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月的春总伴随着清风细雨，南方本就湿气重，这春时的雨断断续续，不说空气中夹杂着丝丝阴冷，屋内也潮气四溢。

    我摸了摸前天晾上的衣服，凉凉的，还浸着湿意。

    我有些苦恼。

    若只是我的衣服倒无所谓，只是，先生的警服迟迟未干。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每天来摸警服，都是湿哒哒的跟刚从洗衣机里捞出来一样。

    饶是这天再不尽如人意，也不该啊。

    虽说先生最近外出执行任务不在家，但这警服，他回来总得穿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晃悠去客厅，拿起马克笔往日历上画了个圈。

    先生出任务的这段时间，我工作也不忙，闲来无事时，总爱回忆回忆我俩那点风花雪月。

    ·2

    其实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我也不大记得了。一切都好似水到渠成般自然顺畅，从重逢到结婚，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习惯于赖在他怀里当个好吃懒做的猪精少妇。

    先生对我的好就如润物细无声，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边边角角，偏生还细致到我感受不出一丝一毫刻意。

    我觉得是他太宠我了，宠到我脑子都变迟钝了，对他给予我的宠溺都后知后觉。

    所有人都说先生在我身上付出太多，远远超过我所付与他的。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可先生却不。

    “能再次遇见你，让我陪在你身边，对我来说，这已经是你给我的全部。”

    “我做的所有，都不及你交付给我的一辈子来得宝贵。”

    我记得他说这些话的时候。

    当时我心血来潮要他带我回恋语高中，原因只是我想起那个时节，校园里的银杏叶纷纷扬扬煞是好看，忽然就很想跟他一起去看看。

    他拗不过我，或者说，在这种不涉及生活健康的方面，他从来都不会跟我拗。

    也就是他抱着我悄悄借着秋风越过校园围墙的时候，一片闪着金色秋辉银杏叶被风一卷，悠悠然地落在了他的头顶。

    配上先生清毅刚凛的俊脸，竟有几分文艺，几分可爱。

    我没忍住笑开了。

    我摘下那片银杏叶，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看着我，清冷的眉眼也柔和地漾开笑意。

    “想不想再飞高一点？”他问我。

    “好呀。”我抱住他，欣然道。

    清爽的秋风拂过耳边，我想，大概是他的缘故，风也这般温柔。

    我忽然就控制不住我的心跳。

    “学长，你真好。”我靠在他怀里喃喃，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我把我的一辈子押给你够不够呀？”

    他在风中停下。

    抬眼是仿佛伸手可触的云层，阳光隐在云中，只透出些许灿芒。

    低头是恋语高中的俯瞰图，银杏叶铺满了校园里大大小小的道路。

    当时还不是我先生的我先生，一只胳膊往我膝窝一托，将我整个贴着他的胸膛横抱起来。

    然后他看着我，说了那番话。

    他茶色的发丝在风中飞扬，看上去少了那么点成熟男人的沉稳，仿佛回到了高中时少年的不羁。

    可他的眼神很温柔。

    嘴角也扬着我最喜欢的弧度。

    他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心悦他。

    ·3

    所以要这么算的话，当初婚还是我主动求的。

    虽说后来他又向我求了一次，不过我认为那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完成的一个步骤。

    婚后的生活其实很平淡。

    平淡得十分温馨。是我梦寐以求的理想生活。

    其实，只要有他，什么样的生活都是我梦寐以求的。

    这他也是不知道的。

    ·4

    既是平淡，那必然也会同许许多多平淡的夫妻一样，会有摩擦会有争执。

    先生对我很宠，虽然他自诩是个不会说情话、比起嘴上功夫，更愿意落实到行动上的人，但我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直来直去说的那些话，有多戳我的心窝窝。

    那次其实是芝麻小的一件事，甚至都算不上争吵，只是我自己的小任性。

    先生对我的宠也是有禁区的。

    那几年我拼工作，又因为evol的一系列事，生活作息很乱，导致身体的免疫力也脆弱了些，感冒是家常便饭，但连经期，都开始出现了生理痛。

    先生如临大敌。

    他对我的管制变得比以前强硬许多，往日还能有丁点儿商量的余地，只要我稍稍撒个娇，卖个萌，他就招架不住了，皱着眉却又无奈地勾勾唇角，算是放我一马。然而那次他是铁了心要整顿我的生活习惯，任我如何绕指柔，他都不为所动。

    他皱眉：“去披件外套。”

    当时刚刚入春，气温没有从冬季的寒冷中完全回升，我拉着他请求宽大处理的时候，只在打底衫外套了件极薄的毛衣，被从窗缝中溜进来的冷意激得一哆嗦。

    他的脸立刻冷下来了。

    我从卧室里摸了件外套穿上，有些委屈。

    他命令禁止了我的许多习惯，比如超过十点睡啦、平时不忌冷啦、吃膨化垃圾食品啦……哦，还有冷天不穿秋裤。

    我登时觉得生活失去了许多色彩。

    我没法反驳，因为他是对的。

    可我还是委屈呀。

    他都不对我笑一笑的。

    我就这么别扭着又纠结着，他说的话都成左耳进右耳出了。

    先生终于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忽然就不说话了，我还自顾自委屈着，都没注意到他的声音停了下来。

    我听见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而后我的手被牵起，他略带薄茧的拇指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揉压着我的手背。

    “你就算不高兴，我也会按我说的那样做。”他说。

    “你的一切都对我很重要。”他嗓音低缓，“……这么说，你明白吗？”

    我抬头看他，他背对窗户，逆着光，茶色的眼瞳却透着清明执着的柔光。

    他是最会说情话的人，只是不自知。

    他的情话没有弯弯道道，简洁明了，直接得清透见底。

    他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受不住他的情话。

    ·5

    我迷迷糊糊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不知不觉间竟然睡过去了。

    我很久没有这么好好睡一觉了，醒来竟然已是下午五点。

    窗外的雨幕飘飘忽忽，也不知是第几阵雨了。

    我伸了个懒腰，正对着对面的黑色相框。

    相框里先生的嘴角扬着我最喜欢的弧度，眉宇清冷，警服穿得立挺又正直。

    我晃晃脑袋，慢慢地踱着步子去阳台取晾晒着的警服。

    唉，得好好帮先生洗洗。

    他回来还得穿呢。

    ·6

    他一定不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