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没过去也得过去，现在，不允许她夜千语再回头。

    目送雨后，对方街道上独自离开的那道背影，关上门，白水一言不发的回到自己房间。

    沉默长久的站在书桌边上，没什么动静。最后缓缓拉开右边一格小抽屉，从里面将另外两部特殊时候自己才会用到的手机，还有手机旁一本厚厚记录了许多东西的笔记本一齐拿出。

    回到床|上，盘起一条腿坐在床边，盯着笔记本已经被翻开的一角，上面看起来凌|乱、但其实乱中有序自己记录下的那条条重要信息，发呆。

    一道荧光骤然亮起，一瞬刺痛了白水因为长时间没有眨动过眼睛，而变得异常敏感的视网膜神经，白水眉间抽|动一下，回神，抬手在脸颊边拭过。确认没留下多余的什么，才把正在不停闪动的两部手机中的那部，拿起来。

    看了眼上面的显示，明显厌恶的拧起了眉头，可最终，还是将对面接通。

    声音传来，像是十分激动。

    白水耐心听着，一开始还有些机械的不以为然，但越是到了后面，就连白水她自己，都精神头不由跟着一振。

    想到刚刚答应了夜千语的事，指间“咔哒”一声脆响，一边应着对面人的声，按下的笔尖飞速，在本子新翻页的纸张上同时间记下些什么。

    直到最后反复确认没有遗漏，白水不知又跟对面人详细询问了些什么内容，待大概敲定后，挂上电话，立马卸了口气。

    转头，伸手要去够床头柜上静静躺着的她日常所用那部手机，准备告诉夜千语这道消息，转而一想，还是作罢。

    她想至少还是在今晚，就让她先好好自己静上一静吧。至于其它的......明天再说也不迟。

    手下转了方向，折回来，拿起了床|上两部工作用手机中的另外一部。

    这两部机子，说白了一个更多被打进来、另一个更多打出去，一个是上头人用来联系她的，另一个，是她主要用来再联系另一头的，算是客户。而她自己，本质上就只是个媒介。

    按照本子上记下的那串号码打过去，不久后便被对面接起，出乎意料，白水没想到对面人的声音，居然听起来意外的温和还好听。

    带有一种大概独属于这类声音中的安抚蛊惑力，也或许，是经过了对面人自己长期的刻意所为才能形成。

    总之就是仅仅光凭对方此时有礼的对她一声客气问候，白水察觉到，她那刚刚还处于时刻紧绷状态的神经，就跟着立刻放松了不少，顿生警觉！

    不由眼眸深处划过一道讽刺，心想果然越是人面兽心的家伙，站得越高，也往往在这种表面功夫上，人家才会做的只好不差。

    收敛心神，不被摆布，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毕竟，在商，就得言商。这个地方上，没什么人是好随便糊弄的，包括她自己。

    白水与对面人三言两语间，已经交涉好了几个关键点，争取让自己这边的利益条件得到了最好程度的被保证。又提及重中之重，对面要求五年的期限，但白水，却只愿意答应至多两年，并要求起码五百万。

    其它还有许多权务方面有待进一步细化商榷，但在白水的眼中看来，通通没有最后的这两点那么重要。

    “期限”是白水的底线，她想做到尽可能的减小这件事情往后会对夜千语造成的一系列影响，所以时间自然越短越好；

    而对于现在的夜千语而言，无疑“钱”，才是她的心头的最重要，因此白水，还得在这方面为她尽最大努力。

    “白小姐，不过一个在读女大学生而已，两年的合约，就要开价五百万？”就听对面人一声轻笑，但也不觉刻薄，仿佛人家只是一名宽宏的长者，在笑闻正闹脾气的小辈似的，听起来格外对她包容。

    “也未免，太过有些狮子大张口了？”可说出的话，怎么听都完全不像那么回事。

    “嗤，那就爱签不签，自个儿再找别人去!”白水难得的居然有一天，会对自己上门的优质“客户”发起了脾气。

    对面男声，倒是貌似涵养不错，并没怎么把白水的这句出言不逊放在心上，只柔柔，“白小姐这戾气，恕我冒昧，今晚是不是有些过重了？”被怼了也没直接撂电话走人，反而算是在“善意”提醒。

    白水闻言，不免又想到了夜千语，把险些又要脱口而出的争锋相对强行咽下，调整好自己心态，重新开口。

    “我应该称呼您为“叶助”对吧？那么亲爱的特助大人，我现在就来为您详细划拉划拉为什么，我手上现在的这位姑娘，她就值得这么多的钱！”

    对面被称为“叶助”的男人，闻言一派儒雅的面上，不由眉头一挑，心想这小丫头，似乎也有几分意思。就听那头的白水，已经开说了。

    “首先我这小姐妹，特别的干净。”转了口气，“‘干净’指什么意思，想必不需要我在这里再多解释了吧？”

    就听对面男人，“倒是难得。”确实语气上，少见的带了几分出乎意料的讶然。

    白水心下一声苦笑，从没想到过有一天，同她掰扯这个问题的对象不再是几度曾被她因此调笑过的当事人夜千语，而是电话另一头，一个陌生男人。

    上面派下来的资料上有写，这次的客户要求女大学生，但前提条件，是从没有过被别人包养经历的女大学生，再说直白点，便是不太愿意接手沾染了过多市侩气息的女人。对于是不是......并没有专门提及，想必他们自己也知道这种资源有多难得，也就没有刻意再过多要求了。

    当然一般来讲没有要求，也可能还意味着对方其实本质上更喜欢熟|女这种类型，也就是可以放得开的。

    可偏偏倘若他是爱好独特的话，找上在读的女大学生这一点，就无疑又开始有点自我矛盾了。所以白水分析下来的结果，还是更倾向于自己心中所想——没提，单单只是出于“没办法强求”而已。

    现在听对面人的动静，明显就是自己猜对了，遂白水边翻资料，边继续。

    “其它什么善解人意无不良品行这些，我就懒得跟你在这儿多浪费电话费了，今晚她的详细资料我会具体整理一份，明早传真你们。如果还不放心，也欢迎你们随时自己再着手调查。”

    “再有容貌出众这一块儿，我这边这个，用我的话说就是，倾国未知，但随便倾座城什么的，还是很轻松的。就比如这么跟你说吧，像电视里演的那种一个月就得收到男生上百封情书那么夸张的情况，倒是没发生过，不过每月保持在十封左右，还是很可以有的，历来都是所读学校的一枝花，校花，或者院花。”

    手指头点出去，几个动作后，通知对面，“我先随便发她几张生活照给你，你自己看下，照片无滤镜无美颜，没有经过任何的加工，而她本人，也是纯素颜上的镜。”

    听对面人消息音响起，片刻的沉默，应该是点开白水给他发过去的照片看了起来，不久后，声音又传来，“嗯，确实不错。那么还有呢？”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笑意，男人开始享受起对面女人的这股爽利劲。

    “还有，”白水又翻了一页，着重敲了敲其中一个点，“你们想找情商智商高的女人，至少对方不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呆一起要不跟你们这种人，连个日常对话都正常完成不了，就更别提什么多享受了。而我这个姑娘，韦氏测试指数，iq高达148。”

    “韦氏测试”，目前世界上应用最广泛的国际通用智力测验量表。至于“148”又是个什么样的概念，这样说吧，爱因斯坦大家都知道，一般认为他的该项智商值为160，而譬如某星条国历任知名总统的智商指数，也无非都是在140+了，因此“148”到底什么样的水平，已经再不需要多说，想必对面人都懂。

    似乎隐约听到了对面人的笑声，白水合上本子，给对方大概做了总结。

    “总之，一身清白才貌双全，还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没有她不会干的只有她不愿意做的，你让我找，我实在找不出一丁点的她有什么毛病。”

    如果有，白水自己心底接了一句，那大概，也就只有她太坚强这一点了吧，不过这句话白水不会跟对面人说，没必要。

    本质上，她不太希望对面那些人能有多太过深入的了解到夜千语的好，毕竟，她始终还是想着等时间到了，再全须全影的把夜千语从这其中摘干净出来。

    这时就听对面人说了，依旧带着若有似无的笑腔，“那她既然这么好，还这么有才能，何处不识君，又犯得着来沾上这种事情？”

    白水眼中心底，一片浸水的凉。

    幽幽只道，“还能为什么？你们这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气的大人物，想必从来就没有生活困苦到为钱犯过愁吧？可我们缺！”

    忍了忍，平息气息，“是上京mba联合学院的特招生，我们这所学院的特招生入学条件那么有名，应该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她现在还是在读，没毕业什么都干不了，也不能干。她家父亲医院卧病在床五年了，后天又要手术，别处......”压下自己不断发热的眼角，低声，“筹不到钱。”

    对面人闻声，一时之间什么话都没再说，只是沉默着。半晌，“我很抱歉。”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不过，倒是更多了几分郑重意味在里面。

    “呵！”

    白水口中，只一声不知究竟是在笑谁人的冷笑。

    最后想起什么，又专门提到，“另外，也许旁的人我还实在不敢保证，但这个，你们这些人不是最怕黏上块不知天高地厚的狗皮膏药，腻了想甩也甩不掉吗？她不会！两年的期限一到，不用你们赶人，她就会自己巴不得早早消失在你们眼前了，这一点，你们绝对可以放心。”

    男人声音压低，像是在跟对面的什么人忽然间交代了些什么，不过白水没听清。回过头来，音调又恢复了正常，告白水。

    “那好，你这些信息我先报上去，能不能成......我估计没什么问题。明天你尽早把她详细的过去资料都整理传过来一份，快的话，中午之前，我就能给出你具体的结果通知了。”

    白水点头。

    后知后觉她自己在这边点头对面人又看不到，赶紧开口。

    “那成，我现在就整理成资料，你如果方便，我晚上就能发给你。你们那边尽快，我这边这个姑娘实在拖不得。”言外之意，如果他们这里不成，白水就还得抓紧时间找下家，所以没什么耐心等他们太长时间。

    ......

    男人头一遭遇到这么不能好商好量的交易对象。

    以前虽说从没有接触过这一块吧，但男人自觉在他的印象中，像白水这种中间人，必然得是要时时刻刻对他们左右逢迎才对，哪像现在这样？本应该自己这头不紧不慢慢慢筛选、对方急，可现在急得一方，反而莫名其妙换成了他们这头？嘿，有意思，男人笑眼盈盈。

    “可以。”他答。

    “那如果白小姐没其他事了，今晚就先到这，提前先跟白小姐道声晚安。”

    耳听对面声音已经有些离远了，白水慌忙一声，“等等！”

    对面，“......”

    貌似被怔了一下，片刻后才又，“白小姐还有什么事？”

    白水立刻，“如果五百万的条件你们能答应，那么可不可以另一头的人问起时，你们不要报这样的数字上去？”因为报价高了，上面人抽成的，也就自然按比例会更多。

    叶特助刚还觉得这对面女人干脆，爽利，还挺有意思，此刻忽然闻听这番话，眉间暗影加深。

    却听对面人继续解释，“既然你们这次要来我们这里找人，那想必也知道一般情况下的‘市价’。我也直接坦白对你说，你们给出的最终价里，包含有上面人抽成的20%，中间人10%，剩下的七十，才是被签约的姑娘实际可以拿到手的部分。”

    大气不带喘，“我这次这个人，往后家里人住院的手术费，还得尤其包括进去一大笔术后保养费用，”有的时候一场手术完了，保养费一天天累计起来，也得不比一场大型手术的费用要便宜上多少，“所以她需要用到钱的地方会很多很多。我的中间价不拿，但上面人......如果你们这次商量的结果，是中意我给你们介绍的这个人，那咱能不能打个商量？”

    男人貌似听出些门道，“说。”

    白水，“上面人问起，你们只报对方二百万，这应该在他们自己预估的范围内，不会给你们自身惹出任何的麻烦。”

    这样一来，五百万里本应扣除夜千语的三成也就是一百五十万，但是上报二百万的话，再加白水自己的那一成不要，那么二百万的两成扣除只需要四十万，能为夜千语省下的钱，就有足足一百多万！

    她同时还保证，“也不需要担心我所说省下的这部分钱，最终会进我自己的口袋。事情一旦定下来，往后的两年间里，会经常跟她相处的人是你们，你们只需要随便多问上她一句，如果发现是被我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欢迎你们随时来找我。”

    男人觉得好笑，“既然两百万就可以买到的价格，白小姐又凭什么认为，在你已经这么干脆跟我们透底之后，我们还愿意用远超于两百万的价格，同你合作呢？”

    白水嗤笑，“哼，有本事你自己再多比对几家试试，二百万充其量也就够你们找个门面装点还算看得过眼的半草包！我才只给你们翻了一番而已，相信我，十分的良心。如非实在着急用钱，呵呵，我亲爱的叶助，恐怕你们就是给我一千万，我还未必乐意接这茬。”

    就照着他们这样的标准来找的话，说实话，像白水这种中间人，可以混过去的手中资源可谓一抓一大把。但也只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平呢？无非就是长相最容易达标，但是像其他德智体美什么的，八|九成都得装出来，而且就连装出来的，都还不如人家夜千语随随便便的一个实际水平那么高......嗯，差不多就这程度。

    所以白水有些话倒是并非瞎说，她给对方出的这个价，真的半点水分没掺。

    转而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大概有些担心刚才那些话说的太重，一下子把对方给得罪狠了，白水又附带了一句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在夸奖对方的小拍马屁。

    “叶特助像您背后那位大人物的身家，这随随便便两三百万的，也就抬根手指头转眼功夫的事，哪还需要那么省着花啊对不对？要要，那就得要最好的！犯不着委屈将就。”还附赠一串真心实意的咯咯笑声过去。

    听得对面男人顿时牙酸不已。

    不过又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你这处处为这个人考量的，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白水一怔，喃喃，“能有什么关系啊？”意味不明一笑，“我是出卖她的人，她是被我待价而沽的人，除此之外，其它能再有什么？但凡跟我真的关系好，我能这么去害她？叶助您可真是会说笑。”说完又自个儿先笑开了。

    男人于是，“好吧，我尽量争取。”不过对方最后那话，说实话他可一个字儿都没信。

    白水，“多谢。”

    待这一切总算暂时告一段落，我们的叶特助，也就是实际名字为“叶天”的这名男人，看着手中已经没了任何动静的手机，神色一转，不知想到些什么。

    没再理会，转身拿起一份刚刚下面人敲门进来，交到自己手中的需要他先过目文件，转身，去了隔壁办公室。

    敲门进去，将已经确认好的文件放对面桌上。

    “老板，这是刚送过来的。已经确定先前跟我们抢那块地的，是朝楚建设的人。”

    对面人抬起头，冷峻的棱角，刀锋的眉，寒光湛湛的双眸，外加一对削薄的唇紧抿。浓墨似的头发通通抓到后面，给人一丝不苟的严谨感。

    很帅，有种成熟男人的锋利，正如已经出鞘的宝剑一柄，但也同时间，不得不说气势着实有些过剩了，让一般人轻易不敢靠他太近。

    ——这便是御丰爵，荣程集团的现任掌舵人。

    年纪也才不过二十八，却已经能力卓绝到让家中长辈自动为其退位让了道，留在家里自己安享......中年了。

    是这一代里，上京城内与他同辈人中的当之无愧佼佼者，走到哪里大家见了他，都得规规矩矩的心甘情愿喊上他一声“御哥”。

    就连上一辈分的还在位当家者，正式场合见了御丰爵，也是礼仪举止上尽可能注意的待他与平辈份。毕竟他的身后，已经有资本立着整座荣程集团了，而不再只是单纯的私底下，他们眼中还能看成的一位有才能小辈。

    此时闻言，就见御丰爵似笑非笑，拿起眼前的东西随意翻看几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