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5

字数:8304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李希柘在老王的口袋里模钱包,仔仔细细摸了两遍都没找到。“这老王八蛋。”他在心底咕哝一句,然后拿出钱包掏出三张大钞,一脸怒气的样子让服务员有点惧怕。

    两个喝醉的下属互相勾搭着肩膀,一摇一摆地走在街上,囔囔着要去大保健,找两个小姐玩玩。李希柘不去管这两个家伙,就近找了一家宾馆。与前台小妹儿磨了好一会儿嘴皮子,最后要了一间两百九十九的房间才允许他们住进去。

    他将老王放倒在床上,给他脱了鞋子,然后盖上被子,打开空调,调到一个合适的温度,在房间里一直待到将近十一点——期间老王呕吐了好几次——才离去,觉得差不多吐干净了。离开时,他嘱咐前台时不时的去看看老王,必要时照顾一下,若出了什么事故,就报警。他给小妹儿五十块钱,但她坚决说没有零钱要走了一百块。他想着要不要脱掉上衣露出纹身狠着一张脸来吓唬吓唬这个牙尖嘴利的不知道该称呼“大姐”、“姑娘”还是“小姐”的女人。

    出来时他看到两个家伙果然摇摇晃晃地去了街对面的一家洗浴中心。这两个畜生。李希柘低声咒骂了一句。钱包里只剩下几个硬币了,他只能决定走回去。

    夜晚余热的风吹在李希柘的身上,他竟然感到了丝丝的凉意。他本想拿出一根烟点上,边走边想着这段时间该怎么办,叼在嘴角后却没有点燃。他的存款已经不多了,只剩下一万不到。如果他自己一个人省吃俭用,可以支撑到明年开春。但李希柘有一份爱情摆在面前,他不想因为钱的缘故而错过。

    他在心中默默地计划了一番,如果自己节省点的话,到今年年底应该足够了。

    顺着干净的大路,他走在街边闪烁的霓虹灯里,五颜六色的灯光让这座城市的夜晚变得那么的好看。李希柘信步而游走,街上来往的人越来越稀少了。

    李希柘走到了名牌大学的门口,校外成群结队的青年学生们是黑夜下的主力军,喧闹着不肯浪费青春。单看外貌样子,他分辨不出知识的高低贵贱,但进入学校后就本同末异了。

    突然,他的心一紧。他像是看到了谷雨,和另外一个男生站在路旁等待着绿灯的人群之中。李希柘心脏跳得飞快,他觉得那道身影很像谷雨,但他不是很确定,毕竟他喝了不少酒,可能眼花了也说不准。光凭一张不清晰的侧脸,他无法证实自己心中的怀疑。

    然而,当他准备上前去求证时,身体却不肯往前挪动。他犹豫不决。他的心跳得非常的快,他害怕那个和男生说笑的女孩就是谷雨,如果真的是她,那么他该怎么和她打招呼呢?当着情敌的面他怎么能保持着从容、镇定、不慌乱呢?

    他尝试着往前走了一两步,再次抬头时发现人行道的灯变绿了。两人随着一大群人走到街对面,然后消失在那所气势恢宏的大学门口里。李希柘长吁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一副沉重的负担,为自己刚刚没有鲁莽行事而感到庆幸。他相信那个女生不会是谷雨的。

    谷雨没有男朋友。这是她亲口对他说的。

    想到这儿,李希柘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怀着对未来美好期待的白日梦回到了出租屋里。可当他洗完澡,躺在床上时,内心的不安又攫住了他的心脏。那道相似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他的疑心也越来越重。

    内心激烈地挣扎了一番后,他决定给谷雨发个消息证实一下。对方肯定的回答才能让他今晚睡个好觉。

    “你睡了吗?”

    “还没呢,不过马上就准备睡下了。”李希柘忐忑不安地等了十一分钟后,对方回了消息。

    这句话瞬间击毁了他原先的疑虑与不安。爱情的盲目使他根本没有利用丝毫的理性来得出一个中肯的结论,只是顺着好的一面想罢了。

    她在宿舍里,准备睡觉了。他高兴地给谷雨发了一个“good night”后就在闷热的小屋子里香甜地睡着了。

    天穹之上一轮朦胧的月可怜地挥洒银子。

    ☆、笛卡尔的思考

    1

    冬早里是一片迷迷蒙蒙的黑暗,处于半醒半眠之中。若是天气晴好,还能观赏到没下山的淡月。

    我的脖子是温暖的。

    我围着姐姐送给我的围巾,对着镜子在胸前笨拙地打了一个难看的结。姐姐在昨天晚上教过我好几次,她就站在离我很近的面前,手法熟练地给我打了一个很漂亮的围巾结。我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经过一个晚上却忘记了手法步骤。

    将围巾拉起到遮住嘴巴,我略微低着头走在稍显寂静的大街上。环卫工人扫帚的勤劳刷刷声伴在我的身前身后,清扫昨夜刚掉落的黄叶,它们竟然连“归根”都没法奢求;时不时驶过的车辆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地掀起一阵刺耳的嘈杂,不知道开往何处;倾斜的天际尽头逐渐泛起的鱼肚白照在我的前路上,凹凸不平的人行路上,它远不如马路来得宽敞平整。我感到了异乎寻常的开心。

    早起时温暖的被窝像是在商纣王耳边蛊惑人心的妖精妲己,在纠缠着我学习的勤奋,我第一次在睁开眼后想好好睡一次懒觉,想逃掉一次上午的课,哪怕是三十分钟的早自习也行啊。但我忠诚的身体被坚持不懈的早床习惯练就了条件反射这项后天技能。没想到,有时候强大的意志力也会被身体的本能反应所折服。

    徐徐冷风吹打在我的脸上,扬起我额前的刘海儿。我讨厌它,吹乱了我在清早里精心弄好的发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镜子里面逗留的时间变长了。我开始在乎每次我修剪后的头发是否符合心意?能使我看起来更成熟些的青色胡须又长长了一点点没有?脸上的青春痘还是原先那几颗吗?喉咙里冒出的音调能不能引起大人们的关注,让他们觉得这个孩子快要长大了,或是正在长大之中?有时,我会认认真真地审视着娇嫩的脸上那深邃的瞳仁、挺起的鼻梁、抿起嘴唇后的弧线以及左脸上那颗小小的黑痣是否恰到好处,装饰而点染其中。

    我从大衣口袋里伸出右手,拨了拨眼睛上面乱掉的刘海儿。在学校门口我看见了我的女朋友,这么巧的相遇是我们约定好的时间的必然结果,并不是老天刻意的安排下的偶然。

    “嗨……”我向她打了一声招呼,如同往常一样的字眼,但语气中多了无法掩饰住的高兴。

    “嗨,男孩。”昨晚上我粗笨地对她的吻的反应并没有搞坏她的心情。她很自然地走拢到我身边,挽住我的左手臂后,将右手插进我的大衣口袋中,在口袋这方狭小的空间里寻到我的手,与我五指相扣。

    钟无盐冰凉凉的手刺激得我浑身打了一个颤,我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那样,走神了。等她欢快的声音如同枝头间鸟儿的鸣啭扯回我游走的思绪后,我听见她说过几天就要放假了,问我寒假打算怎么过。

    我有点不知所措地面对她的提问,回答说像以前一样,写完作业后,预习下学期的新课程。

    她哦了一声,接着沉默地和我并肩而行。钟无盐语气里的失望被我听出来了。我说的是一个我将要付诸实践的事实啊,我要怎么说才能让她高兴呢?我真不知道。

    “荣誉榜上的明星啊,除了学习就没有点其他什么乐趣吗?”

    我思考了片刻,然后回答:“有啊。我多了一个女朋友,也就多了一份思念的乐趣。”我对自己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感到不可思议。

    她似乎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直接的话来,口袋里的手像是抓住一件宝贝,握紧了几分。思念是一道无法计算出来的题目,分分秒秒还是朝朝暮暮?而且什么是思念,我根本就不明白它的确切定义,直到和我一起上下学的姐姐的离去,我才明白。

    是流萤教会了我。

    如果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就是思念的话,那可能我思念的人不少。不过,从事实上来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你的这条围巾真好看,谁给你买的呀?”钟无盐的语气里好像有一点怀疑和醋意。

    “我姐流萤买给我的。我姐姐昨天晚上回家了。”

    “你姐的眼光真不错嘛!”她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的赞叹表明她也想要别人送给她一条围巾。但可惜的是她是父母的唯一。

    作为她的男朋友,我还从没送过她一件礼物。我想她的生日没有到,就没有送礼物的必要和理由。而且,我也没有钱。我正攒下的钱是给姐姐买生日礼物用的。

    流萤和钟无盐的生日相差一周。流萤是农历二月十八,无盐是农历二月二十五。

    我要怎么来接她的话呢?

    很快我们就走到了教室门口,在进去之前,我摘下我的围巾,上面还有我残留下的体温,然后围在了她的脖颈上。我并没有给她打一个结。我想,难看的结她不会喜欢的。钟无盐澄澈晶莹的眼睛像是升起在教学楼后的朝阳,那霞光照在她的侧脸,照进她的瞳孔,我看见里面的世界是那样的炫目多彩。

    如此美丽的画面让我呆了呆,我本应该感到高兴或满足的内心却涌起一阵的失落和遗憾。

    这复杂的情绪缠绕了我一整天,从早自习到晚自习下课。

    潜藏在某处的害怕与恐惧怎么才能消除呢?

    2

    寒假如约而至。

    它并不在我的眼里有什么过多过少的变化,可真像孔子比喻的河水那样,不舍昼夜,我可不会去关注它是怎么流的,只会在意怎么去渡过它。

    除了姐姐的变化,感觉很巨大。她越来越高深莫测、难以捉摸了。

    她变得漂亮了!流萤戴着一顶白色的绒线帽子,帽顶上一个圆球跟着她摇头晃脑。五官还是原先的五官,脸上的青春痘却又换了几个位置。姐姐总是为它们的出现而恼怒,对其皱眉又嘟嘴、抱怨又担忧,但我却觉得这是上天恩赐的礼物。我对她说:“它们在脸上招摇,向看见的所有人挥手,就像是你的青春在向他们炫耀。”

    姐姐被我说出的话惊讶到了。她笑着说道:“想不到你也能说出这么有文采的话啊。看来你不光是多了几根胡子,还多了一份深沉。”然后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我也觉得有文采。

    腊月二十九的上午,我们一家人去到农村老家团圆。晚上七点钟,我们一家六人吃了一顿丰盛的团年饭,然后守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为了应付夜晚的寒冷,爷爷在家里燃起了一盆小火,上面架了一块干柴,我们五个人就围在这盆火的周围,借干柴牺牲自己而换来的火热驱散掉周身刺骨的寒。妈妈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腿上搭着一件毛毯。

    火盆里干柴燃起的青烟熏出了姐姐的眼泪,她没念出儿时驱赶烟雾的“咒语”,偏着头忍受了不到几分钟就被吓跑了。她和妈妈坐在一起。这块干柴都还没有燃尽,妈妈就受不了冷,先去睡觉了。接着奶奶也和姐姐睡进了暖和的被窝里。我和爷爷、爸爸三人看节目到了十点钟,终于经不起客厅里刺骨的寒冷,准备睡觉。

    但家里一共只有两张床。我和爷爷就到柴房里临时搭成的简陋床上睡觉。七旬的老者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我闻着稍觉得有点厌恶。我们俩人各自盖着一床厚棉被子,为了防止漏风着凉。但我依旧能嗅到身旁爷爷的体味。

    混合着堆积成山的干柴的气味儿,不难闻,但也不好闻。

    怎么连呼吸声也变得老迈不堪,觉着气体进去爷爷鼻孔时变得沉重许多,就像是一种因没有充足的氧气而使劲呼吸一般。夜里巡视的老鼠不怕祖父的鼾声,在某些地方逡巡,咬啮欢叫。

    它们会不会来咬我的鼻子?我将头裹进被子里,只留出一道缝隙来呼吸。

    养成深夜才睡的习惯过后,我依旧闭眼不能眠,只觉得全身发热发烫,想要伸出手脚散热凉快,却是害怕黑暗里那些未知而神秘的东西。屋子后的树林里偶尔还能听见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更是能在我的想象之中被放大,一时之间会感到孤立无援,这时便会对祖父浑浊的鼾声产生亲切感。

    第二天早上八点,醒来后并没见到自己缺胳膊少腿,鼻子眼睛耳朵也都还在,证明昨晚是白担心了。然而,奇怪的是,身临其境才更有话语权。

    祖父不知道几点起的床,此时不见他的身影,等我穿好衣服在厨房里看见家人,流萤也起得比我早。我刷牙洗脸后,端起碗吃妈妈和奶奶做好的汤圆。姐姐随爸爸喜欢吃菜馅的,我以前也喜欢吃菜馅的,后来喜欢吃糖馅的了,随妈妈。爸爸随奶奶,妈妈随谁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外公外婆。

    我的意思是在我的记忆之中并没有他俩的样貌、身影、言语等能证明它们存在过的无形东西。我妈妈说我是见过的,在我满一周岁抓周的时候就是在外公外婆的家里,他们还抱过我。随后的一年里,两位老人相继去世。

    姐姐有时候会在我面前提起到外公外婆,她再精妙的语言也让我想象不出来他们的容貌,更别说唤起我对他们的情感了。

    吃早饭的当儿,几家邻居也都端着白瓷碗,里面几个白胖胖的汤圆坐在屋檐下拿筷喝汤,开始谈起新的一年里的第一场闲话来。

    流萤喜欢听这些农民聊天,十分欢喜,总是端起碗跑到两家的中央地带,准备听着每一句闲话。我总是找不到其中的兴趣所在。

    农村里的小孩子欢乐多,买了擦炮到处扔,也不用担心五花八门的限制,有时候一个没注意就会被突然的巨响吓一大跳,碍于新年第一天,大人们都不会打骂这些调皮的孩童,或是吓到了前来游蹿的客人,才会轻声呵斥着他们去别处炸。

    在他们漂亮的新衣服里还装满了各家给的瓜子、花生和糖果,几个人聚在一起,随时随地都可以嗑瓜子、吃花生、嚼糖果,可以不用讲究“街道卫生”、“文明形象”。在城市里,“卫生”的确是一件麻烦事儿,它与崇高的道德不休不止。

    我看着那几个新年第一天才穿上新衣服,却沾上了赃物的小孩子,瞧着他们满村的跑来跑去快得像一阵春风,他们大声的喊叫、欢快的嬉闹,让我发出了笑。口袋里被邻居装满的瓜子花生糖果,走路时在沉甸甸地晃动,当我磕掉一把瓜子,发现我的嘴唇变黑了后,就没多少心思吃这些小玩意儿了,将它们全都掏出来,放进盘子里,只留下几颗我喜欢吃的糖果。姐姐很享受这种安逸闲适的春节,她俨然变成了一个成年人,喜欢钻进成年人的圈子里,坐在板凳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听着成年人们之间的闲谈话语,偶尔还会插上几句话,开心地不顾形象大笑。

    在男人们的牌桌上,我会看到一两个熟悉的面孔。几年前我们曾一起拉长弹弓射鸟儿,就像弯弓射大雕那般壮志豪情,在村子这片战场英勇的“争夺天下”。他们正值青春的脸庞上竟然有着少许沧桑的痕迹,手掌也变得粗糙不堪,茧生其中;他们喝啤酒、饮白酒,他们打牌抽烟染头发;他们才十六七岁,他们辍学了;他们再过一两年就会带着媳妇儿、抱着孩子,肩上担负起一个家庭的责任了。

    不可避免之时,我会和小时候的玩伴之间会有视线的碰触,但都很快地识趣地错开了。谁也没有提起第一句话来。我找不到话题与他们站在屋檐下土坝上聊一聊、谈一谈,我不可能提起我的三角函数、力学算式、化学方程式、脱氧核糖核苷酸或者唐诗宋词、各种语态时态,而他们会一边抽烟,一边谈起我不感兴趣的打工生活、泡妞技巧、打架斗殴之事。

    我和他们有什么好聊的。

    诚恳地讲,我心中是看不起他们的。他们是一群没有知识没有文化,只配说粗话干粗话的一些粗人。小时候我的父母就是这么教育我的,他们成功地给我种下了蔑视“这类人”的种子,但他们自己也属于“这类人”。

    尤其是当其中一两个青年总是有意无意地将侵犯的目光停留在我姐姐身上而口里冒出一些不堪入耳的浑话、脸上展露出丑陋又猥亵的笑容时,我更加厌恶他们。

    如此败类不配与我说话,更不配让我用正眼去瞧他们。

    还有什么可以讲的呢?这是我的高傲,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