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套的王子与公主的故事

    ·1

    从城堡中偷溜出来的第四天，我在城郊的树林里遇见了一个少年。

    “你是邻国的王子吗？”我问他。

    他披着一身长长的朴素袍子，看不见里面的衣着。

    他听见我的话，眨了两下眼。

    长长的睫毛将粼粼破碎的夕阳光辉抖落下来。

    他笑着问我：“为什么？”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亮朝气，尾音像是习惯性地往上微微扬起，好听极了。

    我说：“书里的王子都是这样的。”

    “哪样？”

    “金发碧眼——”我说着，往他身后望了一眼，“你没有骑马出来吗？”

    书里的王子都是骑着白马的呀。

    城堡的里人也都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们说，邻国的王子就像从书里走出来的一样，有着比宝石还美丽耀眼的容貌，才气逼人，还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是邻国人民爱戴敬佩的英雄。

    城堡里的人们还说，他会是我未来的丈夫。

    于是我偷偷跑出来了。

    我不喜欢那个王子，也不想嫁给他，尽管我没有见过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少年没有回答我，而是歪了歪头，蓝宝石般的双眼清澈透亮，“夜晚的森林可是很危险的哦，公主殿下。”

    ·2

    夜色渐渐蔓延，我跟着少年来到了一处山洞。

    “你住在这里？”越往里走越黑，我有些害怕地往他那靠了靠。

    王子居然住在山洞里，这和书里写的太不一样了。

    “对啊。”他的声音很轻快，一只手执着火把，另一只手从宽大的袍子里伸了出来，轻轻握住我的。

    “你害怕的话，就牵着我的手吧。”

    他回头冲我笑了笑。

    那笑容很温暖，还有一丝俏皮。

    我低下头，也轻轻地回握住他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令人心安。

    “还要走多久？”

    “快了，再坚持一下哦。”

    我盯着他耳边往外翘着、随着走动一颤一颤的发梢看了会。

    “你是邻国的王子吗？”

    “到了——”

    我再次重复的问题被他欢快的尾音覆盖掉，说话的同时，他把我往前拽了拽，我们步伐一致地踏出了山洞。

    他转头看我，眼底映着点点星光。

    “怎么样？好看吗？”他期待地问。

    入眼的是一片星空。

    山洞的这边没有高耸的树木，再往前走是一方悬崖，可以听见由下盘旋而上变得空旷而不真切的流水声。

    从我们的脚底延伸出去一条小道，两边稀稀落落地长着些无序的杂草和白色的小花，正随着轻柔的夜风娇弱地颤动着。

    而那片晶莹璀璨的星空就这么悬挂在我们头顶，像一副画一样，和悬崖的边缘相接，蜿蜒出去的长长的星河直流到天边，看不到尽头。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夜空。

    城堡里只有灰白无生气的冰冷墙壁，连带着上方的夜色也是黑沉沉一片，只有多年来不断轮回的月色时阴时晴，看得清晰。

    “好看吗？”他耐着性子又问我一遍。

    我有些没回过神来地抬头看他，只觉得那片星空就像是从他眼中映射出去的。

    “好看。”我想我大概是着迷了，“我很喜欢。”

    他眯眼笑了。

    “我也很喜欢。”

    ·3

    少年唱了一支歌给我听。

    那是我听不懂的语言，不属于我的国家。

    他清亮的嗓音低声轻吟着不知名的歌曲，悠悠的曲子从他口中如清泉般流出，带着些磁性，融入夜风中。

    我们就坐在悬崖边上，底下是漆黑的深渊。

    他的歌声同悬崖底下传来的流水回音相和，听上去就像有谁在给他弹奏配乐似的。

    “你唱歌真好听。”我说。

    “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唱给你听。”他眨了眨眼。

    “下次？”

    我疑惑。

    “你要走了吗？”

    他摇了摇头：“不是我。”

    “是你。”他说。

    “你该回城堡了，公主殿下。”

    ·4

    后来我靠在他的肩头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

    醒来的时候，我的手中塞了一颗蓝宝石。

    就像那个少年清澈的眼眸一样。

    我离开的几天，城堡里的人们乱了手脚。现在我突然回来了，他们又乱成了一锅粥。

    我又花了几天时间平复城堡里的动静。

    没过多久，邻国的王子前来拜访。

    阵势很大，举国都知道了我即将嫁给他。

    可我始终兴致缺缺。

    我想念那个少年。

    ·5

    我见到了邻国的王子。

    他和那个少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可我知道，他们是不一样的。

    王子不是他。

    我带着王子在花园闲逛。

    不得不说，王子的修养确实同传言一样，温柔有礼，即便我的兴致不高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他也始终挂着柔和的笑容，举手投足极尽皇家风范。

    对比之下，我这个公主，倒显得配不上他了。

    迷宫花园的中心是一处凉亭，早已有侍女摆好了茶点，见我们来了，偷偷笑着离开。

    王子和我说着什么，我保持微笑应着，思绪却渐渐游移不定。

    王子和少年最不像的地方就是眼睛。

    王子的眼睛，不如少年的好看。

    “公主？”

    我怔愣地看着王子的后面，花园的拐角处，有一片衣角闪过。

    就像是故意露给我看的。

    我记得那个颜色和布料。

    “失陪一下。”

    我一下子站起来，顾不得什么皇家仪态了，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那跑去。

    我听见身后王子又叫了我一声，却没有追上来。

    ·6

    跑过迷宫的拐角，一只手伸过来，抓住我的手腕，带我在花园里绕了起来。

    直绕到一处死路，他才放开了我。

    是那个少年。

    他仍披着那身朴素的长袍，一手伸出来抓着我的手腕，我看见他白色袖口处精致的金色暗纹。

    他双眸晶亮地看着我。

    “你是来接我的吗？”我问他。

    “不是。”他狡黠地笑了笑，“我是来偷东西的。”尾音骄傲地上扬。

    “偷什么？”

    他盯着扬唇我笑了会，倾身过来，双手绕过了我的脖颈。

    一缕冰凉的触感搭在了我的胸前。

    我低头，看见他当初塞给我的那块像他眼睛一样的蓝宝石被做成了项链，正静静地坠着。

    “我是来偷这个的。”他说。

    “你当初送给我，又把它偷走，现在又送给我。”我摸了摸那块蓝宝石，“那你之后还偷吗？”

    “不偷了。”

    他握住我的手，清亮的嗓音压低了些。

    “不一样。”

    “现在送给你，不一样。”

    ·7

    第二天是舞会，我的舞伴是王子。

    我精心地梳妆打扮，挑选了一条我最喜欢的礼裙，搭配上那条蓝宝石项链，刚刚好。

    这场舞会就像是一场正式的宣布，宣布我和邻国的王子即将成为夫妻。

    我站在舞池中央，看着金发蓝眼的王子迈着优雅的步伐，一步步走近。

    他笑着，向我伸出了手，袖口的金色暗纹闪着微光。

    “你是邻国的王子吗？”我小声地再次问道。

    这次，他终于回答了我。

    “是的，公主殿下。”他的尾音轻快又独特。

    少年清透的蓝色眸子含着笑，烛光在他眼底晃成模糊的碎粒。

    似有星河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