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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暑假里可以去图书馆里看书啊。”我提出了这个不错的建议。“不然两个多月的时间拿来干嘛呢?”
“你也打算喜欢上看书了吗?”她一脸狐疑的表情,然后靠在电梯墙壁上。
“不。但我打算先自学高中的课程。”我做了一个古怪的表情,“每天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可阻挡不了我学习的热情。圣贤曾不欺我也:不能浪费掉青春啊!”
姐姐真的笑了起来,然后举起一瓶白酒打个手势,很兴奋地答应了我这个没法拒绝的提议。
叮!电梯门开了。在家门口,我把手里拎的菜全都转到了姐姐的手上,我为她打开门,迎着男人们的交谈声和厨房里的响声,走进家里。
我确实比流萤高了。真让我高兴呀!
3
姐姐摆脱了“睡不醒”的浑浑噩噩状态。她激扬的青春似乎此刻才热辣辣地绽放:摘掉呆呆的眼镜,将马尾换成了丸子头后俨然一副活力四射的少女模样。
暑假的生活如同往常里一样简单,也很平常。姐姐早上七点半便起床和妈妈去菜市场里买菜,八点的时候我会惊喜地看到饭桌上摆着一家人的早饭。妈妈多了一个工作上的帮手,她开始学着如何从妈妈手中接过勺子。
其实在流萤初三毕业的暑假里,她就开始学煮饭炒菜。流萤第一次煮的饭太软,她水加多了;第二次煮的饭夹生半熟,她水加少了。我用一副男子汉但稚嫩的口气说她太笨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是的,用电饭煲煮饭其实很简单,但简单的事情太容易被人想得简单后就变得不简单了。姐姐第一次炒得菜味道还不错,她骄傲地自夸聪明,她说她站在一旁看妈妈炒菜看了十几次了,心里已经默默记下来了。
“就是动作有点不熟练。”妈妈笑眯眯地对我和爸爸说,“每次加调料的时候就显得笨手笨脚,经常把盐啊、鸡精啊、酱油啊搞得满灶台都是。”
“我一边要顾着翻菜,一边要加各种调料,肯定有点急不过来嘛,而且加调料时还得掌握好加的量,不然一道菜就毁了。”姐姐窘迫得脸红了,极力为自己反辩。
“加料的时候,手里拿着小匙子就这样抖抖抖抖,就一点一点地抖。”妈妈学着姐姐的样子,伸出右手给我们做了个“抖”的示范。
爸爸夹了一口酸辣土豆丝。“味道还不错,总算是能吃。多做几次熟练了,就会好很多的,到时候像你妈一样能干。”
姐姐吃起自己炒的两盘菜——酸辣土豆丝和干煸四季豆——丝毫不吝赞赏,自夸自好。
“我还是喜欢吃妈妈炒的菜。”十二岁的我还不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天真而又直言不讳地说话。这是一句明显的对比,大家都能明白。姐姐差点没给我的手来上一筷子。
“那你别吃我的菜。”
吃完早饭,爸爸就去上班了,流萤收拾着清洗碗筷。妈妈可以从每天一成不变的工作中——擦桌子、洗碗筷——稍微歇一歇,闲得没事儿做就拿出自己的业余爱好来——坐在沙发上织毛衣、做拖鞋、纳鞋垫——她在家里就是这样打发掉一天一天又一天的。从一个二十来岁的花样年华少妇打发日子成了如今女儿亭亭、鬓生稀疏白发的不惑之年妇女。
母亲的爱好全是十指间的技巧活,所以经常坐着难免容易腰酸背疼脖子僵。姐姐就帮妈妈按一会儿肩。她没有那么专业的手上技术,解决不了妈妈的这个问题,只是用徒劳的工作取得母亲片刻的舒适欢愉。
姐姐看着妈妈干活,她也想学这种了不起的技术。以前是因为怕耽误学习妈妈不让她分心,现在她自己却因为痴迷于书籍,不肯浪费那点时间去学了。毕竟这不像是食欲每天必不可少。
家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城市里的各种噪声无休无止地攻击这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妈妈坐在阳台上的小板凳上纳鞋垫,姐姐躺在沙发上阅读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我独自享有卧室里的那张书桌,不知餍足地自学高中的课程。
一天上午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阳光已从对面那几栋大楼的楼脚爬到了楼顶,然后悬挂在天空正中,耀武扬威地哈哈大笑。姐姐在沙发上也换了好几个看书的姿势——从这边到那边,从平躺着到半躺着,再到蜷缩腿坐着;妈妈从阳台转移阵地到了客厅里,从那盆常青的什么植物前移到电视机旁边;我保持住一个学习者的姿态,掌握了一个又一个的知识点,解决了一道又一道的问题。
偶尔一次水冲厕所的声音会惊醒我,我就起身去客厅接一杯水喝。
我们仨像是特立独行的机器,做着各自的工作互不干扰。
中午十一点多,姐姐开始去厨房里忙碌,妈妈会时常移步到本属于她的小天地里看上几眼,帮着洗几个番茄、剥几瓣大蒜或者切一碗肉丝儿。在外工作的爸爸回来吃完饭后,休息一会儿就接着去上班了。
一点钟,我背起沉重的书包,里面装着我的教科书、资料书、试卷及文具,还有两本姐姐的小说。
4
流萤手中的遮阳伞现在被我举在了头顶。我观察投在地上的影子,注意着随时变换举伞的角度和我俩的位置。
在某一天姐姐感觉手臂上的酸累,很自然就将手中的伞交到了我的手中。
她把遮阳伞打开,递给我:“你拿着吧。”
这随意的动作像是一项庄严的交接仪式。我若无其事地接下并神圣地执行着。
我们走在三十八度的高温里,被滚烫的热气层层包裹住周遭的世界,汗水肆无忌惮地冒出皮肤表层,打湿了薄薄的衣物。姐姐很耐心地迈出不快不慢的步子,我除了感觉到热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应该有”的情绪。灼热的空气似乎阻断了我和流萤之间的通话,本就稀少的几句软绵绵的言语,一出口当即就被烤化在了阳光里,蒸发成热量中的一份子。
无论哪一路公交车都很颠簸摇晃。我有意听到车上的中年大叔说司机的技术好才会这样的颠簸。大叔这句揭一种职业“底儿”的话着实让我吃了一个大惊,它与我脑海中固有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因为我以前总是觉得一个司机开车平稳才能表明它是一个顶好的司机。
此时,我坐在姐姐的旁边,看着她抱着放在大腿上的书包,然后将书翻开在书包上。“重不重啊?”
“还好。”
我盯着她看书的侧脸,心中思考流萤是不是从没有介意过颠簸摇晃的车子。
以前,她睡在我的肩膀上,或者靠在我的腿上,我因为司机的“烂技术”心中不止一次辱骂过这些无辜的城市工作者们,我愤怒如此摇晃的行车轨迹会让她睡得不踏实。
此时,我在心中向他们道了一个真挚的谦。现在我没有原先的顾虑了。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了市立图书馆。图书馆里的人很少,不知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呢还是由于人们忙碌的工作而没有时间驾临这块福地的理由。这让我很高兴。我喜欢人少不拥挤的地方。
为了有意避开工作人员来来去去鞋底的哒哒声和刻意降低但还是可以听到的交谈声,我们选了一处角落里的位置。这张桌子被两面墙和一排排书架包围,没有窗户。流萤和我都不是爱看“城市风景”的人,自然也就觉得无所谓。
有时候,窗外经过的人、车子还有噪音反而会惊扰掉专心致志的状态。
流萤看书很快,但也很认真。她看一本二十万字的书要用三天,平均每天六个小时的看书时间。每次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就会反反复复地看,看了十几遍都不明白就问问我的意见。
“哎,你看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不是很明白啊。”她总是无所顾忌地打断我做题的思绪,指着书中一处用铅笔轻轻括起来的地方。
我接过书,合上看见封面上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在其中一段结尾处写道:“当他走入蓝色的晨雾,脸庞像当年另一个清晨那般湿润,他才明白为什么要下令在院中行刑,而不是在墓地的墙前。行刑队在门前列开,向他致以对国家元首的敬礼。”
乍一看这句话,我自然是稀里糊涂、不知云雾里藏有何物。这不是一道我掌握的数学题目,题目一看完,我就知道该怎么解答了。我对这道“数学题”完全陌生——我没学过它呀。
我仔细默读了两三遍。不懂。然后看了前面两页的内容和后文的一句“‘可以把他带来了。’他下了命令。”的结尾,尝试着解释道:“蒙卡达将军在一个早晨被行刑队枪毙了,他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将军。”
“我知道这种显而易见的意思,”流萤略带恼怒的话毫不留情地讽刺我的解释,“我问的是‘他才明白为什么要下令在院中行刑,而不是在墓地的墙前’里面的‘为什么’。像个笨蛋白痴似的傻呵呵。”
她骂我白痴笨蛋!我一个成绩可以让许多人骄傲羡慕的优秀学子竟然被一个成绩烂得像稀泥的人骂为白痴笨蛋。
我心里自然不好受,但却忍住了想要反驳的冲动。她是我的笨蛋白痴姐姐。
流萤“请教”我这么一个深奥的问题,浪费了她二十分钟的时间。她看我的样子就明白我的斤两,不耐烦地抢回了书,“你不知道就别磨蹭时间了。”然后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记录这句话。
姐姐的话让我如释重负,我不知道怎么接,索性就不说话了。只是在心底赞同她的观点:这不仅浪费她的时间,而且还浪费了我的时间,浪费了两个人的二十分钟。
但她总是会习惯性地问我,我猜她是想借此休息一下大脑。这个荒谬的想法我自己也是不信的。因为我不觉得看这种书籍用得着运行大脑,那些文字只在眼前过一过就足够了。所以,我不明白她的意图。
她连同书中精彩的句子一同记在笔记本上面,然后接着埋头看书。
我沉浸在促进人类社会进步的知识海洋中。是的,我一直这么认为:文学知识只能提升人的内在,数理化知识却可以提高世界的外在。前者是无形如空气,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我们需要它;后者有形如水,我们时时刻刻都在见证着它的成长与改变,世界需要它。
这种想法似乎有点偏执不中肯,姐姐很是不屑。她觉得我缺乏基本的文学素养,认为我是一个真正的书呆子,只会解答那些无聊之极的冷冰冰的公式。我则觉得她看得书矫情做作,没有理性逻辑思维。
流萤老是在饭桌上与我提起书中的人物。往往到了这时候,父母插不进嘴,于是他们两人互相说话。实际上,我也插不进话,也没兴趣,但姐姐好像只是为了找一个应和她的人,我是最合适的目标。
“《百年孤独》这本书里的人物名字太长,而且经常一样,容易搞混,阅读起来有点吃力……《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安在真爱面前怎么如此的懦弱呢,孙少平就不一样,为了爱情勇往直前,但讽刺的是孙少安得到了幸福的爱情生活,孙少平却失去挚爱,撕心裂肺……”
姐姐的话引起了我关于爱情的罕见思考,也许是因为我正处于萌动的青春期,我对《平凡的世界》有点感兴趣。但我没有肆意妄为地对爱情加以评论,一方面我并没有恋爱经验,没有资格去评判论理,另一方面在父母的眼前,我担心引起两个人的疑心。为了学习着想,两人再三明令禁止早恋。
她咀嚼了一会儿,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给自己刚才的话找了一个佐证:“我想起《悲惨世界》里的一句话了。法国的文学大师维克多·雨果用这句话来描写马吕斯和珂赛特之间的纠缠暧昧: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似乎有道理。
她思考了一会儿,好像发觉这话有点不对:“难道要女生先告白吗?”
“吃饭就吃饭,哪里来的这么多话。”爸爸用略带生气的语气斥责姐姐,妈妈也用告诫的眼神看着她。接下来,姐姐的嘴巴只用一个功能来对付丰盛的晚餐了。
我注意到父母看我时脸上的神色,怀疑他们是担心姐姐提起这些“爱情”的敏感话题会将我引导上“不正当的途径”。即使我快要满十六岁了,但在父母的心中我还是个小孩子,仍需要大人们时时刻刻的教诲。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们是否打电话给班主任,证实我没有恋爱的迹象?这是个简单又困难的求证问题。
小孩子的恋爱总是没有结果的,至于开不开花,花开得是否美丽漂亮,他们毫无关心。即使花朵开得再鲜艳缤纷都会凋谢枯萎,最重要的是,他们认为开花是在浪费“真正的生长”。
“孩子,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开花并结果的真正意义。”
他们在以过来人的身份过多干涉,说着什么年轻不懂事,以后自会明白的“道理”。年少懵懂的少年,若是不听从父母苦口婆心的劝诫,就会背负上青春期的叛逆这样被书面认可的“罪名”;若是喝下父母的苦口良药,就会后悔当初的年少丢失了一段可待追忆的似水流年。应该怎么选择啊?
我不想背负上莫须有的罪名,一直在努力地听从父母的金玉良言。爸爸妈妈是对的,他们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孩子,我没理由不听他们的话。这成为了我心底的一个认知。
吃完晚饭,我们一家人会趁着黄昏后的余热出去逛一逛。下午原本沉寂的街道到了此时开始活跃起来,人们火一般的热情敌不过太阳火一般的灼热。幸好妈妈还没有年老到迷上跳广场舞的程度,流萤觉得那些跳舞的大妈们与书中看到的西方式浪漫交际舞,然后幻想在脑海中的情形完全不一样。她对此嗤之以鼻,轻蔑又好笑地在经过时瞅上两眼。
“这些举手动脚的广场舞除了能活动锻炼她们逐渐老化的身体外,其余的不值一提。”
我觉得很吵闹,就和姐姐去公园里人少的地方信步而游。年青的情侣们在牵手漫步、窃窃私语,到处可见他们的如胶似漆。他们都是不听话的孩子,胆子大到不怕树林里的蚊虫和漆黑的夜色,宁愿多享受片刻的欢乐。
晚上九点多回到家里,他们三个会待在客厅里看一会儿电视,我洗完澡,独自在书桌前学习写作业。
姐姐晚上半躺在床上会看书到十一点钟。我奇怪她睡得这么晚,怎么还能起得那么早。和以前大不一样。
“这是快乐的恩赐。”她调了一下空调的温度,掀起被角裹住华丽的灯光,将书摊开在面前。
等到晚上十二点,深夜最浓郁的那一刻,我就关掉台灯,睡觉。
在梦中迎着黎明的到来。
☆、猎杀的意外
1
李希柘和两个下属商定好近几天去大学里熟悉环境等诸多繁杂小事后,两个混蛋就离开了。等他们走后,他拿出自己的两把工刀,他像是一个痴迷的收藏家欣赏着两件工艺品,明亮的刀身映出他半张脸,里面发射的些许扭曲的眼眸从内到外互相注视,连接四只眼睛的是沉思的深邃。脑海里那刚刚转瞬一逝的灵感怎么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