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的异样，杨氏并没有发现。

    杨氏踹完如意，叫骂一顿后，怀里好不容易哄得安静些的小婴儿被吓着了，尖着嗓子哭喊起来。

    杨氏登时心疼得眼角抽抽，连忙抱离厨房，好声好气哄起来。

    如意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手，哭得一抽一抽的，跟花猫似的。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李启财扛着锄头，带着两个儿子李大、李二走了进来。

    李大听到儿子的哭声，早心疼得不行，立刻就往屋里去了。

    至于李二，则是抿着唇，抱着书也回了屋。

    李启财往厨房洗手、喝水，倒是看到了一旁站着的女儿。

    见女儿蹲着，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身形瘦弱得令人心疼，李启财心里一软。

    家里有三个儿子，对这么个闺女，他自然不如儿子那般看重。但这个小闺女在家里一向听话，手脚勤快，从不争吃争喝，性子柔顺乖巧，倒有几分可怜可爱之处。

    只是，他一年到头一大半的时间，都带着李大郎在外头侍候农活儿，农闲时也不得空，还得去当帮工做零活，赚些钱补贴家用，根本没时间教养儿女。

    再者，他性子软，又因为杨氏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气焰大涨，稳稳压了他一头，整个李家，便是杨氏当家了。

    故而，如意过的日子不如意，他虽然看在眼里，却没怎么为这个女儿争取。

    当下，他朝如意走了过来，嘴里笑道：“如意怎么了？”

    李如意抽泣着，没有说话，抬起手让他看。

    在这个家，李启财对她虽然不怎么关爱，但好歹没打骂过她。

    此时此刻，她心里愤怒又难受，倒是极盼着李启财能给予几分温暖。

    李启财吓了一跳，紧紧皱着眉：“怎么伤成这样？”

    见了他的神情，如意一向冰冷的心有了几分温意，含着一包眼泪，带着鼻音软软道：“爹，我手好疼，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你……你能给我弄点药搽吗？”

    迎着女儿期盼的眼神，李启财愣住了。

    等回神，他搓了搓手，挤出一丝笑容：“咱们庄户人家，身子骨贱，哪用搽什么药？再者，最近家里开支大，爹手头上一分钱都没有呢。这样，这几天你少干点活，养一养就成了。”

    如意听了这几句话，明白他绝舍不得为自己花钱，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李大走了进来，劈头就道：“小妹，今天你嫂子喊，让你帮着哄一哄孩子，你为什么不应声？小小年纪，可别把骨头养懒了。”

    如意气极反笑：“我一天忙到晚，反倒是懒骨头了？嫂子是带了孩子，旁的事儿，她可一样没干呢，她……”

    李大不耐烦摆手：“我懒得听你东拉西扯，你大嫂在哄孩子，小石头换了些尿布还没洗，你待会儿洗了，明天还等着用呢。”

    李大的儿子是李家的金娃娃，小名儿却不金贵，就取了个小石头。

    如意冷笑道：“可别指望我这懒骨头，我这手可干不了活。”说着抬起手，递到他面前。

    这时候，她手上的伤口已经慢慢止住血了，但伤口几乎要见骨，在灶膛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可怖。

    李大吓了一跳，下意识道：“多大的人了，怎么就弄成这样？这还怎么干活呀？”

    如意觉得齿寒，又有几分可笑——自己都伤成这样了，他们不安慰几声，却惦记着没人干活。

    这就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这样的亲人，有什么用处？还不如没有呢。

    正想到这里，杨氏闪身进来，皱着眉道：“一个个杵着干什么？难道忙了一天不饿吗？老头子，大郎，快吃饭去。”顿了顿，又向如意道：“死丫头，去将小石头的尿布洗了，热水烧好再吃饭。”

    如意不说话，扬手递到她面前。

    杨氏也惊了一下，眉头皱得紧紧的：“你这死丫头，怎么将手弄成这样？这还怎么干活？”

    如意在心中冷笑不已，不愧是母子，说的话一模一样，让人心寒。

    耳听得杨氏继续道：“死丫头，你该不会是为了躲懒，故意弄伤自己吧？”

    如意额头青筋乱跳，冷冷道：“之前娘进屋时，我正在剁猪草，娘刚才若没踹我一脚，我怎会变成这样？”

    杨氏愣了愣，哼道：“你这死丫头还敢犟嘴，若不是你偷懒，没去哄小石头，我怎么动气？你惹得我脑袋疼，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如意没答话，心中冷笑不已。

    杨氏拧着眉，顿了顿道：“行了，别摆出这副鬼样子，你那只右手是好的，活儿做慢些吧。”

    看着瘦弱矮小的如意，李启财倒是有几分不落忍，皱眉道：“如意这手伤得着实严重，要不，这几天就让如意歇一歇，她的活儿，你跟大儿媳分一分吧。”

    杨氏鼻孔朝天，尖声道：“不过是划了道口子，就想躲懒不干活，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哼，老娘是绝不容许的，至于大儿媳，也不可能答应的。”

    她斜睨着李启财，冷笑道：“你心疼如意，要不，你来替她洗衣、做饭、洗尿布。你要是肯干，老娘绝无二话。”

    李启财被她的话噎住，沉默了一会儿，才向如意道：“你娘说的是，你右手没事，干慢些无碍。这样，这几天你别下地了，只将家里的活干好就是了。”顿了顿，又道：“喂猪要用的猪草什么的，我给你带回来。”

    不等如意答话，杨氏便道：“死丫头，便宜你了。”

    如意不言不语，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杨氏也没管她，直接招呼李启财、李大郎，三人一起往堂屋吃饭去了。

    厨房重新安静下来，如意呆呆站了一会儿，在沈氏再次尖声唤她洗尿布时，拔腿往外跑。

    来了这么久，一直伺候一家老小，没落着一声好。

    如今自己受伤了，没得到一点儿关怀，反而听了不少怪话。

    人不是动物，不是有口吃的，就能活下去，就能什么都不计较的。

    这个家，自己是待不下去了。

    爱咋咋地，老娘不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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