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韦宁跟在钟念后面, 一路上喜笑颜开, 前一段时间的悲桑一下子烟消云散, 看到她回来, 就觉得满血复活, 战斗力爆表。

    更何况, 他身体本来就好, 吐了血不过是喝得太多, 刺激到胃黏膜，正如吕萌萌说的, 死不了，祸害遗千年。

    车子从地库驶到地面，险些撞到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 刘余生转过头, 眼神空洞, 耳边的手机还在听，他的嘴唇微启，好像霜打的茄子，站在车前, 耳膜好像被震碎了，春天的冷风，吹得他浑身一震。

    杨韦宁凑过身子，去猛烈的按压喇叭, 直到那人笑了起来, 就像个疯子一样。

    钟念看着他在车头这一番剧烈的表演, 后面鱼贯而出的汽车不断鸣笛，冯思瑶把他拉到一边，钟念加了油门，窜出去之后，却不由自主从后视镜看着那个渐渐变小的人，直到模糊不清，后视镜被杨韦宁靠前的脑子挡住。

    “别看了，不管他什么样子，都与你没关系。”

    钟念白了他一眼，准备把杨韦宁送回杨妈家里。

    “不去，别把我送回去，开到公馆吧，我不愿听她唠叨。”

    “德行。”

    “对啊，我妈也这么说，说我哪天娶个媳妇能管管，要不然，这辈子就这熊样了。”

    提到这，钟念便不再说话，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她没接，那号码只响了几次，就自动挂断了，推销电话很多，一般的陌生号，钟念都会选择拒接。

    到了公馆门口，钟念等他下车，杨韦宁在那腻歪着磨蹭，就是不想下去，钟念冷脸，“赶紧的，我要回家收拾几件衣服，天要转暖了，明天我还得赶去影视城。”

    “真是冷血无情，我得跟舅舅申请调过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那受苦。”

    “行了吧，曾总不会同意的，你自己知道理由，还有，我不是一个人，公司很多同事都在那。”钟念靠旁边停下来，开了双闪，杨韦宁抱起胳膊。

    “那怎么能一样，你看你的脸，就跟抹了一层黄油，还有下巴，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做了瘦脸，这身材，本来号就小，再瘦就没了。”

    “滚一边去，赶紧下车，我这是健康肤色，健康体魄，不懂别瞎说，赶紧，一会儿警察叔叔过来贴罚单了。”

    钟念推了杨韦宁一把，自然不会相信他会去找曾新志，拉不下面子，而且曾新志是非公私分得很清楚。

    回去的路上，那个陌生号码再次响了起来，钟念觉得奇怪，按了接听，声音很熟悉，上来就急迫的喊救命。

    “钟小姐，你赶紧来一趟吧，刘总他需要你。”

    “杜平？”

    “是，我是，钟小姐，刘总快昏过去了，你赶紧过来吧，真的，我也没办法了，不知道该找谁。”

    钟念听了莫名其妙，“他生病就去找医生，找我做什么，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先挂了。”

    “别！”杜平一声尖叫，又怕让人听到似的，脚步声响起，他似乎躲进了一个小房间。

    “钟小姐，刘总的妈妈，刚刚过世了。”

    钟念震惊，谭美娟一直靠外接设备维持生命体征，看起来虽然没有意识，可就那样活着，怎么会突然过世。

    冷静之后，她听到自己冷漠无比的声音，“杜平，不要给我打电话了，无论刘余生遇到什么事情，都与我不再有关系，好了，再见。”

    礼貌客气，钟念挂断电话，却觉得杜平的每一个字还在耳边盘旋，谭美娟真的死了。

    这消息太突兀，太震动。

    她与刘余生结婚数年，一直未曾喊这个女人一句婆婆，等到离婚了，才发现她原来一直躺在病床上，除了呼吸，其他行为一概不能。

    尹袁文在楼下站了很久，他打到影视城办公电话的时候，那边的人说钟念回到市区了，得过几天才能回，他很高兴，至少可以借着遛狗的机会，过去碰巧遇到。

    小巧的柯基四条腿越过草坪的栅栏，在里面自由奔跑，遛狗的绳子伸缩性很好，尹袁文看了好几遍，屋里的灯光一直都是黑的，他以为，可能钟念已经走了。

    正当他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门口的停车栏杆忽然抬了起来，是钟念的车。

    柯基见了光，无比兴奋，跟尹袁文站在一起，看着那辆车缓缓驶入。

    钟念有些神不守舍，险些撞上迎面站着微笑的尹袁文，这才觉出，自己竟然浑身是汗。

    她下了车，那条柯基蹦跳着在她脚边打转。

    钟念低下头，摸了摸柯基的尾巴，短小可爱，柯基的眼睛就像两颗葡萄一样，“尹老师，养狗生活很惬意啊，不泡脚了吗？”

    尹袁文笑笑，“脚还是要泡的，狗也是要遛的。怎么样，他帅气吗？”

    “叫什么名字啊。”钟念戳戳它的耳朵，抬眼，正好对上尹袁文的眼睛。

    “还没起名字，要不然，你帮忙取一个。”

    钟念双手拎起来柯基的前腿，轻轻晃了晃，“那怎么好意思，你是他的主人，本就应该你起名字的。”

    “我整天看那么多学生，名字都没有概念了，你就当帮我一个忙，让这小可怜赶紧有自己的名字。”

    钟念将柯基横起来抱，尹袁文的脑海里总是浮想联翩，这柯基该有多幸福，它所触及的地方，是他二十几年不敢肖想的。

    “你说的啊，可别反悔，柯基腿短尾巴短，脑袋大大的，叫它小尾巴，哈，有点太随意了，尹老师，我觉得你还是自己取一个吧。”

    “不不，我觉得很好，尾巴，小尾巴，小尾巴你有名字了，要记住，是这个姐姐帮你取得啊。”

    尹袁文接过去小尾巴，又慢慢放到地上，钟念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他能看出来，却不知该如何询问比较好。

    只是陪着钟念默默在小区里走了几个来回，然后，各回各家，各睡各窝了。

    按照刘余生的性格，谭美娟的死讯肯定不会张扬，他会低调处理，也许只是火化之后埋在墓地，送几束鲜花过去探望，连朋友都不会邀请。

    钟念换了身黑色的衣服，仔细看了一遍，没有特别鲜艳的颜色，这才开了门。

    这一晚睡得并不舒服，时而噩梦，时而惊醒，清晨到来的时候，两个眼睛下面都是淤青，睡眠不足的后遗症。

    杜平知道她要过去，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谭美娟虽然很早之前就昏迷了，可毕竟是刘余生的妈妈，生死大事，对一个人的打击太大。

    选的墓地在a市有名的陵园，环山傍水，钟念看见刘余生旁边的杜平，正在悄悄给她挥手，刘余生的身形一夜间瘦削了不少。

    钟念怀里抱着一束浅色的花，沿着台阶往上走，刘余生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在哭泣，杜平离他有些距离，想必是刘余生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脆弱，故意支开的。

    钟念站在刘余生旁边，把那束花放到墓碑前面，鞠了三躬，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强撑着嘴里的苦涩，喊了句。

    “阿姨，愿你天堂没有病痛折磨，永世安乐。”

    在听到钟念称呼阿姨的时候，刘余生的拳头紧握，她能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谭美娟的离世，对她本身来说是一种解脱，日渐被蚕食的脂肪和肌肉，让她变得日渐消瘦，毫无美感。

    看刘余生就知道，当年的谭美娟，肯定是个美人胚子，可惜，病后的那张脸，看的久了，让人心寒。

    “谢谢。”

    声音沙哑低沉，刘余生与钟念并肩而立，钟念与他保持了距离，墓碑上的照片，还是谭美娟年轻时候的样子。

    “念念，我最爱的两个女人，全都离我远去了。”

    如鲠在喉，钟念只想赶紧离开，脚底下却有千斤重，怎么也挪动不了脚步。

    她很想回他一句，“一些都是你自作自受。”可是看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落魄样子，还是没能说出口来。

    下山，阴雨绵绵，钟念先走了一步，车子停的远，钟念一只手挡在头顶，另外那只手护着包，刚要跑，身后那人赶了上来。

    他脱了外套，举过头顶，将钟念护在怀里，低头，“念念，让我送你下山吧。”

    死寂的眼神，他的身上有股药水的味道，衬衣是刚换的，他习惯穿这个牌子，往往一次就买下所有颜色款式，放在橱子里，每天更换一件，懒得搭配。

    西装外套挡住了迷蒙的细雨，钟念鼻子酸涩，跟着一步步往山下走，雨中有人在喊她，刘余生皱着眉头望过去，杨韦宁打了一把伞，正往他们这里走来。

    钟念身子一滞，转头说了声再见，人已经跑向杨韦宁那里了。

    身边的温度骤然冷却，怀里的香气仍在，刘余生保持住那个姿势，就如同钟念还在他怀里一样，连续几餐没有吃饭，胃里泛酸，难受，让他恶心连连。

    杜平看着这三个人的纠葛，也不好靠近，事情已成定局，钟念，不会回头了，连他都知道的道理，偏偏刘余生还一次次的存了不切实际的念想。

    希望越大，失望越深。最后掉进那泥潭里面，再怎么挣扎，也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