一个视频。这部分包含两部分内容,前半部分是卫南叙收到的那个,不过最后他出现的那几帧被剪去了,后半部分则是致使卫南叙得以脱罪的第二次谋杀视频。

    视频里,另一个被剜去了双目的陌生男人在夜色中挥舞着钝器,对着自己猛击,他满嘴的血,却还是不断哈哈大笑,仿佛无法控制似的,在郊外的树林里发狂似的尖叫、自残,最后倒在地上,然后画面终结在了他空荡荡的眼窝上。

    冯袁休想,这视频是不完整的,这显然是一个戛然而止的画面。

    这段视频的后面应该还有点什么,比如,一个苍白消瘦的年轻人躺在地上,手持凶器,紧闭双目。

    冯袁休被自己这瞬间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赶紧关了视频,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门铃适时响了起来,他走到门口,贴到电子猫眼上。门外站着个身形消瘦戴着口罩的年轻人。

    “冯袁休,开门。”是卫南叙。

    冯袁休站在门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开门。

    “上次是我不对,不该翻你东西。”年轻人虽然这样说,但是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歉意,“快开门。”

    冯袁休依旧默不作声。

    对方显得有些焦虑,“我知道你在里面,袁休。”对方突如其来的无助也传达给了他,“我有事想跟你商量。”冯袁休立即联想到了方才看到的那段视频。

    “求求你了。”门外的人说,“求求你开门。”冯袁休突然想起了一部电影,电影里的男人一辈子在漆黑的大门外哭求着open the door,却始终无人应门。

    他觉得这太哀伤,也过于绝望,他不想让这样的哀伤发生在卫南叙身上,所以他选择了开门。

    卫南叙进门,他穿着宽大的黑色风衣,带着黑框眼镜,带着白色的口罩,头发散落在耳边,整个人看上去单薄如纸。

    冯袁休也发现了这身打扮的怪异之处,他上下扫了眼对方,“怎么了?”

    对方摘下口罩跟眼镜,“袁休……”他说,“我该怎么办?”

    冯袁休看着对方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忍不住皱起了眉。

    卫南叙的长相清秀,也并不女气,他像是维斯康蒂电影里的美少年一样,沉没在死亡、颓废、犯罪跟性`欲之中。

    而他是个普通的直男,所以他既不喜欢娘气的男人,也不喜欢普通的男人,他会接受了卫南叙,也许是因为那充满韧劲儿的少年的躯体。

    跟卫南叙在一起时,冯袁休时常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艺术家,开始承认“美”的非正义性,并对这种贵族式的偏袒心理,倾注无限同情和崇拜。

    冯袁休将卫南叙的美归咎于年纪,过了这个时段,卫南叙将归于平凡,做一个普通的男人,不再具有这样迷惑同性的力量,就像洛丽塔。而届时,他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他的原罪,他的灵魂,也将归于平静。

    他这样理智第分析着自己的性`欲,为自己找尽了理由。

    可当他转身,看到卫南叙穿着黑色的蕾丝套裙,惨白的脸,殷红的唇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产生了动摇。

    冯袁休并不因对方女性化装束而动摇,他动摇的原因,是这一席黑裙之下,对方那近乎绝望的哀求。

    “我该怎么办?”对方伸出手,冰冷而修长的手,捏住他的,“我好像是个异装癖。”

    对方转过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我……我在看那个视频。”他有些语无伦次,“你看了吗袁休?那个视频?”

    冯袁休大概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

    “对,我开始在看那个视频,然后有人爆出了他们两个人,那两个恋童癖的社交账号。”说到这里,年轻人停下,望向冯袁休,“你看过了吗?”

    冯袁休摇了摇头。

    “他们有很多备选的孩子。”卫南叙陈述着这个事实,“他们诱骗那些小孩儿,你知道的,他们就是那种人。”

    “嗯,我知道。”

    “我想知道那些孩子里,有没有我。”卫南叙在沙发上坐下,他用风衣裹紧自己,生怕露出一个裙边似的,“这个时代,根本没有隐私可言。”

    冯袁休走过去,看着对方一字一句第叙述,“他们的账号,他们下载过的资源,做过的事,跟别人的聊天记录,一个个被爆出来。我想找到自己跟他们的关系,这本无可厚非,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