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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安然高举圣旨,众将以军礼拜之,他展卷。

    考虑到是写给军汉们看的,拟旨的中书舍人写得也较为简单

    “契丹饥民,无论所源,所过给米,分送唐、邓等州,以闲田处之。”

    即是说……

    宋,愿意接纳辽国灾民!并且是永久接纳!

    众将士露出了喜色,均伏倒谢恩。

    此旨一出,大宋边防两军顿时动作起来。一方面他们需要做好接应灾民暂缓的准备,另一方面也要预防辽国大将顺势借灾民冲军。

    同时,汤药亦是要预备,凡灾必带疫,此次接纳灾民乃历史首次,自然要小心,故而此次夏安然带来了专门负责此类事件的医匠以防万一。

    然完事具备,却卡在了辽国不愿放人上头。

    和现代灾民即是负担不同,此时人口便是生产力,如今围在此处的灾民近万人,基本已经是一个小城市的全部人口了,且能够逃到此处的也多是壮年,这般力量若是放出,辽国边境的将官定然要吃苦头。

    此时榷场未开,宋辽之间无法直接对话,只能依靠传信使者来回奔波,足足拖延了四五日,宋国终于失去耐心,此时辽国境内亦是焦头烂额。

    本应当抵达的钱粮未到,以边境小城的储粮供养这些灾民已近极限,就连边军都已经挪用了一部分粮草供他们救急,然则如今这些粮食已将近告罄,灾民亦是从愈加清汤寡水的饭食中感觉到了不妙,原本稍稍被安定下来的灾民已经出现了小规模骚动。

    此时万万不能叫他们知晓宋有意收纳他们,这些人中不少都是此地本地人,若是让他们将地形图泄露出去……

    正当他这般想的时候,忽而听到河对岸响起了乐声,高亢冲天的乐器有如破天之声一般。这声乐一响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什么情况?最近没有节日啊,宋军这是又搞啥子活动呢?

    片刻后,他们听到了远处宋军男儿郎慷锵嗓音。

    河山只在我梦里,祖国已多年未亲近,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

    契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烙上中国印。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心中一样亲……

    “且归!”

    “且归!”

    “吾等的同胞,吾的父兄、兄弟、姊妹、姑嫂、尔已离家太久啦!来兮,来兮,”

    “我等翘首以盼!盼你归来!”

    辽军将领只觉不妙,他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周身被人一推,一个踉跄险些把自己送上兵士的矛尖。

    他尚不及站稳,便听到有男儿的呵声“开门!”

    “开门——”

    他身边的汉人们,往常总是以温顺着称的汉人此刻个个涨红着脸,眸中充斥着血丝,鼻息急促,吼道“撞门——”

    辽国大门被人墙撞开,蜂拥而出的灾民于雪地上趔趄了几下摔倒在地,好不狼狈,最前头的几个汉子被后面的人赶紧拉起来,防着踩踏,他们刚刚站稳便看到宋军横列于河水对岸,将旗飞舞,但夺去他们视线的却是上头的宋字旗。

    千军万马之前,为首二人均着亲王袍。

    是的,他们那是亲王袍,即便他们生活在辽国多年,也知道那是宋国的亲王。

    见他们终于冲出了辽军大营,两位亲王均都靠近了几步,远远看着他们,只以河水为界,他们不能过来。他们知道的,若是宋国将士过了河便是开战。

    既然他们不能过来,那我们就自己回去。

    最后一步,由我们自己来走。

    “放肆!”他们听到了辽国将领的嘶吼之声“尔等冲营,是嫌活的太长吗?现在回来,本将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们还是燕京人。”

    “你们可要想清楚,在辽国你们是燕京,是陪都人,若是去了宋地,你们定然会被送去什么旮旯之地,你们将一无所有,家产、身份均都一无所有!!”

    “那又如何!!!”一个汉子回头吼道,他伸手将身上的契服扒拉开,丢在了地上,“这些东西,老子就不要了!”

    “我在这儿有地、有钱、有名声,但那又怎样,我是汉人啊”

    “我是汉人……”

    “我们,是汉人。”

    “只有那儿,才是我们的根。”

    “放屁!”辽国将领吼道“你们难道不是一直生活在这里?”

    “可是这里是析津府!”

    一个娘子回吼回去“我的家是九州之一的幽州,是燕地,却绝不是什么析津府。”

    “我们会回来,在这里重新名为幽州之时,我们会回来。”

    她的目光震慑住了那位辽国将领,他抖了抖嘴唇,尽无言以对。

    “疯了,你们都疯了!”

    将士的话被他们丢在了背后,他们踩着宋军将士奏响的乐点,宋国将士的每一句盼归都是他们前进的动力。

    他们彼此互相扶持,踏过松软却极易深陷的草地,越过寒到刺骨,还有流冰撞击的白沟河,几多趔趄,屡次摔倒,满身狼狈亦是抖如筛糠。

    他们终于踩上了宋国的土地。

    此时间他们没有去管背后的辽国将士做了什么,也不想去管宋军将士为何齐齐挥刀出鞘,举弓弩以对峙,他们只知道。

    他们终于……

    “欢迎回来。”

    年轻的亲王对着他们笑眼弯弯。

    领头的一个中年汉子普通一声跪下了,他双手满是鲜血,那是砸门之时以及同冲击辽国防军之时所伤,但他此时却丝毫不觉得有半丝疼痛。

    他缓缓弯下身,虔诚得以头请地,“我们……回来了。祖父!父亲!儿,回来了啊——”

    第222章 北宋(八十七)

    灾民入境, 自是免不了的一番忙乱。

    自第一个灾民踏上宋国的土地直到最后一批扶持着进入,足足花了一日的时间, 自日出到日落, 宋军的弩机至始至终对着对面。

    幸而辽军似乎没有和宋因这些灾民起冲突的意思,彼此以相对缓和的姿态完成了此次灾民的交换。

    此后,早已有准备的宋军奉上热粥和御寒的衣物, 一并送上的还有御寒的药物,板房已经被搭建完成,至多四人一间,远隔离开军队驻扎之处、在边城一角落而居,被派来迎接他们的官员亦是已经到位, 两日后身子并无大碍的灾民便可跟随官吏南下。

    若是有碍亦可稍作停留,待到大愈后再走, 期间一应开销, 均有宋国官方承担。

    河南唐州、邓州当地已反馈来了讯息,备好户碟,无论原户籍为何处均可在二州落户。

    此间全由夏安然进行调度。

    代替大宋皇帝出现在此的平南王和蔼亲切,一应安排均都井井有条, 无一错漏。他以极快的速度便将这些灾民交叉安插入了两州各县中,或近或远, 看着极其正常, 并不做防备姿态。

    期间,其屡次会见辽国派来的使者,均令讨意图要回灾民的使者无功而返, 夏安然来之前便将宋、辽两国的法令和重要文件一一背熟,这也是为何当日他令宋军不得过河去到两军共同留下的空白地带接应的原因。

    按照如今的规定,进了谁的地便是谁的人,当初宋讨要叛将和叛臣的时候辽国亦是以此理由拒绝,如今宋自也是不会归还人口。

    毕竟这些人是出于完全的自由入我宋,我宋主慈悲,见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予以收纳,还人?那你吼一声看看谁愿意跟你走呀?

    辽使一噎,他目似铜铃,恶狠狠得瞪着这个宋国的小王爷,只觉得满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出,回去之后只能朝收集情报的人撒去——这特么还是个傻子王爷?那你倒是告诉我聪明人是啥样?就是因为这份情报,老子才没严肃对待这丫的,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掉进人十八个坑里头啦!

    收集信息的人亦是极其无奈,他们只负责根据收到的信息进行分析啊!要怪只能怪潜伏在宋国的谍报机关出了差漏,方才将这位爷给漏了。

    不光是辽国人,便是太平王亦是有几分意外,他和这位平南王的晚辈也仅是在京中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在皇家宴会上头,当时感觉亦是平平,现如今看来,倒是小看了这位,想来此前这南王没少藏拙,方才不曾让人发现其才能。

    被众人腹诽的夏安然顾不得那么多,他此时脑中高速运转,一封封得过手中户籍登记手册,并且将所带来的皇城司官僚在平日里观察谁同谁关系好,谁同谁有异心,谁谁有过争执之信息快速比对,就着了灾民填上来的分配喜好表在脑中快速过滤,一边在一大张分配纸张上头填写落户人并村落安排。

    因时间紧迫,这一切只有由他这个记性较强的来写,虽然白锦羲也能帮忙,但是他身份敏感,不好涉入此件之中。

    这般剧烈动脑之举让他不多一会便觉头痛,只得起身晒晒太阳放空一下大脑,谁料就这一放松,便被他从人群中抓取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哎呀这不是寇准家的小孙孙吗?

    和他目光接触的小郎君犹豫了一下,还是挨挨蹭蹭得捧着一筐子蒸饼靠了过来,他递给了夏安然一个饼子,后者眯着眼笑着接过了饼子,随手放在桌上笑道“你怎的在此处?”

    之前这小郎被调走之后夏安然还失落了好久呢,没想到居然在这儿遇见啦,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这小郎的一番装束小声问道“你在炊事房做事?”

    小郎笑着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夏安然见他不多说立刻知道有保密规定了,既如此他也不好多和他接触,便笑着又拿了个蒸饼道了声谢,送走人后,他一边咬着后拿的那个饼子一边给下头人安排工作,安置灾民的事儿又多又杂,不知不觉间他身边伺候的人都被派出去了。

    夏安然伸了个懒腰,抄过饼子,指尖一掰便将寇小郎的给的那个蒸饼掀开了一些,里头是猪肉馅的,夏安然眨眨眼,又仔细研究了一下,才从当中抽出了一个质感特殊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