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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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飞机后得转车去火车站, 这破地方没地铁,崔恕在打车去跟坐公交去之间犹豫半天, 最终还是屈从了钱袋, 因为他怀疑这些钱打完车就没了。

    可是, 他非常讨厌坐公交, 想着要是有个搭伴的还好点,正好出来的时候他遇上了吴尽跟大叔,忙把人叫住,“哎!眼镜你们去火车站不?”

    吴尽跟孙璞的第一站是同路, 所以结伴而行, 他们正要去公交站找车。

    “崔哥你一个人吗?”吴尽说, “我跟孙哥要去汽车站的, 不去火车站。”

    崔恕顿时失望, “唉, 我要去火车站,为啥没人跟我同行?”

    “崔哥坐火车应该会绕路,我记得没有直达,得转乘。”吴尽表示同情, “你研究好了线路再走啊别买错票。”

    啥?还要转乘!!

    崔恕已经开始晕了。

    吴尽说:“其他人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白姐是要找出租车拼车, 好像何天挺惨的,我看他脸色特别难看, 不知道选了啥。”

    崔恕感觉再惨也没有坐火车还要转乘惨, 而且还要找公交车, “眼镜,你能帮我找找去火车站坐哪趟车吗?”

    “可以的崔哥,你跟我走就行。”吴尽这种宅男出门,那是宁可走冤枉路都不会开口问人,到哪都靠自己,在一个陌生城市找乘车线路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所以很从容。

    这方面孙璞跟崔恕都不行,只能跟着他走。

    吴尽先找到了去火车站的那一趟,然后问崔恕,“崔哥你有零钱吗?票价是三块,你可别给多了。”

    崔恕翻了翻他那一袋钱,顿时眼前一黑,“卧槽,都是一分一毛的?”

    吴尽:“……”

    崔恕那一沓钱,里头基本都是失传已久的小额人民币,他感觉几辈子都没见过这些玩意了,竟然还有一分钱的钢镚,“现在这钱还流通?这他妈交给警察叔叔,那叔叔们都得以为我有病吧?”

    吴尽表示十万分同情,“本来我以为数我最惨,我是一块钱的钢镚,看见崔哥的我顿时得到了安慰。”

    孙璞说:“倒也能用,我们菜市场好多人还用呢,不过就是不太方便,你坐公交得三块吧,就得给人投一堆钱,有些不好说话的人不一定要。”

    崔恕脑壳疼。

    “要不崔哥我给你三块钱吧。”吴尽掏了三块硬币给他,“多了我也给不起了,我只有不到一百五十块,买完汽车票基本就没了。”

    那崔恕哪能要,“没事,我就花毛票,你留着饿了还能买点东西吃。”

    吴尽又不好意思地收回去,觉得给人三块钱跟打发要饭的似的,确实拿不出手,“那什么崔哥,你有多少钱你知道的吗?”临走的时候他实在不放心,又嘱咐他两句,“你可千万别没计划的乱买啊,咱的钱里头除了路费之外没多少的,据我所知选得最多的是白姐,她只有额外的五十块,我只有十块,何天一分没有,大叔是三十,韩哥不知道,你看看你自己有多少?”

    崔恕还真没看,关键这一堆钱没法数,他看一眼就晕,哪里有耐心数。

    “管球,花光了我卖艺赚钱。”

    吴尽:“……”羡慕有才艺的人。

    他俩离开后,崔恕开始数钱,为了减轻重量,他打算先把一分的钢镚给花了,只是数着数着他有点糊涂——三块钱是数三十个还是三百个?

    “……”

    他数之前为了宽慰自己,寻思着不就是三十个钢镚么,一会儿就数完了,后来想想不大对劲,三十个数完了才三毛,距离三块还差一个零。

    这一个零的距离对崔恕来说就是一千万到一亿那么远。

    操,别说司机不想要,他都不想要了。

    一番权衡之下,他决定先花一毛的。

    等公交的人特别多,去火车站的那趟车一来,崔恕周围的一帮人瞬间消失,那阵仗感觉这帮人的总体积能有车的两倍,为了不耽误时间,他抓紧加塞儿。只是他实在低估了挤公交大军的实力,刚一上前就被一个提着超大蛇皮袋的大叔给怼到了一边,那蛇皮袋正好怼在他腰上,活活把他挤出了圈外。

    紧接着身后又来一个小年轻,他手里的蛇皮袋怼在了崔恕屁股上,强行推着他往前挤,又活活把他挤进了圈里,被两个蛇皮袋夹着,他感觉自己像个肉夹馍,关键不知道袋子里装了啥,硌得肉疼。

    崔恕试了一下两脚悬空,居然也没落下来,他是被前后左右夹着往前走的。

    好容易挤上了公交车,他就发现挤公交还不是最崩溃的,投硬币才是,这么多人等着投钱,他估计他要站这投三十次能被后面的人活吃了。

    “都抓紧时间了啊,前面的乘客往里面走,后面的快点投钱,都自觉啊……哎哎刚才上去的那小伙子你还没投钱呢?”

    上去的那位就是崔恕背后的小年轻,头也不回的走了,霸乘得理直气壮。崔恕感觉自己脸皮还不够厚,干不来这样的事,只能耐着脾气投硬币。

    “哎哎?你怎么还投一毛的啊我的天你这得投到那一年去你后面那么多人呢有点公德心啊小伙子大家都赶时间实在不成您用手机支付……”

    司机大姐说话都不得停的,崔恕本来就没多少耐心,被她这通嚷嚷的火都上来了,正待开口理论,身后忽然伸来一只“纤纤玉手”,朝投币机里投了一张五块的一个一块的。

    “两个人。”

    韩樾的手虚揽着崔恕的腰,哪两个人不言而喻。

    崔恕:“………………”

    “行吧抓紧上去啊朝中间走不要堵在门口……”

    “别发愣了宝贝儿,去中间。”

    崔恕一怔,下意识地跟上了前面的人朝里走。

    韩樾没有紧贴在他身上,但说话声是在他耳边的,人满为患的公交车里,他低沉的声音像是一道魔咒,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一字一音清晰无比地钻进他耳朵里,他甚至能想象他说这话的表情。

    崔恕十分别扭,想靠他远一些,但他发现往左靠是他的手臂,往右靠还是他的手臂,往后退是他的人,往前……没有空隙。

    他这才发现韩樾给他隔开了拥挤的空间,同时也包围了他。

    车上有百样人,味儿也有百样中,沤在一起能发酵成这世上最可怕的味道,崔恕不喜欢人流密集的地方,因为“人味”会让他失去安全感,他会觉得连空气中都充斥着危险分子。

    可此时此刻,属于身后那人的独特香味却占据了他全部的感官,呼吸间是他的味道,耳边是他的呼吸,前后左右都是他的影子,他以一人之力替他隔开了周遭的一切,虽然觉得挺不可思议,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崔恕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假象。

    忽然,一只口罩落在他面前,韩樾的胳膊从他颈侧绕过,两根细长的手指将口罩朝两边撑开,慢慢勾到他耳朵上,甚至帮他整理了一下耳侧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走神了,这些突如其来细微的碰触此时被无限放大,他的手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

    “这里味道不太好,戴上好点。”见他半天没反应,韩樾疑惑地探头看他一眼,“想什么呢,挤傻了?”

    “为什么你还有口罩?”崔恕微微侧头,视线正跟他对上,他居然有些心虚,眼神稍微闪了下,“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韩樾也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当其它部位被遮住的时候,那双冷漠而深邃的眼睛瞬间生动起来,有些过分好看。

    直到这会儿崔恕才想明白为什么总觉得他讨厌,这人的眼神太透彻了,他看着你的时候会让你产生无处可避的紧张感,而崔恕一贯害怕的就是这种带有目的性跟侵略性的眼神。

    他的躲闪被韩樾收进眼中,方明白,原来他遮在刘海儿后面的眼睛并不像他表面那样张扬无畏,他有害怕恐惧的东西。

    韩樾收回审视的目光,只是对他笑,“因为我有钱。”

    崔恕:“……”

    “我下飞机后找地儿买了口罩,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你被人怼着……嗯,后背上车。”

    崔恕:“…………”

    “如果你现在换个不那么有攻击性的眼神看我,我还可以考虑给你买根冰棍,或者棒棒糖。”韩樾说。

    “……”崔恕深吸了口气,刚才的感动瞬间飞回了姥姥家,他翻了个白眼说,“你要不帮我买个眼罩吧,我不太想看见你。”

    韩樾笑,“那多不方便,况且我还想看见你。”

    崔恕扭头,拒绝再交流。

    公交车一直走了一个多小时,晃到怀疑人生,下车后,崔恕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你有多少钱?”他问韩樾。

    “不多,额外一百,”韩樾看看他的蛇皮袋,“你的呢?”

    崔恕想了想,把自己的钱掏出来给了韩樾,“这样吧,我把钱都给你,你待会儿买车票的时候把钱给售票员,让他数数够不够。”

    “……你还挺会算账啊,你这是变相的跟我换整钱?”

    “你想直接换我也没意见。”崔恕把钱强行塞给人家,“我所有家当都给你了,这是对你的信任,我感觉你不太好意思拒绝。”

    韩樾气笑了,“宝贝儿,我好意思也不会拒绝你。”他把钱还给他,“不会买车票就直说,非要跟爸爸玩心眼。”

    崔恕:“……”

    为什么没有一个好忽悠的队友跟他同行……

    不对,谁不会买车票了!他那是没想买!

    “你要在外面等还是跟我一起排队?”韩樾问完了又觉得不能让他一个人乱跑,干脆拉着他一起进售票厅,“你还是跟着我吧,咱们没手机,走散了找不着。”

    进去之前,韩樾去小超市买了根棒棒糖给他,“乖点,无聊了就舔棒棒糖解闷。”

    手拿棒棒糖的崔恕:“………………”

    现在哄孙子都不用这么弱智的方式了吧?

    再说谁同意跟他一起排队了?他又不是智障还至于走丢了?

    还没等他挣扎明白的就被韩樾不由分说拖走了。

    购票大队排到让人绝望。

    崔恕一直以为火车这种交通工具是没什么车可乘的情况下才会选择的,太影响出行效率了,居然还这么抢手,这得是春运的阵仗了吧?那真到了春运得成什么样?

    到现在他也没能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排队,以及为什么还没暴走。

    他拆了棒棒糖含在嘴里,感觉十根都不够舔。

    “哎哎兄弟借个地儿,我老婆生孩子着急回家我这不赶趟了,感谢感谢啊!”

    说话间一个大蛇皮袋子就挤到了崔恕跟韩樾之间,这真是上赶着来给暴脾气大佬解闷的。崔恕当时就日了狗,一把摁住这人的肩膀。

    与此同时,韩樾的胳膊也伸过来,横挡在这人身前,两人一挡一拽,直接把这位给扔出了队外,一眨眼的功夫身后又排了十好几个人。

    “哎呀我操!你俩挺牛啊,一点客气都不讲!还能不能有点爱心了!”老婆生孩子这位靠这个理由一路排队畅通,靠厚脸皮征服群众,没想到在这遇上俩脸皮更厚的,不吃他这套。

    此时有特别好心的群众们开始劝韩樾跟崔恕了,诸如人家媳妇生娃也是没办法的事,让一让算了,谁还没遇上个急事呢,要多理解人多有点爱心什么的嘚啵一大堆。

    可惜俩大佬面不改色心不跳,就是不吃这套,前面一个大妈看不下去了,主动让位,插队那位趾高气昂地打崔恕跟韩樾面前过去,特别得意。

    然而还没走到大妈跟前就被拽住了。

    这回韩樾摁着他肩,崔恕扯他的袋子,又给丢出了队外。

    “哎我操!我他妈要报警了啊!”插队这人简直活见了鬼,没见过这么执着跟人民群众唱反调的。

    韩樾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报警更好办了,正好把你前面逃的票追回来。”

    众人:“……”

    崔恕这才认出来插队这位是公交车上怼他屁股还逃票那个小年轻,就这年纪还老婆生孩子?您到法定年龄了吗您?

    所有人都紧跟队伍防着他插队,群众们又开始议论现在的小年轻不像话之类……

    “我说眼熟呢?原来是少生孩子大兄弟!”插队小哥也认出了崔恕,立刻上前套近乎,“你俩我记得,这衣服太屌了,一个少生孩子一个多种树,你俩都是家里超生出来的吧?”

    崔恕:“……”

    韩樾:“……”

    “这就是爹妈太不负责任了,生这么多干啥玩意?给国家增加负担,不过你俩也不像啊,是不是一个随爹一个随妈?我跟我哥就这样,成天吵,我看你俩处的还挺好,一致对外的……”

    崔恕叼着棒棒糖斜睨他,“你有事没事,再不去排队你回家娃都能打酱油了。”

    “没事没事,我本来就排你俩后头的……哎这位大叔让一让啊,我跟这俩是兄弟。”他挤在了崔恕后面,后面的大叔忍气吞声,不招惹这种一看就不是好玩意的小年轻。

    “我说生孩子兄弟,你俩去哪啊?”

    “你能不能把前缀去了?”崔恕听见生孩子这仨字蛋疼。

    “哦兄弟去哪啊?看你俩是外地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找我,我本地通。”

    崔恕本来没想搭理他,一听他是本地通就寻思着唠两句,反正就当解闷了,“去吉祥村的。”

    “啥玩意?你俩去哪?”本地通那表情跟活见鬼一样,“操,没想到你俩是真彪啊!那地方也敢去?”

    崔恕挑眉,“那地方怎么了?”

    本地通摇摇头咂咂嘴,压低了声音跟崔恕说,“我们当地人都管那里叫不吉村,没人肯去,也没人敢去,去了回不来的我跟你说。”

    崔恕:“……”

    “兄弟,看在咱有缘的份上我劝你俩别去,真的,真不开玩笑。”本地通脸上那种不像好人的小混混气被一种近乎恐惧的神情取代,居然显得正经了起来,“那地方特别邪门,只要进了不吉村的范围就会迷路,迷了路就很难出来,很多人就再也没出来过,找也找不到。”

    崔恕嘎嘣咬了一口糖,一副吃瓜的表情,“哦,你继续。”

    本地通:“……”

    韩樾扭头笑。

    “你这个兄弟不是一般的彪啊。”本地通本来说得挺投入,被他一嘎嘣都忘了自己要说啥了。

    “没有,这不是好奇吗,我寻思着像这么刺激的地方肯定有故事啊,等你讲故事呢。”

    “哦,对故事。”本地通终于接上了情绪,“不是,这不是故事这是真事,就我一兄弟的哥们儿,前两年带他家小孩去乡里走亲,晚上走的回头路,不知道怎么就走迷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后来隔了有一个多月吧,他的车才被人发现,就在不吉村的后山悬崖里,大人小孩尸体都烂了……唉,那叫一个惨。”

    “反正自打那之后,再也没人敢晚上去那片儿,白天也能不去就不去,靠近不吉村乡里的好多人都搬走了,说经常有人在那块走丢。”

    崔恕皱眉,跟韩樾对看一眼,心说真这么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