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都不知道打伞呀？”白水一把把夜千语拉进来，转身扯出块毛巾，就立马先给她擦上了，顺便老妈子属性实在太活跃，口中忍不住抱怨。

    夜千语觉得自己今天也真是挺倒霉的。

    她可没什么闲情去有感而发，忽然玩儿上这么一场类似于春花秋月感怀伤情的自虐遭罪游戏，但赶巧了，眼见离白水这里的站点还有不远不近一段距离，堂堂公交车大人，它居然——也有尥蹶子不干的一天！

    夜千语毕生以来头一遭遇到这种事。

    师傅安抚说是已经派了另一辆车来把她们接走了，可夜千语觉着等另一辆公交来的那起码十几二十分钟的时间内，自己现在立马下车，步行过去目的地，也估计没差多少了，就下了。

    走半路腰上，先是闪了一阵雷，夜千语抬头望望天，最后揪着外套领子把自己脸兜进去，自我安慰，“这才打雷了，想必距离真正下雨还有段时间呢”，没事没事，怎么着到那时候，自己应该也已经能赶到白水那里了。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家说变脸就变脸，也是你一区区普通凡人，可以轻易预测得到的？那干脆你来做“天”算了！

    所以夜千语抬脚不过也才又走了顶多二三十步路吧，天漏大发了，劈头盖脸一顿把她给好砸。

    此时距离白水家，也无非五分钟的距离。你让夜千语就为了这么短一截距离，再躲到哪家的屋檐底下干耗上......抬头看看天，不知道得多少多少个小时？夜千语能忍受得了才怪了。

    干脆选择直接头顶滂沱雨幕快跑了起来，可也已经足够让她在光杆子司令伞都没有一把的情况下，跑到白水门外时，整个人湿成一坨了。

    夜千语被领进白水房间，头发已被仔细擦了个几乎半干，白水从衣柜里又取出几件她洗得干净的新衣服，放夜千语手里让她赶紧先换上，自己跑出去卫生间，提前又给夜千语热水，想着呆会儿还是让她冲个热水澡，省的再给病了。

    回来后，夜千语把自己也都收拾齐整了，伸手让白水坐在了她身边。

    拉着对方的手，把昨晚今天的事，和自己这次来到底打着什么样的决定，全部说给了对方听。

    白水一听完，整个人立马脸上没一寸是不拧巴的。

    难以置信又复杂沉痛的颤着声，确认问她一遍，“千语，你真的......真的决定要跨过那条线？沾上我这边的地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双手情不自禁掐地夜千语死紧，她是无论如何不愿意的。

    但夜千语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毫不犹豫的点头，“我知道。”

    “现在我爸的手术费才最重要，其它的，以后还可以再从长计议。”

    白水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当时她心底压抑的那些复杂感情了。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最后像是低声喃喃，但也可以听出她语气中，对于某人的不自觉颇有微词。

    “肖楚今那个王八蛋！千语，你当初就不应该救他，任他肠穿肚烂死在马路边上了才好，也省得他再狼心狗肺！”

    夜千语有一瞬的沉默，转而，还是轻声道出一句，“不管怎么样，水水，他确实从来不欠我什么。至于你说的那件事，也不过是一恩抵一恩，我们两清罢了。”

    白水抬头，疑惑，“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听夜千语这口气，怎么都像是在过去的这些往事里头，还藏着一些别的她竟然不知道的隐幕？

    夜千语只是摇摇头，“这事，扯出来得有很多顾虑。”

    毕竟肖楚今是那样的身份，外界人们又向来喜欢听些没什么真凭实据的人云亦云，恨不得在某件不好的事情中，随便逮着个有关系的当事人都要往深处想，进而黑不死人不偿命，尤其是仇富心理下，闹出来再严重的事情，也还不嫌大。

    肖楚今对她们夜家有恩，即便他自己兴许已经不记得了，但夜千语依旧不愿意一不小心再因为这种事，把他拉到这一滩烂泥里，脏了身。

    “我，或者说我们全家，总之都应该好好谢谢当年肖楚今的一次顺手而为，所以这辈子只有我欠他的份。水水，你就别多问了，也不要总是看他不顺眼，这次的事情，也是我犯了他的忌讳，怨不得他。”

    况且直白来说，有求于人的是当时夜千语，对方应或者不应，那都是人家的权利，她作为一个求人者，又有什么资格光凭人家没有对她伸出援手就怨恨呢？简直没道理。

    左不过她跟肖楚今之间今天发生的就那么一件“小”事，她借钱，别人没借给，只是如此。

    当然要说夜千语没有对此感到失望的话，那也铁定是假话无疑，更别说肖楚今不仅一句没多问就拒了她，更进一步还甩了她。可她失望了，也并不耽误她能就事论事。

    拉着白水的手，夜千语言语间相当的恳切，“水水，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也不会愿意走这一步。”

    说到此，不知还由于想起些什么，而一瞬笑了起来，低着头，“上午我还说，怕被舅舅卖了自己逃了出来，没想到现在，我就得自己主动，再给把自个儿卖出去。”

    白水听得不忍，唇畔有些抖动，像是要哭。

    夜千语察觉她刚才说的话太过泄气，想是一不小心触动了白水软肋，又扯起嘴角硬是笑着，安慰起白水，同时也是大概安慰她自己。

    “不过好在我自己把自己给卖出去，无非也就当短期打了份工而已。”这么想着，她倒是真的开始又乐观起来了，“总好过被我舅舅送给个不知哪儿来的什么人，本本上大红戳一盖，即便我再不乐意，最终那也得是已经签了往后一辈子的死契。”

    白水哭笑不得，“千语，之前我还总说，自己佩服你那股子身上压不催的韧劲，可现在，说实话，我倒宁愿你能稍微的学会自私点了。”

    夜千语拉着她歪头笑看，“那你意思是愿意帮我了？”

    白水已经不知自己该用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她了，“也不知道我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是在帮你，还是最后只在害苦了你。”

    夜千语立马，“是我自己求的你水水。我知道你心思重想得多，但请你千万相信，路是我自己选的，绝对绝对！与你没任何干系，也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白水看着她，面对夜千语这么认真郑重的表情，只是自嘲的摇摇头，说不出其它。

    其实一直以来，有些事情，她也并非打从心底里就愿意去做的，虽说职业不分贵贱，当然，如果她干的那样的事，也算得上是一份“职业”的话。

    她总是想，等到什么时候自己彻底有了能力，就要远离这一切，去做自己真正愿意做的，也能做的开心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被迫，麻木为了讨生活。

    尽量用平静的语气，白水想要守护些什么，所以对夜千语承诺，“你的事，我应下了。我会尽最大努力，帮你挑选一个你最合适的。但是千语，你需要钱，我可以理解，不过有一件最基本的事，你也必须得要答应过。”

    紧盯夜千语双眼，极其的慎重，“只是这一次。我会帮你找一份期限最短的合约，一年，或者两年。一旦这份合约失效了，期限过了，千语，你就得回头。”

    紧握夜千语的手，或者说掐更合适，“答应我，事情过了，继续走你原本该走的路，想走的路。”

    这样的事情，根本不适合夜千语去委曲求全，毕竟她那么一个倔强的人。

    白水简直难以想象，她这次居然被逼|迫到了只能来找自己的地步，实际心底里，到底该有多么的不甘不愿，却又面对现实，不得不认命的无力疲惫。

    所以白水才会不得不答应。

    否则以夜千语的性格，她的家人肯定是要救的，即使头破血流也绝不会轻易回头。

    一旦面对在自己这里也求告无门，接下来她还会如何去“糟蹋”自己，白水简直不敢想。

    是不是真的就要折回头，亲自再把自己送到她舅舅门上？更或者比这还不如？

    那么与其这样，至少确实自己插手进来，结果，会比其它最坏的情况还能好上几分。但也仅仅只是几分而已，白水可悲的想。

    这就是她们，不得不去面对的血淋淋无情现实，一直以来都是。

    “我答应你。”夜千语那一刻笑着流泪，抱紧白水，“对不起水水。还有，谢谢你，真的真的谢谢你。”明知道白水不喜欢，发自本心的不愿意，夜千语沉重的阖紧双眼，可是她还是只能找过来，拜托她。

    而听到她居然还在开口谢自己的白水，仰着头也笑开了。即便感到悲凉，也只能柔柔拍着对方后背，不知是在安慰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也就这一关，就这，一关了......”

    不期然脑海中闪过一句话，不知曾经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的，“不哭不代表不悲伤，就像脸上笑着，也不一定代表开心一样。”

    那么千语，此刻你我都在笑，却又究竟本质上，代表着什么呢？

    这个答案，永远无人能回答。

    强撑着送走夜千语，一忍再忍，白水终究还是没忍住，最后咬唇多问了夜千语一句，“那你和肖楚今？”

    曾经那么的一心付出过，白水向来看不惯肖楚今，但是也并不代表，她就真的相信对方会仅仅因为那样一件事情而与夜千语分手。可如果还有可能，这次夜千语一旦走上了这条路，他们俩，今后又该如何？

    夜千语愣了一下，随后，才好似看上去全然不在意的对白水释然道，“水水，都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