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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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桑

    秋桐此时缓过劲儿来了, 她咽了咽口水, 握紧了双手:“是秋桐不庄重,还望婆婆不要见怪,”声音磕磕绊绊的。

    那牙婆也不想惹事,毕竟这是国公府,因而吐了口恶气道:“给我老老实实的,”说罢就甩头走了。

    桑桑和秋桐连忙跟了上去。

    像是镇国公府这样的地方, 只比皇室差一截儿, 任是什么人进来都要老老实实的, 牙婆更是要谨小慎微了, 她面对着国公府里的嬷嬷, 面上攒出了笑:“安嬷嬷,这便是这回来的丫鬟了,”恭敬的不得了。

    安嬷嬷差不多四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梳成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发髻, 身上穿了一件藏青色的袍子,看着就很是严肃。

    可那安嬷嬷却没有怎么仔细打量桑桑和秋桐,只是对牙婆道:“还是按先前的规矩吧?”

    牙婆的背脊又弯下去几分, 恭谨道:“嬷嬷放心,老奴办事自然是妥当的,都是按照您的吩咐买来的丫鬟, 一点差错都没有。”

    安嬷嬷点了点头, 示意一旁的小丫鬟:“莺儿, 领着这俩个走。”

    唤做莺儿的小丫鬟过来领着桑桑和秋桐走, 牙婆看着两个小姑娘的背影,心里还是不可抑制的打了个突儿。

    这样的差事不是头一回了,她一向和镇国公府交好,许多采买丫鬟的事都是经由她手,可自打一年前,安嬷嬷却忽然提出了要求,她要固定生辰的小姑娘!

    出生的年份和生辰要一模一样的,还要女子,这可当真是怪异至极,这桩生意难做,她隔了许久才又寻到桑桑和秋桐。

    一波又一波的人送进去,牙婆忽然觉得有些冷,这到底是个什么由头?她不敢往深里想。

    安嬷嬷见牙婆没动,就道:“怎么,可是还有什么事没办妥?”银钱也是给了的。

    牙婆连忙笑道:“老奴忽然想起家里的孙儿来了,这才有些走神。”

    安嬷嬷没多想,她知道牙婆的儿媳妇刚刚给牙婆生了个大胖孙子,牙婆向安嬷嬷告辞:“此间差事已了,老奴就先走了,”她暗暗祈祷桑桑秋桐俩个好运。

    …

    桑桑跟在莺儿的身后,走过了一道道的角门和抄手游廊,终于到了桃香居。

    镇国公府雕梁画栋,即使是丫鬟住的地方也很是不错,比村子里好上不少,莺儿将桑桑和秋桐引进屋里:“这便是你们俩的住所了,你们先安心住着,待有事了就会有管事嬷嬷过来的。”

    桑桑忽然笑了起来,像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她的笑中带着怯怯不安:“莺儿姐姐,我们什么时候上值啊?”

    莺儿的笑就带了几分僵硬,胡乱道:“约莫着得俩三天的光景,你们俩安心住着,这里什么都有,”她说完便合上了门走了。

    一旁的秋桐终于松了口气:“可算是安顿下来了。”

    桑桑却觉得这其中太怪异了,不只是莺儿,还有安嬷嬷,她秀美的眉毛微蹙。

    秋桐连忙给自己倒了碗茶水,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然后支支吾吾道:“桑桑,你说刚刚咱们看见的……是什么啊?”她的神情中全然是害怕。

    桑桑知道秋桐的性子简单,一点小事都会害怕,就安慰她:“兴许是那姑娘受了伤,这才被搀扶着过去呢。”

    秋桐一想还真像,她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方才是我想歪了,我还以为是这府里的阴私事呢。”

    秋桐的脸默默红了,她打小听多了神鬼狐仙的故事,可现在却觉得桑桑说的颇对,果然是她想多了。

    秋桐性子简单,这事在她那儿就翻篇了,可桑桑却知道这内里确实有古怪,可这古怪在哪儿,一时半会儿还想不通。

    建康城很大,从保定府到建康虽然离的较近,但也要不少脚程,坐马车过来的时候又挤了那么多人,没一刻能安心合眼的时候,秋桐早已经困极了,她将包裹放在桌子上:“桑桑,咱们先睡会儿吧,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说完就合衣躺在床上。

    桑桑的身子也很是疲惫,她把外裳脱下来,躺进了温暖的棉絮里,她闭上眼睛,可怎么也睡不着。

    她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的日子,她怎么就穿越了,还进了这么个怪异的镇国公府!

    没错,这府里处处透露着怪异,且不说先前秋桐看见的流血的女子,就说安嬷嬷,安嬷嬷竟连看她和秋桐一眼都没有……

    这时代虽说丫鬟不值钱,可好歹也是买来伺候主子的,怎能连相看都未曾,再说莺儿,莺儿面色僵硬,当她问及上值时,竟支支吾吾,按说这时候都会给她们讲些需要注意的事,到底是来服侍主子的。

    最后一点,她和秋桐过了年就要十五了,哪有大户人家买这么大的丫鬟的,除非是买来做通房丫鬟。

    桑桑又摇了摇头,不对,都不对。

    这般胡思乱想,桑桑终于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还是秋桐将她唤醒的,秋桐坐在床边笑:“没看出来你是个能睡的,竟睡到了晚膳时候。”

    桑桑蝶翼一般的眼睫微眨,全然是醒来的迷茫,秋桐却看红了脸,明明她和桑桑待在一处好几天了,怎么还没习惯桑桑惊人的美貌。

    桑桑笑了笑,然后起身下地,她披上了袄子,桌上是热腾腾的饭菜,应当是秋桐在等她一起,就道:“快来一起吃吧,等会儿凉了。”

    桑桑和秋桐安安静静的用完了一顿放,两个人都吃的肚皮圆圆,毕竟这儿的菜色可比村子里的好多了。

    吃完饭,就有一个小丫鬟过来取碗筷,没吭声就走了。

    桑桑面色越发不好,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古怪,这一点也不像是来做丫鬟的,她不想吓秋桐,就不经意问道:“下午是我贪睡了,那些过来的姐姐可有说什么话?”

    秋桐一点没觉出不对,她给桑桑和自己各倒了一碗热热的茶:“确实是有些话,姐姐们说叫咱们俩在院子里住上几天,说是要看看咱们的性情,然后才好当值。”

    桑桑心里咯噔一声,她可从没听说过这样的选丫鬟的方式,自古选丫鬟都是要服侍人的,哪里能白白叫丫鬟休息,不过她转念一想,秋桐是土生土长的女子,大字不识一个,再加上镇国公府森严的模样,怕是发现不了这其间的奇怪之处。

    秋桐果然什么都不知道,还傻愣愣的笑:“桑桑,咱们这是过好日子来了,在这样的主家还能凭白待几天,真是不苛待下人的。”

    秋桐想起那姐姐的说辞,说是要看看性情,她想了想,丫鬟还是要勤快为主,她表现的越勤快就越能得主子的青眼。

    再加上桑桑生的纤细娇弱,秋桐就一力承担了洒扫屋子的活计,将里里外外洒扫的十分干净,又将袄子挂好。

    桑桑心知她们不会在这里住长久,可她没有出声阻止秋桐,就让秋桐这般快活吧。

    …

    镇国公府,大房。

    弦丝雕花的架子床上躺着一个男子,他眉眼闭阖,安静极了。

    那男子身上覆着一条绣着修竹的锦被,一旁的小厮十安过去帮忙掖了掖被角,若是外人见了,不得不惊呼一声,这男子生的委实俊秀。

    床上的男子眉眼俊秀,眉毛漆黑,鼻梁挺拔,皮肤白皙的竟有一种病弱的透明感,当真是如玉一般的少年郎,清隽矜秀。

    可惜他竟然闭着眼睛,也不知睁开眼睛会是什么情景。

    床榻一旁坐了个银发的老夫人,她面容慈祥,戴了个檀色的眉勒,身上的衣裳也是顶好的料子,她正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而床上的人则是镇国公府世子陆珩。

    范老夫人开了嗓:“十安,去给世子喂药,”她苍老的手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她的孙儿已经躺了一年多了,却还没有醒转过来。

    唤做十安的小厮应了声,然后端过一碗黑黑的药汁,一点点喂进了陆珩的口中。

    喂完药又过了好半晌,床上人依旧没有动弹,范老夫人叹了口气,看来这药又无效了,可她还是固执的看向一旁的人:“这药可是无用了?”

    那人点了点头,这次的药引还是不管用,还要再试。

    范老夫人闭上了眼睛,良久都没有说话,然后才开口道:“十安,新来的小丫鬟到了吗?”

    十安低下头:“回老夫人,这回来了两个新的,已经在桃香居住下了,还是安嬷嬷办的,您且放心。”

    想到这里,范老夫人更生起将桑桑关在偏院里的想法。

    陆珩从案几上端过了茶碗:“也是巧了,今儿散的早,孙儿就想着过来祖母这瞧瞧。”

    范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来了,那祖母也就说了,这丫头是你的药引,合该是好好休息的,哪能伺候你,还是留在偏院里为好,到时候祖母吩咐几个丫鬟照顾她,于她也好。”

    听到范老夫人的话,桑桑心里咯噔一声,这老夫人的话说的倒漂亮,实则还不是想把她囚在偏院里,她该怎么办,眼下她的生死全在陆珩的一念之间了。

    陆珩看着茶碗里晃荡的水雾,隔着这袅袅水雾,他看见了伏在地上的桑桑,她的身子纤弱,这般跪在地上就像是春日里枝头的杏花,单薄又伶仃。

    陆珩放下茶碗:“桑桑,你先起来吧。”

    桑桑顺从的起来,然后像以往一样站在陆珩的身后,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陆珩的半侧脸,日光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道不明的俊秀清隽。

    就在此刻,桑桑不得不承认,陆珩到底还是比范老夫人好一点儿的,至少在他身边还有希望。

    范老夫人摸着念珠的手一顿:“珩哥儿,你这是何意思?”

    陆珩转过头:“十安,你先带桑桑下去。”

    十安微楞,但还是听了陆珩的话,他领着桑桑下去了,直到出门的那一刻,桑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问十安:“世子这是留下我了?”

    十安也跟着笑了,他和桑桑一起处事很长时间了,自然希望桑桑留下:“嗯,世子承诺过的自然作数。”

    屋里,陆珩向范老夫人告罪:“祖母,孙儿并非有意顶撞您,桑桑是我的人,她要如何自然也是孙儿说了算。”

    陆珩肖似其父,范老夫人见了心就软了几分:“祖母也并非为难于你,只是你年纪轻,不懂得男女间的情爱,若是你一步行差踏错,那可就是万劫不复,咱们国公府上不可能迎一个丫鬟进门。”

    陆珩弯唇:“祖母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桑桑是孙儿的丫鬟,仅此而已。”

    范老夫人皱起眉头:“那你怎会为了这小丫鬟去作弄静婉和你雅娴表妹。”

    范老夫人身为一府主母,她的消息自然灵通,那天生辰宴上陆静婉打了桑桑一巴掌的事一早就有丫鬟报上来了,不过她没料到陆珩会为了桑桑出头。

    范老夫人回忆起了那天的事,宴会上的风波过后,范雅娴和陆静婉一起吃了茶后又去扑蝶,玩的很是尽兴,待到了晚上,两个小姐妹却不小心掉进了院子的池子里,她们两人虽会游水,但到底受了惊,尤其那池子里怪石颇多,俩人身上划了许多伤痕。

    这事看似只是普通落水,可范老夫人若是察觉不出来是陆珩做的也就枉为一府主母了。

    面对范老夫人的诘问,陆珩轻松承认道:“这事是孙儿吩咐人做的。”

    范老夫人急道:“那你还说你不是为了那小丫鬟?”

    陆珩看着一旁摆着的紫檀座香炉:“祖母,桑桑是我的人,”他只这么回应。

    范老夫人却忽然放了心,她原本以为陆珩喜欢桑桑,可眼下看来并非如此,而是因为他一贯的占有欲,陆珩性子冷清,对自己的东西或人一贯有很强的占有欲,看来桑桑亦是如此。

    范老夫人松了口气:“你有分寸就行。”

    她的孙儿该是顶天立地,建功立业的,不能为儿女之情所烦扰,既然他只把桑桑看作是他的人或物件,那就没有什么大碍。

    范老夫人换了个语气:“快到晚膳时间了,就留在这儿用膳吧。”

    陆珩点了点头。

    …

    外头,得了十安的肯定,桑桑的一颗心落了下来,十安面上也带了笑:“想来世子会待一会儿,我便先送你回听松院吧。”

    一路穿花拂柳,桑桑在前面的夹道上好像看见了秋桐,等她再想仔细看时,秋桐已经没了踪影。

    十安微楞:“桑桑,可是你瞧见了什么?”

    桑桑回过神来:“没事,咱们回去吧。”

    桑桑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索性就留在东套间里等陆珩回来,也好表表忠心,虽然陆珩此人甚是可恶,但也好歹把她留下了,她身为丫鬟自然是要讨好的。

    桑桑坐在进门处的小圆凳上等着,一直到了天擦黑的时候,她起身点灯,在点亮最后一盏宫灯的时候,陆珩回来了。

    放下烛台,桑桑迎过去:“世子。”

    十安一回来就有事要忙,马上便出去了,桑桑站过去推着陆珩进来,直到收拾停当后,桑桑摆出自以为最真诚的神情:“今天的事多谢世子。”

    陆珩看着桑桑的眼睛,却莫名想起了她发烧那晚奶凶奶凶的模样,口中说着讨厌他,偏声音绵软无力,不过那模样看着倒比现在顺眼许多,至少那时的她是真正的她。

    陆珩忽然道:“身子可好全了吗?”

    听闻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桑桑认真思考了一番,自打发烧以后,她养了好一段时间的身子了,因而道:“已经好全了,”翻译一下,能伺候世子您了。

    陆珩又问:“其实祖母也是一番心意,你若是留在偏院里定能得人好好照顾,不必在我这儿端茶倒水了。”

    桑桑连忙急道:“世子您说的哪里的话,能伺候您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更何况待在那偏院里轻易出不得门,还是留在听松院里好。”

    她急急忙忙说了一大堆,却不见陆珩有丝毫反应,瞬间,桑桑明白过来了,陆珩这是在逗她!

    桑桑的脸红了,像是染了三月的桃花一般,声音细若蚊蝇:“世子……”其实吧,不管怎么说,陆珩能留下她便已是不错了,人还是要有比较啊。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外面细碎的风声。

    一旁的宫灯昏黄,陆珩低眸就瞧见了桑桑左脸上的那道细痕,他抬手摸上去。

    陆珩的指腹微凉,桑桑的身子轻微的颤了一下,她心想陆珩估计是把她当做了一幅画,一个瓷器,留下疤痕就不美了,她且忍着。

    陆珩又想起那晚她发热时说的话,他的指腹顺着往下:“感激我?”尾音微挑道。

    还未等桑桑回话,陆珩又道:“不是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