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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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站转载均属盗文, 感谢支持正版,防盗章满足购买比例会替换~ 宗门里的弟子都知道,自一年前初见后, 大师兄便对这位芳华录排名第八的赫连仙子念念不忘。
直到下了山,马车在一处偏僻村落停下,帘子掀开, 矮坡上传来含着怒气颇为熟悉的大喝——
“玄天宗的人终于来了吗!”
所有谎言不攻自破。
白衣少年手一抖,艰难而快速地放下帘子,目光幽幽看向对面。
“你们骗我。”
说好的赫连寒衣,到了地儿一看, 变成了个黑胖子。
对面端坐的两名青年一人握剑,一人背着画轴,分别是自玄天宗而来的二弟子闻弦和四弟子叶景。
叶景淡笑道:“大师兄, 是你听错了, 这次来的是青阳宫, 不是玄女宫, 赫连仙子是不会来的。”
白衣少年用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控诉他:睁眼说瞎话。
叶景生得一副好相貌,虽然不及少年,却也是俊俏逼人,一身白袍颇为风雅, 笑起来尤其好看, 这样的人说起谎话来, 极具迷惑性。他接着诱哄:“青阳宫来的几位师兄也颇为俊俏, 且修为高深, 其中还有一名元婴境界的师兄,大师兄不想看看吗?”
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少年顾影自怜道:“看看又能如何,我这样的资质是永远也修炼不到元婴期的。”
闻弦对他这话不喜,“玄女宫离天誉城太远了,赫连仙子就算也参与了压制兽潮,也来不了秋离山。”
马车外一阵呼声突兀响起,似乎是什么人来了。
听到几个声音,闻弦肃容道:“大师兄只要在这里住两天就好了,其余事我和四师弟会解决的。”
叶景也正色道:“若不是师父刚巧出了门,大师兄也不必来凑数了。大师兄,我们该出去了。”
白衣少年受到欺骗,对他们二人非常失望,赖着不肯下车,偏开头,拿手指头戳了戳车壁,嘀咕道:“是啊,为什么这么巧大家都不在。”
叶景回答不上来了。
秋离山突发兽潮,附近的天誉城只有两个仙门,便联手压制兽潮,据说山上有四阶妖兽,两个小门派顶多几个金丹期,无法抵挡妖兽,大宗门青阳宫便派了几名师兄前来相助。恰巧山上长老宗主都不在,弟子们只好把大师兄,也就是马车里这个看着便甚是羸弱的白衣少年给骗来撑门面了。
少年在众师兄弟中为首位,也就是占了入门早的便宜,却是年纪最小的,至今才不到十六岁,刚开始修炼,让他来压制兽潮,无非是羊入虎口。
在岁数差不多年长他一倍的闻弦眼里,他就只是个小孩子。闻弦担忧白衣少年会害怕,伸手揉了揉他脑袋,安抚道:“放心,不会有危险的。”
这时适才矮坡上大喊的人已到了马车前,在人群中站着,见玄天宗等人迟迟不下来,犯起了嘀咕,“在青阳宫的师兄面前摆什么架子……”
“乱讲什么。”有人喝止了那个声音,实则暗地却是纵容之意。
这是和玄天宗向来不对付,这次却不得不联手压制兽潮的承坤门的人,摆明了在给他们上眼药。
意识到青阳宫的师兄可能会不悦,而自家代表的玄天宗断不能得罪青阳宫,闻弦催促道:“大师兄。”
白衣少年只好妥协叹气。
车帘再度被掀开。
少年一眼便瞧见躲在蒋少门主身后的那只青皮冬瓜——也就是适才嘀咕他们在青阳宫的人面前摆架子的人。穿得绿油油的,除了承坤门别无二家。
修真界以强为尊,向来不缺攀比,越是小门派间的互搏,反而越厉害。承坤门和玄天宗,也是老对手了。
村口已聚集了不少人,如先前那个声音所言,青阳宫的弟子也在,蓝底白衣,在人群中格外亮眼。
等了有些时候,外头众人都已开始不满,但当车帘掀开,看到一名清瘦的白衣少年躬身走出时,修者身后的村民们一片吸气声和惊呼。
少年面白唇红,白衣俊秀,一出现,就把在场原本站在村口已是飘逸出尘的仙家弟子们都比了下去。
在场的修者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想到了一个名字——
顾雪岭。
去年登上天榜美人排行前十的玄天宗大弟子,顾雪岭。
天榜乃万仙驿所设,排行囊括正、妖、魔道,即整个修真界。天榜美人排行,又称芳华录,其中顾雪岭排行第九,可他今年才不到十六。
玄天宗只是个早已淡出众人眼球的落魄小宗门,谁成想出了个顾雪岭,小小年纪便带领宗门重新跃至天榜,让不少人对玄天宗再次重视起来。
这大抵便是一荣俱荣,说难听些,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只是没过多久,顾雪岭便成了修真界赫赫有名的花瓶。
因为顾雪岭的资质太过平庸,有着堪比废灵根的四灵根,撑死也只能达到筑基的境界。玄天宗内没有天赋型弟子,从而在天榜宗门排行中再次呈直线下滑,跌到第二百四十九名——
尽管如此,顾雪岭的名字还是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如此时。
顾雪岭的确有着叫人惊艳不已的天生美貌,就连是青阳宫来的那几位师兄,见之也不禁微微失神。
直到‘罪魁祸首’顾雪岭被叶景扶着下了马车,白靴踩在泥地上,看到呆站在村口的众人时故作一惊。
“他们怎么了?”
叶景配合道:“或许是日头太晒了。”
顾雪岭望天,很快抬手遮当那双流光潋滟的眸中的自得。
时值酷暑,果然很热。
“抱歉,路上碰上些麻烦,故而来迟了。这位便是方师兄吧,传闻方师兄不过五十便已成婴,天赋绝佳,今日一见,果然英武过人。”
叶景跟在闻弦身后同青阳宫队伍中为首的弟子寒暄。
不过那位师兄闻言脸色却如活吞了苍蝇一般难看。
“方师兄还在屋里睡觉。”
叶景笑容一顿,有些尴尬。
“呵。”
承坤门那边传来一声轻嗤,被眼前这位有名的花瓶惊艳过后,众人回神,不少讥讽的目光聚集过来。
纵然再是美人,也让人等了太久,未免太不懂礼数了。
可顾雪岭就是这么不懂礼数,对方不尊重他跟两位师弟,他又何必给他们面子?顾雪岭略一蹙眉,黑眸扫过众人,一脸无辜道:“这么悠闲?看来压制兽潮也不是那么急嘛。”
若是怪罪人家来迟,那他们家还在睡觉的师兄岂不是更失礼?青阳宫几名弟子心知肚明,脸色青了又白,最后那位被认错的师兄黑着脸大手一挥,“诸位请移步商议压制兽潮一事。”
青阳宫的人一开口,闻弦和叶景就跟着去了,闻弦留了早早便等在王家村的七师弟照看顾雪岭。
花瓶之所以为花瓶,就是除了脸什么都不会,大家理所当然地忽略了顾雪岭玄天宗首席弟子的身份。
顾雪岭置之一笑,跟随七师弟前往修者暂住的农家小院。
王家村就在秋离山脚下。
近年来,修真界兽潮频发,发狂失控的妖兽常会下山祸害百姓,而这是秋离山头一次发生兽潮。
村里显然是被祸害过了,村口被搅得破破烂烂,几处房屋成了残垣断壁,如狂风过境般,这两天还下了场雨,地上坑坑洼洼地满是泥泞。
前往住处的路上,不少身上带伤衣衫褴褛的村民蹲在路边,似是无家可归,眼球浑浊,面色凄苦。
顾雪岭雀跃的目光略过村落四周,“这次兽潮很严重吗?”
七师弟道:“前几日妖兽下山血洗附近几个村落,我们只好把活下来的村民集中在这里,以便疗伤。”
顾雪岭闻言便摆手道:“那你别跟着我了,去忙吧。”
七师弟有些不放心,“大师兄,你一个人可以吗?”
七师弟以为,大师兄这般瘦弱,指不定会被村民们吓到。
一路进得村来,他们身后便跟了许多热情的村民,大抵是难得见到这般俊美的神仙人物,便对顾雪岭格外好奇,却也不敢上前玷污。
顾雪岭眉头微蹙,正要说话,不远处突兀响起一阵嘈杂。
角落一处青砖修砌的屋子前有村民们围成一圈凑热闹。
人群里有个白发老妪正在打骂孩子,四周邻里也在劝阻。
“你个小兔崽子,养了这么久都养不熟,居然还敢跑!”
二人一来便听到这话,七师弟脚步停住,眉头皱起,显然很是不喜。顾雪岭也站定下来,一身干净的白衣在这泥潭似的巷子里格格不入。
那白发老妪浑身裹着深黑的衣料,几乎要把脸全埋进兜帽里,她手中正拿着一根藤条,在使劲抽打边上的白发小孩,口中还在不断斥骂着。
白发小孩身板瘦瘦小小的,衣衫上都见了血,却一声不吭地低着头站在那里,任由老妇人打骂,叫边上的村民越发不忍,纷纷劝阻。
眼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远处还站着两名修士,大抵是嫌丢人,老妇人嘀咕几句,便叫上小孩转身进了门,小孩仍是不哭不闹,几乎是皮包骨的瘦小身板很快没入门中。
这是巷子的最末,门前推着高高的青石阶,光线被两侧的房子遮挡,这个角落十分阴沉,潮湿泛黄的墙上爬满了青苔,气味并不好闻。
人群渐渐散去,顾雪岭和七师弟站在此处便格外惹眼。
顾雪岭微微蹙眉,“那个孩子……”
“是曹老婆子六年前在山上捡回来的,她这人脾气暴躁,时常打骂孩子,跟邻里之间也常有争执。”七师弟对曹老婆子感观极差,“总不好管别人的闲事,大师兄,我们走吧。”
顾雪岭点点头,正要说话,倏地,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
半开半掩的门里,粗衣麻布上染了血的白发小孩正不错眼地看着他。
及肩的白发略显凌乱,遮了小孩半张脏兮兮的脸,发丝缝隙露出一双琥珀色的透彻眼眸,似某种野兽。
冰冷,深沉,如同在盯着猎物。
不知小孩在门边看了他多久。顾雪岭心底一惊。
屋里又传出老妇人的叫骂,“傻站着作甚?还不进来!”
小孩顿了顿,低下头关门。
怪可怜的,顾雪岭暗道。
“大师兄,怎么了?”见他半天不说话,七师弟便问。
顾雪岭摆摆手,只听吱呀呀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砰地一声巨响,褪色的朱门便被用力关上。
七师弟催道:“大师兄,你衣服脏了,回去换一身吧。”
顾雪岭这才发觉雪白的衣摆上溅了泥水,他正要走,身后传来一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嗓音。
“顾雪岭,可算是逮着你了!”
顾雪岭置若罔闻,“走吧。”
初时被顾雪岭腹诽过的青皮冬瓜跑过来拦住他们。
说他像个青皮冬瓜,是因为他体型圆滚滚的,还穿了一身绿,其实是个和顾雪岭年纪相仿的黑胖少年。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这家伙其实还算是跟顾雪岭一起长大的,同在天誉城的两个门派,他是承坤门的二少爷,顾雪岭则是玄天宗宗主唯一的徒弟,两个门派本就不和谐,从小两人也没少碰撞过。
但每次皆是顾雪岭胜出,他都嫌腻了,对方还是锲而不舍地数次挑衅,想找回面子,一如当下。
顾雪岭不得不看向他,面露忧愁,“是蒋二啊,你嗓门这么大,真是叫人想把你当哑巴都难。”
七师弟扑哧一笑,也甚是纵容。
“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上回就是用这张嘴害得我被关了半年禁闭。”蒋二恨得咬牙切齿,所幸还记得来意,“少废话,顾雪岭,我今儿是来跟你约战的,听说你也开始练气了,有本事一起上山去杀妖兽,你敢不敢?”
“胡闹什么!”
又是这句仿佛如影随形的训斥,蒋二的表情立马蔦了,狠狠瞪了顾雪岭一眼,背过身去乖乖喊人。
“大哥。”
一身青衣高大黑脸的青年跟闻弦叶景等人并肩走来。
叶景笑眯眯地打和场:“蒋二少在跟我大师兄玩呢,童言无忌。”
十六岁了还是孩童?蒋少门主额角一跳,将蒋二拎到一边去。
闻弦向来废话不多,一过来便告知顾雪岭商议的结果。
“一炷香后大家要在村口集合,准备上山除妖兽。大师兄,你和七师弟留在村里,我们入夜便会下山。”
“这么快?”顾雪岭有些意外,肩上一沉,是闻弦除去肩上的玄色披风给他披上,边系带子边道:“白衣不耐脏,师兄不要到处乱跑了。”
“我也想去。我不是小孩子了。”
从进这个村子起,顾雪岭就有种沉闷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尤其是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和见到了不想见的人。
叶景笑着插嘴:“大师兄也对妖兽感兴趣吗?我记得下山之前有人说过,打打杀杀不适合他的。”
顾雪岭望天不语,假装自己没说过这样的话。
“乖,蒋二也留下来,你可以找他一起玩。”闻弦揉揉他脑袋。
正巧这时,不远传来蒋二的尖叫,“什么!我不能上山吗?”
顾雪岭扫了眼那边的惨状,快速摇头。一点都不好玩。
远处被大哥训了一顿后,正巧看到顾雪岭嫌弃的眼神,蒋二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便被糊了一巴掌。
“别捣乱,否则我马上派人送你回去。”
蒋二唯唯诺诺应是,等大哥带着人一转身走开,眼里的怨愤便藏不住了,照看他的弟子忙凑过来,好声好气哄了好一阵,蒋二脸色才好些。
“你们几个,找机会打晕顾雪岭,把他扔到山上去。他不想跟我上山打妖兽,我就非要他去!”
蒋二很快有了报仇的计划,气鼓鼓地看着远处跟闻弦道别的顾雪岭。
顾雪岭浑然不觉,正被两位师弟孜孜不倦的关爱洗礼。
承坤门的弟子面露为难,“这,他可是玄天宗的人……”
“怕什么!”蒋二狠狠地赏了那人一个爆栗,想想便更气了,“不是有我吗?谁让他又害我被大哥骂,我就是要把他扔到山上去喂妖兽!”
“是是……”
几名弟子连声应是,面面相觑。就算不交好,承坤门也还没有真的跟玄天宗打起来,毕竟都是同道。
队伍上山后,顾雪岭和七师弟被留了下来。据七师弟说,那位青阳宫的元婴修士方师兄会在黄昏时上山替换他们,在天亮之前所有人都不得擅自上山。因为兽潮一般在子夜爆发,极其危险,届时山上便是禁区。
金乌西坠,天地被红霞染上血色。
顾雪岭头一次离开师门这么远,兴奋得坐不住,七师弟却一直盯着他,除了睡觉,他别无他法,只好闭上眼睛,将被子高高拉起盖过脑袋。
知晓大师兄是不高兴有人一直盯着他,七师弟失笑,给他重新掖好了被子,便识趣地出去帮村民疗伤。
听着脚步声走远了,顾雪岭才睁开眼,蹑手蹑脚下床。
门外,七师弟走后,一颗脑袋探到顾雪岭门前,青衣裹着颇为圆润的身体,手中还握着一把短刀。
门内,顾雪岭下床穿了鞋,穿上外衫披上披风便准备出门。
忽地,身后闪过一道黑影。
本以为是七师弟去而复返,但黑影行为诡异也不太像。
“谁……”顾雪岭心下一惊,可一回头,即被一阵甜腻的香风笼罩,只觉头脑昏沉快速失去了意识,朦胧间只见到一片残阳下的白色衣摆。
以前顾雪岭跟他玩得最好,他要是被罚禁闭思过,顾雪岭一定会常去看他的,但顾雪岭没去,叶景还觉得,顾雪岭对他冷淡了许多。叶景的目光落到顾雪岭边上的宣陵身上,微微蹙起眉头,看去还是对他十分不喜。
顾雪岭却上前一步护在宣陵面前,叶景眉间郁色更甚,顾雪岭也有些心虚,说话都开始支吾。
“四师弟,去看过太渊师叔了吗?”
叶景摇头,“我想先看看大师兄。”
“我没事,四师弟不用担心我。”顾雪岭回头给了宣陵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干笑着催促叶景,“太渊师叔自从上回跟那个叶舒青比剑后伤势加重不少,闭关好几个月,前几天才出关,四师弟还是快去看看你师父比较好。”
叶景道:“此事我听二师兄说过。”连思过结束的闻弦都到后山看过他数遍,顾雪岭却没来过一次……不,仅仅来的一次估计也是看闻弦。
“师叔和宗主在谈事,我过后再去。”叶景看向宣陵,“九师弟,许久不见,怎么见了师兄也不说话?”
宣陵心道他们都结了仇,还有什么话好说?叶景摆明是针对他,他都不知道哪里得罪叶景了。
叶景对宣陵的不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顾雪岭想都没想,抓起宣陵的手就跑,边走边防备地看着叶景。“我想起来师父说过让我们快点回去,有话要吩咐呢。”顾雪岭挥挥手,“那我们就先走了,四师弟,改天再聊!”
叶景脚步一动,本是要追上去的,可见顾雪岭对宣陵的回护,他动了动唇,到底是放弃了。他不过去后山思过这几个月,顾雪岭和宣陵关系竟已如此亲密……叶景眸光一沉,听闻宣陵已经搬到了顾雪岭隔壁了。
确定叶景没跟上来,顾雪岭回到无回宫后才敢放松。
宣陵走了这一段路,脸色也愈发苍白,似是累到了。顾雪岭送他回房,将小炉上温着的药端过来给宣陵服下后,宣陵的脸色才好一些。
顾雪岭想了想,说道:“宣儿放心,现在你已经是师父的徒弟了,有师父在,叶景不敢再欺负你的。”
宣陵闻言抬起头,刚才顾雪岭护着他他不是没看到,有些别扭之外,还有几分心虚。他要杀顾雪岭,顾雪岭不知道,还护着他。宣陵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不自在抛却脑后,问顾雪岭道:“叶师兄一直都这样吗?”
顾雪岭愣了下,小声道:“也不是。只是从秋离山兽潮回来后,他就变了很多。”顾雪岭不愿意多说了,将宣陵按着肩膀塞进被窝里,态度有些强硬,“好了,你就安心养伤吧,有大师兄在,大师兄保护你。”
闻言宣陵那点心虚竟如星火燎原,烧得他浑身不自在,他躺在床上,看顾雪岭给他掖被子,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大师兄为什么要保护我?”
话音落下,顾雪岭噗呲一声笑了,脸上的沉重也慢慢散去。
“现在大师兄保护宣儿,等宣儿长大了就该保护大师兄了。”
顾雪岭思索了下,补充道:“而且宣儿还要帮咱们师叔祖洗清冤屈,我等着宣儿万剑诀大成那一日。”
宣陵竟是哑口无言,他其实还没有答应要帮玄天宗。
宣陵的内伤还没好全,顾雪岭看他精神不大好,便催着他休息。
“好了,宣儿早点睡,熬夜的话头发会长不出来的。”
……一定会长的!宣陵心下一震,幽幽瞪了顾雪岭一眼。因为要睡觉,帽子自然摘了,一颗光秃秃的脑袋就这样露出来,比屋里的烛火还亮。
宣陵默默背过身去,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起来。
顾雪岭捧腹不止,叮嘱了两句早些睡便起身离开了。
房门打开后复又关上,躲在被窝里的宣陵耳尖动了动,心道何需他提醒?只是他的头发……
宣陵每次想到这个就恨得咬牙切齿。
顾雪岭从宣陵房间出来,回房时脚步顿了顿,又拐弯出了院子。
路过无回宫后殿时,远远便见南宫清和一个人在说话,顾雪岭本来不想过去打扰,却被南宫清发现了,便不得不过去,乖乖地行礼喊人。
“师父,程师叔。”
南宫清脸上明显有些怒气,大抵是因为适才与人争执过,他跟顾雪岭说话时,语气也有些冷硬,“天色不早了,岭儿早些回去歇着。”
顾雪岭拱手应是。
南宫清身侧那青衣剑修一直看着他,即便不说话不动,浑身气势却是锐利如剑锋寒芒。就算顾雪岭已见过他数次,每次碰上这位程师叔,他都很不舒服,尤其是对方看他的眼神。探究,炙热,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眼神,顾雪岭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师父不喜欢这个人,他也跟着防备这个人。
所幸那青衣剑修也并不说话,顾雪岭不必应付他。
直到出了无回宫,才没再感觉到扎在背后那道炙热的视线。
也不知道那位程师叔是什么人,从顾雪岭记事起,每年都能见到他来找南宫清,但南宫清向来都是不欢迎的,而且这个人每次都是偷偷的来……不知道来干什么的,顾雪岭想起那双沉静却执着的眸子就头皮发麻。
虽然程师叔长得挺好看,可老是那样盯着人看,也很难消受的。
得亏程师叔拖住了南宫清,顾雪岭知道南宫清一定会等到程师叔离开玄天宗后才有空闲做其他事,他偷溜出无回宫后去厨房偷了一壶酒,塞进储物袋里便提着灯笼往后山走去,一路还小心提防着身后是否有人。大过年的,有宣陵和南宫清在,其他人也不会想到顾雪岭会大晚上跑去后山。
顾雪岭熟门熟路找到后山一处隐蔽在藤蔓后的山洞。
这山洞是他去年发现的,那时南宫清去了天音寺法会,他在房里闷着,大家怕他难过也不敢来打扰,便是他偷跑去后山,无意中发现这个山洞,待了一整宿才回来也没人发现。
自然,也顾雪岭也在这山洞里发现一些东西,还有人。
也说不上是人。顾雪岭进了山洞,走上数百步,前方隐约透出一缕灵光,刻印在山壁上的阵法符文时而显现,顾雪岭踏入阵法时也不曾被排斥,而这个阵法布在山洞深处里,还困着一个人,应该是一个人的元神。
那阵法极其繁复,即使过去了很多年,阵中威压仍是十分强悍,威慑之下,里头被困着的一道元神颇有些难熬,顾雪岭却没什么感觉。
他一来,阵中那一身素白道袍披头散发的少年也察觉到了,少年一回身,露出一张苍白清秀的脸来。
脸是稚嫩清秀的,看去约莫是与顾雪岭年纪相仿,可这少年一笑,脸上却带了几分邪气,连带着那一身素净的道袍都变得不伦不类起来。少年轻声喟叹,幽怨地看着顾雪岭。
“小岭儿可算来了。”
顾雪岭不大想搭理少年,待他飘到阵法边沿,已经无法在越出一步时,顾雪岭才将先前在厨房偷到的一小壶酒递给他,却是费解。
“喏,酒给你带来了。你又喝不了,为何还要我带酒来?”
“喝不了,闻一闻味也是可以的。”少年只有元神,喝不了酒,因为修为不低便能碰到外物。
也不知为何,他出不了阵,顾雪岭却可以送东西进来。
少年小心翼翼接过顾雪岭手中的白瓷酒壶,晃了晃,听着里头的水声,便满足地呲牙一笑,露出两颗洁白却尖利的小虎牙,偏又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等这一壶酒等了半年。”
顾雪岭撇嘴不语。的确,上回他来看少年是在半年前,他看少年就地坐下,盯着壶中酒水想喝又不能喝,就知道少年又要挑剔。
果然,少年很快抬头,“这是梨花白?我要的是极品灵酒啊。”
“我们玄天宗哪有钱卖极品灵酒?”顾雪岭也很不满。
少年眯起双眼打量着他,“啧,把你卖了不就有灵石了吗?”
顾雪岭默不作声看着他,脸色有些冷。
“虽然你拖延了这么久,还带了这么次的酒,但看你真的来了,我就原谅你了。”少年笑嘻嘻道。
就算是笑,也难掩少年满眼的恶意。顾雪岭冷哼一声,在阵法外席地而坐,“罗旬,我找到你们天魔宗的林长老了,你猜他怎么样了?”
被称作罗旬的少年闻言稍稍睁大了眼睛,笑道:“死了吗?”
顾雪岭看他还幸灾乐祸,皱眉道:“又少一个人来救你了。”
罗旬摆摆手,不甚在意,“死了就死了。就算他来了也救不了我,那几个长老,个个都是废物,天魔宗也就那个左使有点能耐。”
顾雪岭就知道这样套不出什么话,“是啊。听他说其余两位长老都在躲着那位左使,也不知左使什么时候来救你?魔子,你怎么看?”
哪怕被点明身份,罗旬还是那一副无所谓的笑脸。
“我不是早就跟小岭儿说过了吗,左使是不会来救我的。他要杀我,怎么可能会来救我?”见顾雪岭还是一脸不信的表情,罗旬无奈耸肩,“好嘛,我就知道小岭儿不信我,可我上回说的句句属实,我跟凌云霄都着了左使的道,他根本就不把我当主子,凌云霄是他陷害的,跟我无关,不过凌云霄也的确救过我,只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否则的话凌云霄早就把我交出去了,哪里还会把我关在这里?”
“玄天宗的人终于来了吗!”
所有谎言不攻自破。
白衣少年手一抖,艰难而快速地放下帘子,目光幽幽看向对面。
“你们骗我。”
说好的赫连寒衣,到了地儿一看,变成了个黑胖子。
对面端坐的两名青年一人握剑,一人背着画轴,分别是自玄天宗而来的二弟子闻弦和四弟子叶景。
叶景淡笑道:“大师兄,是你听错了,这次来的是青阳宫,不是玄女宫,赫连仙子是不会来的。”
白衣少年用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控诉他:睁眼说瞎话。
叶景生得一副好相貌,虽然不及少年,却也是俊俏逼人,一身白袍颇为风雅,笑起来尤其好看,这样的人说起谎话来,极具迷惑性。他接着诱哄:“青阳宫来的几位师兄也颇为俊俏,且修为高深,其中还有一名元婴境界的师兄,大师兄不想看看吗?”
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少年顾影自怜道:“看看又能如何,我这样的资质是永远也修炼不到元婴期的。”
闻弦对他这话不喜,“玄女宫离天誉城太远了,赫连仙子就算也参与了压制兽潮,也来不了秋离山。”
马车外一阵呼声突兀响起,似乎是什么人来了。
听到几个声音,闻弦肃容道:“大师兄只要在这里住两天就好了,其余事我和四师弟会解决的。”
叶景也正色道:“若不是师父刚巧出了门,大师兄也不必来凑数了。大师兄,我们该出去了。”
白衣少年受到欺骗,对他们二人非常失望,赖着不肯下车,偏开头,拿手指头戳了戳车壁,嘀咕道:“是啊,为什么这么巧大家都不在。”
叶景回答不上来了。
秋离山突发兽潮,附近的天誉城只有两个仙门,便联手压制兽潮,据说山上有四阶妖兽,两个小门派顶多几个金丹期,无法抵挡妖兽,大宗门青阳宫便派了几名师兄前来相助。恰巧山上长老宗主都不在,弟子们只好把大师兄,也就是马车里这个看着便甚是羸弱的白衣少年给骗来撑门面了。
少年在众师兄弟中为首位,也就是占了入门早的便宜,却是年纪最小的,至今才不到十六岁,刚开始修炼,让他来压制兽潮,无非是羊入虎口。
在岁数差不多年长他一倍的闻弦眼里,他就只是个小孩子。闻弦担忧白衣少年会害怕,伸手揉了揉他脑袋,安抚道:“放心,不会有危险的。”
这时适才矮坡上大喊的人已到了马车前,在人群中站着,见玄天宗等人迟迟不下来,犯起了嘀咕,“在青阳宫的师兄面前摆什么架子……”
“乱讲什么。”有人喝止了那个声音,实则暗地却是纵容之意。
这是和玄天宗向来不对付,这次却不得不联手压制兽潮的承坤门的人,摆明了在给他们上眼药。
意识到青阳宫的师兄可能会不悦,而自家代表的玄天宗断不能得罪青阳宫,闻弦催促道:“大师兄。”
白衣少年只好妥协叹气。
车帘再度被掀开。
少年一眼便瞧见躲在蒋少门主身后的那只青皮冬瓜——也就是适才嘀咕他们在青阳宫的人面前摆架子的人。穿得绿油油的,除了承坤门别无二家。
修真界以强为尊,向来不缺攀比,越是小门派间的互搏,反而越厉害。承坤门和玄天宗,也是老对手了。
村口已聚集了不少人,如先前那个声音所言,青阳宫的弟子也在,蓝底白衣,在人群中格外亮眼。
等了有些时候,外头众人都已开始不满,但当车帘掀开,看到一名清瘦的白衣少年躬身走出时,修者身后的村民们一片吸气声和惊呼。
少年面白唇红,白衣俊秀,一出现,就把在场原本站在村口已是飘逸出尘的仙家弟子们都比了下去。
在场的修者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想到了一个名字——
顾雪岭。
去年登上天榜美人排行前十的玄天宗大弟子,顾雪岭。
天榜乃万仙驿所设,排行囊括正、妖、魔道,即整个修真界。天榜美人排行,又称芳华录,其中顾雪岭排行第九,可他今年才不到十六。
玄天宗只是个早已淡出众人眼球的落魄小宗门,谁成想出了个顾雪岭,小小年纪便带领宗门重新跃至天榜,让不少人对玄天宗再次重视起来。
这大抵便是一荣俱荣,说难听些,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只是没过多久,顾雪岭便成了修真界赫赫有名的花瓶。
因为顾雪岭的资质太过平庸,有着堪比废灵根的四灵根,撑死也只能达到筑基的境界。玄天宗内没有天赋型弟子,从而在天榜宗门排行中再次呈直线下滑,跌到第二百四十九名——
尽管如此,顾雪岭的名字还是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如此时。
顾雪岭的确有着叫人惊艳不已的天生美貌,就连是青阳宫来的那几位师兄,见之也不禁微微失神。
直到‘罪魁祸首’顾雪岭被叶景扶着下了马车,白靴踩在泥地上,看到呆站在村口的众人时故作一惊。
“他们怎么了?”
叶景配合道:“或许是日头太晒了。”
顾雪岭望天,很快抬手遮当那双流光潋滟的眸中的自得。
时值酷暑,果然很热。
“抱歉,路上碰上些麻烦,故而来迟了。这位便是方师兄吧,传闻方师兄不过五十便已成婴,天赋绝佳,今日一见,果然英武过人。”
叶景跟在闻弦身后同青阳宫队伍中为首的弟子寒暄。
不过那位师兄闻言脸色却如活吞了苍蝇一般难看。
“方师兄还在屋里睡觉。”
叶景笑容一顿,有些尴尬。
“呵。”
承坤门那边传来一声轻嗤,被眼前这位有名的花瓶惊艳过后,众人回神,不少讥讽的目光聚集过来。
纵然再是美人,也让人等了太久,未免太不懂礼数了。
可顾雪岭就是这么不懂礼数,对方不尊重他跟两位师弟,他又何必给他们面子?顾雪岭略一蹙眉,黑眸扫过众人,一脸无辜道:“这么悠闲?看来压制兽潮也不是那么急嘛。”
若是怪罪人家来迟,那他们家还在睡觉的师兄岂不是更失礼?青阳宫几名弟子心知肚明,脸色青了又白,最后那位被认错的师兄黑着脸大手一挥,“诸位请移步商议压制兽潮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