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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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千语被这一巴掌直接给打懵了,耳边嗡嗡直响,头晕眼花。

    手下意识的捂在那正以一个极其夸张的角度歪向一边的一侧脸颊上,发着愣久久难以回神。

    可这还不算。

    夜母下了力气打过夜千语这一巴掌后,似乎还不嫌够,揪住夜千语的衣襟领口使劲摇晃,像是发了疯。

    口中厉声质问并咒骂着哭叫,“你居然最开始不是想着要救你爸爸!夜千语,你还是不是人了,啊?是不是就为了那么几个臭钱的,就为了几个钱,你连良心都给狗吃了吗夜千语!你爸爸他养你这么大,唔......”哭着已是呜咽。

    被一下重过一下的不断捶打胸口,耳刮子也没少挨,傅洺紫那是真打,没半点留情。夜千语身上疼,却抵不过她心底里的更深钝痛。

    一开始被一连串突发事件给震到一动都没来得及动的夜君陌,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抬脚一跨,赶紧把夜千语给拉过来严严实实挡在了他自己身后。

    害怕动作太大又会不小心伤到自己母亲,所以夜君陌接下来也不敢轻易阻拦傅洺紫还在泄愤的动作,只能生生挺直了脊背,把这一切都自己承受下来。

    好在被打了几下后,待傅洺紫重新看清楚自己眼前那个正在挨打的人是谁时,由于顾忌,总算消停了。

    可即便如此,待转头看向夜君陌背后夜千语时候的那眼神里,还是透出了满满的对她责难,甚至于恼恨。

    夜君陌试图向傅洺紫解释,“妈你别随便拿我姐撒气。不是姐的错,她也不是为了什么钱不钱的就不愿意给我爸动手术的人,妈你冷静点!”

    可傅洺紫前半辈子被夜父捧在手心里宠了十好几年,真的若要严格论起来,夜千语和夜君陌俩人恐怕就是加在一起的分量,跟夜父比起来,还抵不上后者在夜母眼中的半根手指头那么重要,所以夜父才真正意义上,可以被称之为是夜母的命|根子才对。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傅洺紫就不爱自己的两个孩子了,只是孩子和丈夫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后者确实要更胜一筹,这点上,也没什么好非议的。

    所以刚才夜千语亲口说出的似乎不想给夜父动手术,她要眼睁睁看着夜父被拖死!这跟直接要了傅洺紫的命又有什么区别?夜母一时激动,也在所难免。

    现在再来跟她解释什么夜千语先前为什么会想要那么做的原因一类,正处于情绪有些歇斯底里中的夜母,她根本半点听不进去。

    她只是眼下只认定了一件事实,那就是夜千语这个夜家的女儿,竟然不想要救自己的父亲。

    为什么不想救?傅洺紫自己得出的结论,在那一刻很简单也很直白。

    夜千语被解救出来,耳边断断续续听着这些夜母好似已经认定的对自己刺耳言论,她累,是真的累。

    疲惫的闭紧了眼,蹲坐在地上。

    双臂交叠着将整张脸都埋在里头,一直以来强撑的坚持,终于在这一刻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自从夜父五年前意外出了一场车祸,人虽然勉强被救了回来,但脖子以下,右半身便完全瘫痪了。且不仅腹腔内多处脏器有损,就连脑部,也是损伤尤其严重。

    那时候夜千语害怕,曾经|痛哭过接连好几天都不止。

    但哭完了重新振作起来,在随后的这五年间里,不论夜父再曾几度被下达过病危通知书,又动过大小不知多少次的数也数不清手术之类,再苦再难,周围人也没再见到过夜千语哭了。

    无论多么难捱,再没有过哪怕一次。

    因为在夜千语看来,自己母亲虽自家以前算不得什么大富大贵,但至少这个女人,依旧是能被夜父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心呵护在温室里头悉心娇养过来的,长期以来的习惯养下来,她可以柔可以美,却绝对不适合刚强到足以撑起这整个家。

    小弟又虽只小了自己两岁不到,可先天本就体弱,再加上还有哮喘这颗不定时|炸|弹时刻傍身,即便生是男儿,夜千语也不敢随便拿他去冒险,冒险的结果,怕就得是会迟早要了他的命。

    所以夜家这一家四口,刨除来刨除去,最后光秃秃可以尝试尝试屹立不倒的,也就只剩她夜千语一个人了。

    说实在话,若是有的选,夜千语也想一辈子娇娇|软软。试问谁不想被身边人呵护疼宠?

    可摆在夜千语面前的血淋淋现实却是,前方已是峭壁,退后只剩悬崖。

    她是硬着头皮迎难而上,还是退缩等着大家都死绝,答案,不言而喻。

    夜千语不试着扛起肩上的重担,整个夜家就都得跟着完。而首当其冲的,更还是至今不省人事的夜父,他最先得要活不下去。

    夜父从小给了夜千语这名夜家的女儿实在太多太多疼爱,夜千语又怎么会舍得?

    她选择扛下来。

    但扛下来也就与此同时意味着,她再不能轻易对人示弱,尤其是在她最亲近的这些家人面前,更加不能。

    从此以后她就是支撑这个家里的唯一主心骨,而主心骨得直,得硬!

    可是今天,也许是意志不足以再支撑她隐藏下去,也许是压抑过久的迟早得要经历这么一回大爆发,总之被打被骂后的夜千语在这一夜,突然间倍感自己孤立无助,终是眼中有什么淌下,浸湿了脸颊。

    尘封数年的负面情感一瞬决堤,让人光是看着,都觉得颇为令人窒息不已。可她即便哭了,也实际模样并不显山露水,毕竟,夜千语早已习惯了无时无刻不在压抑自己。

    你只能看到她抠紧在双腿膝盖上的手背,血管突出,攥紧到死白。只能听到她许是早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去放声哭喊一样,耸动的肩膀下,口中仅偶尔才会一不小心泄出的几缕让人心口发胀细碎呜咽。

    你只是会恍然间才开始惊觉,啊,原来这个女孩,她内心里早已经如此伤痕累累了,却至今仍还无人察觉。

    夜千语的哭,静默,但沉痛。惊得夜君陌一时之间更加手足无措起来,也震得夜母傅洺紫,心头开始阵阵发寒。

    意识到一直以来这孩子为家里的几乎付出了所有,想到自己刚才鬼迷心窍又是怎么去对待她的,夜母被夜千语这一次爆发的相当于无声呐喊,给彻底惊醒了。

    她不由开始重新审视起来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得出的结论,竟是她不够格。

    为人母,她做不到有本事有能力去养活自己还在上学的两个孩子,就连关心关心她们的日常琐碎及心里所想这么点小事,都往往疏于去注意。

    为□□,她在夜父病倒以后,甚至连独自好好照顾对方的这么一件简单事情都做不好。往往还需要一边上学一边打工的俩孩子,尤其是夜千语,每天另空出相当多的时间,来在这件事情上同她共同分担奔走。

    傅洺紫羞愧的捂眼。

    难以想象如果今天自己没有被这次女儿的无助爆发意外敲醒的话,长此以往下去,夜千语她一个还正处于花一样娇妍年华的小姑娘,到底今后又该如何自处?

    听着耳边几不可闻的一声声“我只是想要......都活下去,只是想要.......”,傅洺紫胸口酸涩不已,疼的几欲喘不上来气。

    她想要上前抱抱女儿,想要道歉,也想要安慰安慰她,但太过害怕,导致傅洺紫只能原地抬着步,却始终踟蹰不前。

    夜君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倒是有些情绪复杂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欣慰于母亲的仿佛“一夜间长大”,但同时也对此感到心疼。

    他同样欣慰于姐姐的一时间能够放下,可也深知这“一时”,终归就如字面意思那般,也只会是这一时罢了。

    夜千语被硬是逼出来的这五年间养成的性子,没人比他更能看懂。毕竟那些已经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岂是她说改,就能一时半会儿再给改过来的?

    所以今次意外露出过了自己身上软|肉这么一回,脆弱过了,想必在往后,反作用之下,夜千语只会比她过去所有时候更加的拼命去独自负重,一切,都只是出于生活所迫。

    ... ...

    三方似是僵持着,但又微妙保持着一种说不上来的默契平衡。

    大概已经偷看了有段时间的那名护士小姐姐,隔着扇门,门口露出条缝,实在忍不下去这种尴尬氛围了,鼓足勇气,选择了推门走出来。

    打破了这种上不去也下不来的可怕沉默,“咳咳!”先清了清嗓子。

    才,“那什么,病人家属?你们三位要是已经决定好了呆会儿谁先跟我进去探视病人的话,那么咱这就,”试探性的,“马上走吧?”

    听到护士的话,夜千语不知道刚才那一会儿到底哭没哭够,反正是立刻用自己手背在脸上狠抹了两把,便干脆利落的拍拍腿,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了眼护士,又转头看了眼夜母和夜君陌。

    夜君陌和夜母同时间回望过来,夜君陌首先发了话,“还是让妈今晚先进去吧。”边说边转向傅洺紫,“妈,我和姐等明天的时候再去看爸。”

    夜母却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主要是她看着夜千语那边,实在难以能放得下心。

    夜千语这都多少年来体贴人体贴惯了,几乎成了种病!所以夜母这么好懂的表情她还能再看不出来?

    她倒是没怎么把刚那事放在自己心上,丢人现眼的哭过一通也就好了,不怨什么人。

    再说那是她亲妈。平日里心善的,看到街头巷尾随便路过的一条流浪狗或者一只流浪猫,都得阿弥陀佛紧跟着可怜好一通“这世风日下啊,连猫猫狗狗都过得难以安省”云云的亲妈!

    今儿个打了她这一巴掌还附带好几计小拳拳,骂的那些话也是挺剜人心的,一准瞧好吧,晚上怕是她妈得悔的肠青!就连觉都别想能再好睡的那种悔。

    所以夜千语还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她们家人天生都是老好人的命,偶有说错什么话或者做错什么事,本质上都可以被十分干脆的归类为是“一时情急”。

    谁都有脾气急起来的时候,也谁都会有个偶尔激动之下的口不择言,这种种夜千语能懂也可以理解,因此她学不来没事就像别人那样钻钻牛角尖那套,除了套住自己也难受了别人以外,它还能为你再带来什么好处?

    “就听君陌的。妈,一会儿你先进去看看爸,我这说实话打工中途又一路火急火燎赶过来,还真心挺累的,正好坐这边等你,也跟小弟一道好好歇会儿。”

    “那成,你们俩个都好好缓缓的,我进去看看你爸马上就出来,啊?”

    见女儿没有因为刚才那些事不理自己,夜母神情放松下来,也心里感动着,骄傲着。并且一时间,眼眶再度有些酸涩了起来。

    几乎就是一步三回头的,跟在护士后边依依不舍的走进了加护病房。

    对方一回头,夜千语就得朝她使劲挥手,示意夜母赶紧进去,不过区区几步路的距离,硬是给挥了十好几分钟,几乎都快|感觉自己胳膊要挥断了的夜千语,总算见对面那扇门被关上了,她妈进去了,甩甩手腕,就是个不住开始来回搓|揉起自己俩快要笑僵了的脸蛋子。

    夜君陌始终笑的温和,全程围观了自家姐姐的“自作自受”,这才在夜千语现在已经作妖完了以后,拉下夜千语还在自揉脸蛋的双手,自己上手给对方力道适中的揉了起来。

    夜千语十分乖觉,任凭对方施为。

    夜君陌嘴角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半玩半正经,一边欣赏着夜千语因为自己的动作而面部反复露出的龇牙咧嘴怪模样,一边反倒力道逐渐加重,毕竟她脸上已经有了淤肿,得下狠心才能慢慢搓开。

    微弯的眉眼下一派不很真切的看起来沉静,开了口跟她商量起正事。

    “要联合院内其他专家商定,估计这回小打小闹不了。正好我院里最后一幅画也快完成了,只剩下收尾。呆会儿我去联系一下前段时间曾经找过我的那名画商,明天打工那边先放一放,专心把画赶赶工,让他晚上来了,付了全款一并都收走。”

    这件事情,夜千语隐约记得曾听君陌跟她提起过一耳朵。

    当时提到的价格方面,虽然不少,但跟马上她们就急需要用到的那么一大笔手术费比起来,恐怕还是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