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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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陵想了想, 不可思议地道:“你骗我进魔宗?”
顾雪岭也惊道:“不是不是!我们玄天宗不是魔宗!”
宣陵其实是故意吓他的,他知道玄天宗古怪, 后来关于玄天宗的记载, 很多人都不清楚, 不过也留了一句无辜清白, 更详细的就不清楚了。
因为妖皇的大肆屠杀, 天道盟的前辈们相继陨落, 最后沦落到随手一抓就抓到他临危授命接任盟主的地步, 而且有关玄天宗和顾雪岭屠杀宗门的知情人, 全都被妖皇清理了。玄天宗这个话题在妖皇看来似乎是个禁忌。
宣陵狐疑地看着顾雪岭,等他解释。
山下爆竹声随着山风传来, 若有似无, 隔得那么远, 一片废墟前的山门也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顾雪岭冷静下来, 重新捋了一下那些往事, 说:“事情还未查清, 师叔祖不一定真的做了那些事。”
顾雪岭也不是很清楚,他所知的,都是南宫清告诉他的。
五十多年前, 天道盟与万妖宗联手清剿天魔宗总坛, 魔主伏诛, 魔宗左使和余下三位长老护送魔子逃出。
顾雪岭道:“那时天道盟和万妖宗派人追查魔子等人的下落,师叔祖也在其中,他们计划将魔子困在白骨岭上,可百密一疏,最后还是让人逃了,且同行的修士都被杀害了,唯独师叔祖不见了,魔子也就此消失。”
而后不久,凌云霄活着回来了,且毫发未伤,当然也没找到魔子。那时玄天宗还是第一宗门,他是宗主,旁人就是有怨言,也不敢明言。
可毕竟死了那么多人,还都是各门派的精英,那些门派不心疼吗?就算不说出来,心里到底也埋了一根刺,在不久后化作利刃指向凌云霄。
凌云霄愧疚不已,为了赎罪亲自去寻找魔子,虚仪天一位长老乃他挚友,为助他洗清冤屈也随他一同前往极北魔域,谁知这次又出了事。
不知二人一路经历了什么,天道盟的人得到他查到魔子行踪的消息寻来时,只见到虚仪天那位长老身受重伤,竟是凌云霄的本命灵剑将他刺伤,而凌云霄不知所踪,那位长老命不久矣,留下语焉不详的半句话便断了气。
“那位长老只断断续续留下五字:凌宿,救,魔子。”顾雪岭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因此,天道盟怀疑师叔祖投了天魔宗。”
凌宿,便是凌云霄的名字。
于是天道盟和万妖宗等人浩浩荡荡上了玄天宗,要这天下第一宗门给个交待,凌云霄却足足消失了半个多月才出现,可杀人的剑是他的本命灵剑,他不承认也难堵悠悠众口。也在那时,他传给天魔宗左使的信被人拦截下来,他勾结魔道已是证据确凿。
“师叔祖始终不承认自己勾结天魔宗,可也不得不给出一个交待,直到天道盟众人逼上玄天宗,师叔祖为保宗门根基,唯有自戕谢罪。”
宣陵知道他还有话未完,“没有承认?”
顾雪岭点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可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太渊师叔被逐出虚仪天的事。”
宣陵还记得,“你说师叔是信错了人。”宣陵顿了下,眼前灵光一闪,问道:“莫非此人就是师叔祖?太渊师叔也跟此事有关?”
顾雪岭笑了笑,有些凉薄,“那人不是师叔祖。但师叔祖会选择自戕,也的确跟太渊师叔脱不了干系。”
很早之前,南宫清告诉过顾雪岭,师叔祖是冤枉的。
挚友死在自己剑下半月后,凌云霄才回到玄天宗,得知这个消息,他闭门不出,可山门前的天道盟众人岂是轻易可以敷衍的?凌云霄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是冤枉的,他就是说出真相也没人会信,但也有人相信他。
一如他的师侄南宫清,虚仪天掌教傅云海的二弟子,太渊无极。
凌云霄曾任正道第一宗门宗主,与第二宗门虚仪天掌教傅云海同样是至交好友,他最信任的也正是傅云海。他当时被围困在玄天宗内,只能将一切原委写在信上向傅云海求助,便托太渊无极帮忙送信。那时候玄天宗被天道盟围困,门中弟子只进不出。
太渊无极偷偷将信送出,却在半路上遭遇截杀。待他身负重伤赶回虚仪天山门前时,他已经快站不住了,他将信交给他的师弟叶舒青,昏迷前嘱咐他务必将信送到傅云海手中,却不知他这一举成了凌云霄的催命符。
那封信不知为何,变成了凌云霄给天魔宗左使的密信。
信中还说他已将魔子安置好。
这信也未曾落到傅云海手中,而是先被执剑长老易连修看到了。
易连修的师兄便是死在凌云霄剑下那位长老,他得知信上内容后更是对凌云霄恨之入骨,这封信毋庸置疑送到了天道盟盟主手里,那位沧海剑宗的宗主为平众怒,带人逼上玄天宗。
一为逼问魔子下落,二为惨死的同道们要一个交待。
那时凌云霄若要保住玄天宗数百年的根基,便只能以死谢罪,但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辩解无人愿听,就连昔日好友傅云海也不愿信他。
可僵持了三日,他最终还是撤去了玄天宗的护山大阵。
他不能连累玄天宗。
“师父说,那天夜里,师叔祖一个人坐在无回宫里,不断地问师父,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没人信我?”顾雪岭语调幽轻,黑眸深深望进宣陵眼底,若南宫清在,便会知道他此刻的神情像极了凌云霄自戕前那一夜的绝望和无助,宣陵没由来心头一震。
有那么一刹那,眼前的人与前世的妖皇重合,口中喃喃着这样一句委屈的话,竟然叫他心旌动摇。
那时南宫清察觉到师叔祖情绪不对,也一直在回应他,他说他我信,他信的。但这并不能让凌云霄安心。
南宫清陪了凌云霄一宿,待他醒来时,才发觉自己身上多了一重万剑诀的功力。凌云霄将玄天宗托付给他,出了山门,领罪自戕。
从那之后,玄天宗便倒下了。
因为勾结魔道这个污名,昔日的第一宗门一朝没落。
树倒猢狲散,那么多长老弟子走时南宫清不曾挽留,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他肩负师叔祖交给他的玄天宗,再苦再难也一直坚守着。
可天道盟那么多宗门,哪个不对这样的玄天宗视若仇敌?
落井下石的人不在少数,所幸也有人还愿意相信他们。
顾雪岭说着拧起眉头,“师叔祖走后,魔子也彻底失去了消息,魔宗左使和几位长老也失踪了。不久前,承坤门来的那个林宜正是其中一位长老的女儿。”顾雪岭并未保留什么,将萧珩审来的详细告知宣陵。“师叔祖交待过,天魔宗余孽就隐匿在天道盟和万妖宗里,他的死便是左使一手促成的,让师父定要揪出这个奸细。”
宣陵听了半晌,始终保持着沉默。
顾雪岭又说:“这么多年来,师父一直在调查当年的真相,师叔祖的剑在当时追魔子时丢失过,才会被人利用,而师叔祖托太渊师叔送的信是半道上被人偷换了,真正的书信没有送到,反而累得太渊师叔被逐出宗门。”
宣陵这时才抬起眼皮子,“他说信错之人,是那叶舒青?”
顾雪岭摇头,“我不清楚,但我相信太渊师叔的为人,他在那时还愿帮师叔祖送信,只是他所信非人,谁知信为何到了叶舒青手里就变了。”
宣陵没有说话,他在掂量顾雪岭说的这些事是否可信。
“总之当年的信必定是被换了,那人就是天魔宗派来的奸细,想必就藏在虚仪天里,可如今虚仪天是第一仙门,我们要查清此事很困难。”顾雪岭道:“师父和太渊师叔也一直想为师叔祖洗刷冤屈,为宗门沉冤昭雪。”
顾雪岭几乎是毫无保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但见宣陵毫无反应,他有些着急,便推了推宣陵,“宣儿,你相信师叔祖是冤枉的吗?”
宣陵回神,略为奉承地说:“自然,若真是如此,我们必定要揪出天魔宗的奸细,为师叔祖报仇,重振宗门!”话里掺了七成假。宣陵想,若凌云霄真的是冤枉的,他也是一定要揪出这些诡计多端的天魔宗余孽的。
还行,顾雪岭暗松口气,只要他没有一听说凌云霄曾经背过这样的污名就气得离开玄天宗就好。
顾雪岭又有些好笑,抬头摸摸宣陵毛绒绒的帽子,“师兄说什么你都信?万一师兄骗你怎么办?”
宣陵一阵哑然,琥珀眸子静静看他,“师兄不信吗?”
顾雪岭缓缓敛去笑意,眸光清冷,“师父说的,我自然信。”
宣陵眉头一皱,“大师兄就这么信任师父?”不知为何,他见顾雪岭这么信任南宫清,心里就不舒服。
顾雪岭笑笑,“其实情况并没有那么恶劣。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十年,师叔祖一人背下了罪责,玄天宗熬过这么多年,如今也慢慢好起来了。宣儿,师父授你万剑诀,你定要好好学,将来才有本事为玄天宗沉冤昭雪。”
宣陵犹豫一瞬,到底是在顾雪岭的目光下点了头。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被顾雪岭拉上了贼船。
只是不知凌云霄的事,跟后来顾雪岭入魔有没有关系?
宣陵想了下,不由问道:“那魔子,一直没有下落吗?”
顾雪岭眼底略过一丝异色,故作轻松地笑道:“没有啊。不只是师父,天道盟这些年也一直在找他,要是有消息,他早就被抓到了。”
宣陵若有所思轻点下头。顾雪岭说的这些他是多半没听过的,只除了天魔宗的覆灭和魔子的失踪。
关于魔子,宣陵其实从未听说过,在他的记忆中,顾雪岭成为妖皇前后的百年都没有关于这个魔子的信息,天魔宗倒是有。顾雪岭先是成了妖主,再收复魔道,才被妖魔道称之为妖皇,后来天魔宗的余孽便成了他的属下。
在宣陵的记忆里,前世关于天魔宗和玄天宗的所有信息都非常少,现在乍一听到,自然会有所怀疑。
宣陵觉得自己记忆里并不全面的信息一定遗漏了什么重点。
师兄弟二人在山门前吹了半天风,也到时间该回去了。
顾雪岭正要扶宣陵回去,却不知身后那片昏暗的废墟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人,一袭轻薄白衣,身形颀长,温润内敛,却又透着一丝凉意。
那人见顾雪岭牵起宣陵,顿时眉头紧皱,开口道:“大师兄,我寻你半天,没想到你在这。”
那语调似含着几分酸气,非常熟悉。
宣陵右眼皮子一跳,缓缓回头。
不远处负手而立神色幽怨的白衣青年,不是叶景又是谁?
“四师弟!”顾雪岭也是一脸震惊,看着因他和宣陵被加罚思过三月的叶景,心下发虚,忙挤出一个殷勤笑容来,“你思过五月都结束了?”
“是,大师兄,我回来了。”叶景似笑非笑地看向宣陵,语调轻轻仿若呢喃,重复道,“我回来了。”
宣陵:……我知道你回来了。
玄天宗的师弟们骗大师兄下山时,是暗示了玄女宫的人可能会来,让他以为这次可以见到赫连寒衣。
宗门里的弟子都知道,自一年前初见后,大师兄便对这位芳华录排名第八的赫连仙子念念不忘。
直到下了山,马车在一处偏僻村落停下,帘子掀开,矮坡上传来含着怒气颇为熟悉的大喝——
“玄天宗的人终于来了吗!”
所有谎言不攻自破。
白衣少年手一抖,艰难而快速地放下帘子,目光幽幽看向对面。
“你们骗我。”
说好的赫连寒衣,到了地儿一看,变成了个黑胖子。
对面端坐的两名青年一人握剑,一人背着画轴,分别是自玄天宗而来的二弟子闻弦和四弟子叶景。
叶景淡笑道:“大师兄,是你听错了,这次来的是青阳宫,不是玄女宫,赫连仙子是不会来的。”
白衣少年用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控诉他:睁眼说瞎话。
叶景生得一副好相貌,虽然不及少年,却也是俊俏逼人,一身白袍颇为风雅,笑起来尤其好看,这样的人说起谎话来,极具迷惑性。他接着诱哄:“青阳宫来的几位师兄也颇为俊俏,且修为高深,其中还有一名元婴境界的师兄,大师兄不想看看吗?”
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少年顾影自怜道:“看看又能如何,我这样的资质是永远也修炼不到元婴期的。”
闻弦对他这话不喜,“玄女宫离天誉城太远了,赫连仙子就算也参与了压制兽潮,也来不了秋离山。”
马车外一阵呼声突兀响起,似乎是什么人来了。
听到几个声音,闻弦肃容道:“大师兄只要在这里住两天就好了,其余事我和四师弟会解决的。”
叶景也正色道:“若不是师父刚巧出了门,大师兄也不必来凑数了。大师兄,我们该出去了。”
白衣少年受到欺骗,对他们二人非常失望,赖着不肯下车,偏开头,拿手指头戳了戳车壁,嘀咕道:“是啊,为什么这么巧大家都不在。”
叶景回答不上来了。
秋离山突发兽潮,附近的天誉城只有两个仙门,便联手压制兽潮,据说山上有四阶妖兽,两个小门派顶多几个金丹期,无法抵挡妖兽,大宗门青阳宫便派了几名师兄前来相助。恰巧山上长老宗主都不在,弟子们只好把大师兄,也就是马车里这个看着便甚是羸弱的白衣少年给骗来撑门面了。
少年在众师兄弟中为首位,也就是占了入门早的便宜,却是年纪最小的,至今才不到十六岁,刚开始修炼,让他来压制兽潮,无非是羊入虎口。
在岁数差不多年长他一倍的闻弦眼里,他就只是个小孩子。闻弦担忧白衣少年会害怕,伸手揉了揉他脑袋,安抚道:“放心,不会有危险的。”
这时适才矮坡上大喊的人已到了马车前,在人群中站着,见玄天宗等人迟迟不下来,犯起了嘀咕,“在青阳宫的师兄面前摆什么架子……”
“乱讲什么。”有人喝止了那个声音,实则暗地却是纵容之意。
这是和玄天宗向来不对付,这次却不得不联手压制兽潮的承坤门的人,摆明了在给他们上眼药。
意识到青阳宫的师兄可能会不悦,而自家代表的玄天宗断不能得罪青阳宫,闻弦催促道:“大师兄。”
白衣少年只好妥协叹气。
车帘再度被掀开。
少年一眼便瞧见躲在蒋少门主身后的那只青皮冬瓜——也就是适才嘀咕他们在青阳宫的人面前摆架子的人。穿得绿油油的,除了承坤门别无二家。
修真界以强为尊,向来不缺攀比,越是小门派间的互搏,反而越厉害。承坤门和玄天宗,也是老对手了。
村口已聚集了不少人,如先前那个声音所言,青阳宫的弟子也在,蓝底白衣,在人群中格外亮眼。
等了有些时候,外头众人都已开始不满,但当车帘掀开,看到一名清瘦的白衣少年躬身走出时,修者身后的村民们一片吸气声和惊呼。
少年面白唇红,白衣俊秀,一出现,就把在场原本站在村口已是飘逸出尘的仙家弟子们都比了下去。
在场的修者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想到了一个名字——
顾雪岭。
去年登上天榜美人排行前十的玄天宗大弟子,顾雪岭。
天榜乃万仙驿所设,排行囊括正、妖、魔道,即整个修真界。天榜美人排行,又称芳华录,其中顾雪岭排行第九,可他今年才不到十六。
玄天宗只是个早已淡出众人眼球的落魄小宗门,谁成想出了个顾雪岭,小小年纪便带领宗门重新跃至天榜,让不少人对玄天宗再次重视起来。
这大抵便是一荣俱荣,说难听些,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只是没过多久,顾雪岭便成了修真界赫赫有名的花瓶。
因为顾雪岭的资质太过平庸,有着堪比废灵根的四灵根,撑死也只能达到筑基的境界。玄天宗内没有天赋型弟子,从而在天榜宗门排行中再次呈直线下滑,跌到第二百四十九名——
尽管如此,顾雪岭的名字还是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如此时。
顾雪岭的确有着叫人惊艳不已的天生美貌,就连是青阳宫来的那几位师兄,见之也不禁微微失神。
直到‘罪魁祸首’顾雪岭被叶景扶着下了马车,白靴踩在泥地上,看到呆站在村口的众人时故作一惊。
“他们怎么了?”
叶景配合道:“或许是日头太晒了。”
顾雪岭望天,很快抬手遮当那双流光潋滟的眸中的自得。
时值酷暑,果然很热。
“抱歉,路上碰上些麻烦,故而来迟了。这位便是方师兄吧,传闻方师兄不过五十便已成婴,天赋绝佳,今日一见,果然英武过人。”
叶景跟在闻弦身后同青阳宫队伍中为首的弟子寒暄。
不过那位师兄闻言脸色却如活吞了苍蝇一般难看。
“方师兄还在屋里睡觉。”
叶景笑容一顿,有些尴尬。
“呵。”
承坤门那边传来一声轻嗤,被眼前这位有名的花瓶惊艳过后,众人回神,不少讥讽的目光聚集过来。
纵然再是美人,也让人等了太久,未免太不懂礼数了。
可顾雪岭就是这么不懂礼数,对方不尊重他跟两位师弟,他又何必给他们面子?顾雪岭略一蹙眉,黑眸扫过众人,一脸无辜道:“这么悠闲?看来压制兽潮也不是那么急嘛。”
若是怪罪人家来迟,那他们家还在睡觉的师兄岂不是更失礼?青阳宫几名弟子心知肚明,脸色青了又白,最后那位被认错的师兄黑着脸大手一挥,“诸位请移步商议压制兽潮一事。”
青阳宫的人一开口,闻弦和叶景就跟着去了,闻弦留了早早便等在王家村的七师弟照看顾雪岭。
花瓶之所以为花瓶,就是除了脸什么都不会,大家理所当然地忽略了顾雪岭玄天宗首席弟子的身份。
顾雪岭置之一笑,跟随七师弟前往修者暂住的农家小院。
王家村就在秋离山脚下。
近年来,修真界兽潮频发,发狂失控的妖兽常会下山祸害百姓,而这是秋离山头一次发生兽潮。
村里显然是被祸害过了,村口被搅得破破烂烂,几处房屋成了残垣断壁,如狂风过境般,这两天还下了场雨,地上坑坑洼洼地满是泥泞。
前往住处的路上,不少身上带伤衣衫褴褛的村民蹲在路边,似是无家可归,眼球浑浊,面色凄苦。
顾雪岭雀跃的目光略过村落四周,“这次兽潮很严重吗?”
七师弟道:“前几日妖兽下山血洗附近几个村落,我们只好把活下来的村民集中在这里,以便疗伤。”
顾雪岭闻言便摆手道:“那你别跟着我了,去忙吧。”
七师弟有些不放心,“大师兄,你一个人可以吗?”
七师弟以为,大师兄这般瘦弱,指不定会被村民们吓到。
一路进得村来,他们身后便跟了许多热情的村民,大抵是难得见到这般俊美的神仙人物,便对顾雪岭格外好奇,却也不敢上前玷污。
顾雪岭眉头微蹙,正要说话,不远处突兀响起一阵嘈杂。
角落一处青砖修砌的屋子前有村民们围成一圈凑热闹。
人群里有个白发老妪正在打骂孩子,四周邻里也在劝阻。
“你个小兔崽子,养了这么久都养不熟,居然还敢跑!”
二人一来便听到这话,七师弟脚步停住,眉头皱起,显然很是不喜。顾雪岭也站定下来,一身干净的白衣在这泥潭似的巷子里格格不入。
那白发老妪浑身裹着深黑的衣料,几乎要把脸全埋进兜帽里,她手中正拿着一根藤条,在使劲抽打边上的白发小孩,口中还在不断斥骂着。
白发小孩身板瘦瘦小小的,衣衫上都见了血,却一声不吭地低着头站在那里,任由老妇人打骂,叫边上的村民越发不忍,纷纷劝阻。
眼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远处还站着两名修士,大抵是嫌丢人,老妇人嘀咕几句,便叫上小孩转身进了门,小孩仍是不哭不闹,几乎是皮包骨的瘦小身板很快没入门中。
这是巷子的最末,门前推着高高的青石阶,光线被两侧的房子遮挡,这个角落十分阴沉,潮湿泛黄的墙上爬满了青苔,气味并不好闻。
人群渐渐散去,顾雪岭和七师弟站在此处便格外惹眼。
顾雪岭微微蹙眉,“那个孩子……”
“是曹老婆子六年前在山上捡回来的,她这人脾气暴躁,时常打骂孩子,跟邻里之间也常有争执。”七师弟对曹老婆子感观极差,“总不好管别人的闲事,大师兄,我们走吧。”
顾雪岭点点头,正要说话,倏地,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
半开半掩的门里,粗衣麻布上染了血的白发小孩正不错眼地看着他。
及肩的白发略显凌乱,遮了小孩半张脏兮兮的脸,发丝缝隙露出一双琥珀色的透彻眼眸,似某种野兽。
冰冷,深沉,如同在盯着猎物。
不知小孩在门边看了他多久。顾雪岭心底一惊。
屋里又传出老妇人的叫骂,“傻站着作甚?还不进来!”
小孩顿了顿,低下头关门。
怪可怜的,顾雪岭暗道。
“大师兄,怎么了?”见他半天不说话,七师弟便问。
顾雪岭摆摆手,只听吱呀呀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砰地一声巨响,褪色的朱门便被用力关上。
七师弟催道:“大师兄,你衣服脏了,回去换一身吧。”
顾雪岭这才发觉雪白的衣摆上溅了泥水,他正要走,身后传来一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嗓音。
“顾雪岭,可算是逮着你了!”
顾雪岭置若罔闻,“走吧。”
初时被顾雪岭腹诽过的青皮冬瓜跑过来拦住他们。
说他像个青皮冬瓜,是因为他体型圆滚滚的,还穿了一身绿,其实是个和顾雪岭年纪相仿的黑胖少年。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这家伙其实还算是跟顾雪岭一起长大的,同在天誉城的两个门派,他是承坤门的二少爷,顾雪岭则是玄天宗宗主唯一的徒弟,两个门派本就不和谐,从小两人也没少碰撞过。
但每次皆是顾雪岭胜出,他都嫌腻了,对方还是锲而不舍地数次挑衅,想找回面子,一如当下。
顾雪岭不得不看向他,面露忧愁,“是蒋二啊,你嗓门这么大,真是叫人想把你当哑巴都难。”
七师弟扑哧一笑,也甚是纵容。
“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上回就是用这张嘴害得我被关了半年禁闭。”蒋二恨得咬牙切齿,所幸还记得来意,“少废话,顾雪岭,我今儿是来跟你约战的,听说你也开始练气了,有本事一起上山去杀妖兽,你敢不敢?”
“胡闹什么!”
又是这句仿佛如影随形的训斥,蒋二的表情立马蔦了,狠狠瞪了顾雪岭一眼,背过身去乖乖喊人。
“大哥。”
一身青衣高大黑脸的青年跟闻弦叶景等人并肩走来。
叶景笑眯眯地打和场:“蒋二少在跟我大师兄玩呢,童言无忌。”
十六岁了还是孩童?蒋少门主额角一跳,将蒋二拎到一边去。
闻弦向来废话不多,一过来便告知顾雪岭商议的结果。
“一炷香后大家要在村口集合,准备上山除妖兽。大师兄,你和七师弟留在村里,我们入夜便会下山。”
“这么快?”顾雪岭有些意外,肩上一沉,是闻弦除去肩上的玄色披风给他披上,边系带子边道:“白衣不耐脏,师兄不要到处乱跑了。”
“我也想去。我不是小孩子了。”
从进这个村子起,顾雪岭就有种沉闷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尤其是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和见到了不想见的人。
叶景笑着插嘴:“大师兄也对妖兽感兴趣吗?我记得下山之前有人说过,打打杀杀不适合他的。”
顾雪岭望天不语,假装自己没说过这样的话。
“乖,蒋二也留下来,你可以找他一起玩。”闻弦揉揉他脑袋。
正巧这时,不远传来蒋二的尖叫,“什么!我不能上山吗?”
顾雪岭扫了眼那边的惨状,快速摇头。一点都不好玩。
远处被大哥训了一顿后,正巧看到顾雪岭嫌弃的眼神,蒋二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便被糊了一巴掌。
“别捣乱,否则我马上派人送你回去。”
蒋二唯唯诺诺应是,等大哥带着人一转身走开,眼里的怨愤便藏不住了,照看他的弟子忙凑过来,好声好气哄了好一阵,蒋二脸色才好些。
“你们几个,找机会打晕顾雪岭,把他扔到山上去。他不想跟我上山打妖兽,我就非要他去!”
蒋二很快有了报仇的计划,气鼓鼓地看着远处跟闻弦道别的顾雪岭。
顾雪岭浑然不觉,正被两位师弟孜孜不倦的关爱洗礼。
承坤门的弟子面露为难,“这,他可是玄天宗的人……”
“怕什么!”蒋二狠狠地赏了那人一个爆栗,想想便更气了,“不是有我吗?谁让他又害我被大哥骂,我就是要把他扔到山上去喂妖兽!”
“是是……”
几名弟子连声应是,面面相觑。就算不交好,承坤门也还没有真的跟玄天宗打起来,毕竟都是同道。
队伍上山后,顾雪岭和七师弟被留了下来。据七师弟说,那位青阳宫的元婴修士方师兄会在黄昏时上山替换他们,在天亮之前所有人都不得擅自上山。因为兽潮一般在子夜爆发,极其危险,届时山上便是禁区。
金乌西坠,天地被红霞染上血色。
顾雪岭头一次离开师门这么远,兴奋得坐不住,七师弟却一直盯着他,除了睡觉,他别无他法,只好闭上眼睛,将被子高高拉起盖过脑袋。
知晓大师兄是不高兴有人一直盯着他,七师弟失笑,给他重新掖好了被子,便识趣地出去帮村民疗伤。
听着脚步声走远了,顾雪岭才睁开眼,蹑手蹑脚下床。
门外,七师弟走后,一颗脑袋探到顾雪岭门前,青衣裹着颇为圆润的身体,手中还握着一把短刀。
门内,顾雪岭下床穿了鞋,穿上外衫披上披风便准备出门。
忽地,身后闪过一道黑影。
本以为是七师弟去而复返,但黑影行为诡异也不太像。
“谁……”顾雪岭心下一惊,可一回头,即被一阵甜腻的香风笼罩,只觉头脑昏沉快速失去了意识,朦胧间只见到一片残阳下的白色衣摆。
山上颇为荒凉,有些建筑成了残垣断壁,群山环绕中,几乎隐入云端的陈旧宫殿异常寂寥。
这里,便是曾经的修真界第一宗门——玄天宗。
诚然,如今玄天宗很明显将贫穷、落魄二词标榜在山门前,曾经吹嘘过门派的顾雪岭也毫不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