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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去用午餐啊?”废话,这就是往员工餐厅走的路嘛,钱德勒这个傻子连搭讪找话题都不会找个酷一点的。

    “嗯,是啊。”兰斯可不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啊”。他觉得钱德勒要是跟来,会打扰他一边喝咖啡一边看聂鲁达的诗集。于是他说完“是啊”就转身继续走了。

    第16章 诗句

    吃完了午餐面包,兰斯手捧一杯咖啡,就着晚冬的午后阳光,靠在窗边的餐桌上翻阅一本诗集。作为医学生的兰斯,从小对于情感浓烈的东西并不是非常感冒,可身为大作家的哥哥,却很钟情于美感强烈的文字。

    兰斯的异母哥哥是一个英俊的混血,有着遗传自父亲的坚定隐忍,又有着来自母亲美国血统里的热情。没错,兰斯是一个私生子。

    他的父亲留学美国,并成为一名小有名气的牙医,成功移民、取得国籍,是实现了所谓“美国梦”的成功一代。但就像许多苦尽甘来的成功人士一样,他们处理不好家庭问题。他的美国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叫做伊森的漂亮混血婴儿,但孩子出生没多久,美国妻子开始变得脾气暴躁、怨恨他的中国丈夫整天忙于工作,不能够帮她分担照顾孩子的责任。

    渐渐地,她开始挥霍钱财,又变得嗜酒如命,经常刷爆了丈夫的信用卡,去买昂贵的烈酒。终于在某个寒冷的冬夜,死在另外一个结识于酒吧、不知姓名、与她鬼混的酒保床上。兰斯的父亲非常难过,他开始自我怀疑,怀疑这么多年来他为之奋斗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到头来,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理解自己,离自己而去。

    终于在一个苦闷之夜,他与同是中国人的女同事发生了性关系。那位女同事,也就是兰斯的生母,是一个丈夫常年出差国外的有夫之妇。他们的干柴烈火造就了兰斯的出生,却没有给这个小婴孩带来应有的母亲的温暖。

    生下兰斯交给他的父亲之后,兰斯的生母很快就辞了职,追随自己的丈夫移民去了国外,从此音讯全无。所以在兰斯的记忆里,对那个女人是一片空白的。好在他的哥哥很疼爱他,也许是两人从小都失去了母亲的关系,哥哥一直把兰斯当做与自己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弟弟一般抚养。

    两个男孩子都很优秀,完全不需要父亲操心。哥哥成了远近闻名的大作家,专门写情感强烈的爱情小说,许是为了弥补母亲没能得到幸福爱情的遗憾吧;而弟弟则更像父亲,聪明、冷静、从容,成了一名远没有牙医赚得多的心理医生。

    最近,远在他州的哥哥,给兰斯寄来了一本南美诗人聂鲁达的诗集,叫做《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听名字的确很美,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更偏爱哲学书的兰斯,今天会有闲情逸致在午后翻阅一本情诗。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兰斯托着腮帮子,望了一眼窗外的枯木,此刻即将冬去春来,正是枯木也当逢春的季节。

    啧啧,故弄玄虚。兰斯在心里损道。再说,如果一个人要想看清“生命的脉络”,最起码也要等到不惑之年,而现下才二十五岁的兰斯,恐怕距离那样睿智成熟的年纪还差得远。

    “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太伤感了吧,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的爱情啊。兰斯在心里感叹,自己恐怕这一辈子也难以遇到一个,愿意这样倾尽所有去爱自己的人吧。

    “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这一句兰斯还蛮喜欢的。话说,兰斯已经很久都没有性生活了,自从自己来了这间医院,就一直住在远离闹市区的市郊。这附近走出去都是树林,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更何况同性恋酒吧。兰斯有点怀念他还在读医学院的时候,青春的肉体,在校园里四处都可以点燃激情。兰斯想象着,如果这里有一个他想送情人节巧克力的人,那他一定要把这句情话写在随巧克力一起附送的粉红色小卡片上——可惜并没有。

    于是兰斯又低下头继续翻,看到下面这几句的时候,他觉得世界忽然安静了:

    “你的沉默如亮如灯,简直如指环。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

    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

    兰斯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脸,一双眼睛。是沉默的脸,沉默的眼睛,但眼里闪动的是星光。那个人是祁默。

    你究竟是不是疯子呢?兰斯很想认真地问一问他,但他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就算祁默自己说他不是,兰斯就能相信吗?

    如果他是疯子的话,那他到底是怎么疯的呢?每一个变成疯子的精神病人,在内心都会走过一段孤独、痛苦、而彷徨的旅程。直到他们的内心不堪重负,才终于决定,让清明的神智撤离肉体,让伤痕累累的灵魂沉睡,落满灰尘。每一个病人的故事都是痛苦而沉重的,但兰斯总觉得,在雨夜看着普罗米修斯歌剧、把头埋进他怀里的祁默,他的故事,也许会更痛苦。

    你就像黑夜……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

    祁默真的如他的名字一样沉默了,再也无法开口告诉兰斯自己曾经经受过的那些痛苦。

    第17章 透明

    兰斯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想起祁默的时候,祁默就站在门口望着他。

    这间医院里,医护人员和病人就餐的区域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只隔了一堵墙。因此,祁默用完午餐出来,走到医护人员用餐区门口,一眼就望见了靠在窗边阅读的兰斯。

    窗明几净,阳光静好,兰斯的长发斜斜地耷拉在他的肩头,咖啡杯里冒出来的蒸汽朦胧了他的镜片。兰斯摘下眼镜放到一边的桌面上,闭上眼睛,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真羡慕那对镜片啊,祁默在心里想,能与兰斯漂亮的长睫毛,靠得那么近。

    “不好意思,请让一让。”

    我们的炮灰攻、可爱的小宅男钱德勒医生,在经过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决定还是要追到餐厅里来了。本来刚才他看到兰斯那潇洒而冷淡的转身,在走廊上绝尘而去,显然并不想与他同行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就是饿着肚子,也要等兰斯吃完了从餐厅出来,自己再进去吃饭。不然要是在餐厅里遇上了,他是坐到兰斯身边去好呢,还是假装没看见、自觉坐远一点好呢。可没想到兰斯要在餐厅里喝咖啡看书,这时候钱德勒就算是再能忍,他“咕咕”乱叫的胃也忍不了了。

    祁默站在那里,显然挡住了餐厅的入口。可现在已经不是正经的午饭点了,一般也没有什么人进去,所以他站了半天也没人来赶他。可偏巧现在有个不识趣的小子来了。

    祁默一转身,看到那个典型的美国宅男书呆子,还没来得及换下白大褂就来吃饭了,来吃饭就吃饭吧,手里还拎着一盒外卖饺子,站在门口呆头呆脑地朝里张望。这个点里面本来就没什么人,在加上那盒中国人爱吃的饺子,脸上隐隐约约带着一点羞涩又有点期待的表情,不用问,祁默也能猜到他是来找谁的了。

    祁默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情盯着钱德勒。

    一般来说,老美在身高上会比亚洲人占优势,可偏偏钱德勒家族是只长脑子不长腿的宅男一族,钱德勒作为一个美国人,撑死了也就和兰斯一般高,比祁默的身高还差上一截。这个祁默以前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在哪里练出来的强健肌肉,高大的身躯往那里一站,钱德勒见了他心里还真是犯怵。

    303著名疯狗病人的大名,钱德勒自然是有所耳闻的。事实上,兰斯与祁默之间有某种暧昧的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整座医院大楼,而这也是钱德勒开始怀疑兰斯跟自己有着相同性取向的原因。

    这家伙……该不会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吧……

    钱德勒在心里立马否定了自己荒唐的想法。你正经一个顶尖医学院的高材生,把一个疯子当成情敌,你是在侮辱你自己,还是在侮辱你梦中情人兰斯医生的品味啊?

    于是钱德勒给自己壮了壮胆,尝试着伸出手去推开拦着他不让进门的祁默。可祁默的手臂肌肉铁硬,一推之下纹丝不动,反而是祁默发了狠,用肩膀把他用力一撞,钱德勒就跌跌撞撞地往后倒去,正好倒在路过的米兰达身上。

    “哎哟钱德勒医生,你干什么呢冒冒失失的!”米兰达不爽钱德勒撞乱了她的发型,赶紧摸了摸自己的空气刘海。

    钱德勒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一个病人给撞的,只得自认倒霉地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兰斯听到动静,重新戴上眼镜向门口望过来,见到三个熟人居然都在门口杵着不进来,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米兰达刚上网订购了可可粉,正在满心期待地等着兰斯医生呼唤她的名字。钱德勒见兰斯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有点尴尬,但一想,自己本来就是鼓起勇气来同兰斯一起就餐的,于是也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然而,兰斯第一个叫的却是祁默的名字。

    “小黑,”兰斯的笑容如春风化雨,“你怎么来了?在门口站了多久了,怎么不进来?”

    哈哈哈,另外两个小透明完全被兰斯当做了背景色。

    第18章 饺子

    只要有兰斯在,祁默的疯狗病便不会发作。他乖顺地走过去,在兰斯面前坐下来,低着头瞄他正在看的书。原来是聂鲁达的诗集,祁默会心一笑。

    米兰达本就只是路过,她还有其他病人要照顾呢,见兰斯没有叫她,她也就扫兴得噘着嘴走了。只剩下钱德勒尴尬地站在门口,提了一盒饺子,兰斯医生显然已经看见他了,此刻是进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兰斯毕竟是个温柔的人,他又接着向钱德勒挥手说:“钱德勒医生,站在门口干嘛呢?那一盒饺子,是准备要与我分享的吗?”

    钱德勒总算找到台阶下来了,赶忙屁颠屁颠地提着饺子走到了桌边。可是……坐在哪里呢?兰斯和祁默一人占了桌子的一边。坐在祁默旁边吧……看看那凶恶的疯狗眼神,还是算了吧,可是如果坐在兰斯的身边——能与梦中情人靠得那样近,他当然是求之不得,可那个祁默,不会站起来咬他吧?

    但是必须得选一边,钱德勒终究还是遵从了内心的声音,和兰斯坐在了一起。

    兰斯赶忙拿起桌上的塑料袋,拿出里头的饺子,欣喜地打开盒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饺子呀?”

    钱德勒见兰斯喜欢,马上得意地说:“猜的,你们华裔不都喜欢吃饺子嘛。你一个人离开家出来这么远的地方工作,我猜你一定很想家吧。怎么样?是不是在家里,你妈妈也常给你包饺子吃?”

    兰斯没有母亲,他的父亲年轻时候生活在中国的北方,所以过年的时候,父亲难得会在家,亲自下厨给他们兄弟两个包一顿饺子。

    一瞬间兰斯脸上现出的尴尬,全都被祁默看在眼底。但傻乎乎的钱德勒却丝毫没有察觉,继续说道:“我大学同学有一个就是华裔,他母亲来学校看他,给他带过一次自己包的饺子,自从他请我吃过一次之后,那味道……”不等兰斯动筷,钱德勒已经用手拿起一个塞进嘴里嚼了起来——老外没几个会用筷子的,边吃边赞叹,“那味道,真是棒极了。嗯……你吃呀……”那个“你”当然指的是兰斯一个人,在钱德勒心里,“疯狗”祁默当然是没有资格染指他特意用来讨好心上人的美味的。

    兰斯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见他嘴里鼓得跟个充气蛤蟆一样,有点想笑,但他忍住了。他夹起一个饺子,握着筷子的修长手指,指尖上覆着修剪得干净整齐的透明指甲,看在祁默眼里,都是风景。

    “小黑,你吃。”没想到兰斯竟然没有把饺子送进自己嘴里,而是体贴地把原本垫在自己咖啡杯下的空盘子用柔纸巾擦了擦,推到祁默的面前,再把饺子轻轻地放进盘子里。

    祁默看了一眼盘子里刻意给他准备的饺子,没有动。

    钱德勒看到自己非但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这马儿居然还主动伸着腿去勾别的马儿了,心里气得要命,怪就怪自己没有魅力,讨不了兰斯的欢心。可是,可是他怎么也不服气自己会输给一个精神病人——对,一定是同情,一定只是看他可怜才对他这么好的。

    这么想着,钱德勒也就平衡了,为了不在兰斯面前显得自己小气,他故作大方地对祁默说:“哦,你也吃吧。”

    兰斯没理会钱德勒脸上的尬笑,他又问祁默:“小黑,你也是华裔,你一定也喜欢吃饺子吧。”

    祁默的档案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父母不详、年龄不详、身世背景和工作经历等统统不详。好像这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似的,什么资料都没有,怎么发疯的也不知道,关于他过去的一切,都是一个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看他的外貌,应该是比兰斯年长,大概在三十岁出头,他亲生父母应该都是华人,不像是混了其他血统的。

    兰斯不敢问及祁默的父母,他怕祁默的疯病与他的父母有关,所以他只说了“你喜欢”。

    没想到祁默冷冷看一眼面前已经压变形的饺子说:“我不喜欢这种外面卖的,没有营养。我自己会包,如果主人你喜欢,下次我亲手包给你吃。”

    正在一边默默吃饺子的钱德勒,听到“主人”两个字,立刻受了惊吓似的抬起头来,狐疑地盯着两个人。

    兰斯想了想,决定不去解释“主人”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钱德勒爱怎么想就随他怎么想好了。于是他只对着祁默说:“好,那下次我要尝尝小黑的手艺。”说着,他也夹起一个塞到了嘴里,不管怎么说,在吃到“有营养”的饺子之前,用外卖饺子杀杀馋虫也不错。

    这时候一块手帕贴到了兰斯的嘴角。这块没有任何花纹的白手帕似乎有点眼熟,兰斯想起来,就是上次祁默在他床上用来包他一根落发的那块。祁默用最温柔的手势和眼神,帮他擦掉嘴角的一点油渍。

    在一旁的钱德勒简直像白天见到了鬼一样,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两人。这种……这种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剧情,难道不应该是他幻想中自己和兰斯之间的甜蜜场景吗?怎么能让这种疯子占了先机啊!

    于是钱德勒马上伸手,试图把那块手帕抢过来:“喂你拿什么东西碰兰斯医生的嘴啊!谁知道你这种疯子会不会在上面放了毒!”当然他不至于真的觉得祁默会想害死兰斯,这只是情敌之间找的一个拆台的借口而已。

    祁默正在帮兰斯温柔地擦嘴,自然没有防范情敌忽然伸过来的手。钱德勒一抽,便把帕子抽了出来,帕子不小心抖开了。本来被叠成了四四方方、用来擦拭兰斯嘴角的手帕,忽然被完全打了开来,钱德勒看见里面的东西,瞬间惊讶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一股无以名状的恐怖从他的心头升起。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