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来人一一把那天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小红赶去林县那一天是一个大雨滂沱的雨天, 她一身狼狈地去到衙门前, 哭着把事情的经过都陈述了一遍。

    她说两人骑马经过一条官道时, 突然杀出了一大群黑衣人，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开始抢劫。但小红说黑衣人来势汹汹, 杀人心狠手辣，砍起人来眼也不眨，不像靠抢劫为生的山贼。

    即使任平平武功很好，但多了小红这个拖油瓶, 她不得不护她周全。把小红藏到树上后, 因手受了剑伤, 血泄露了两人的踪迹, 为了保护好她, 任平平独自一人引走了刺客。

    小红等了很久, 都没等到小姐回来，便爬了下去，顺着脚印找到了悬崖边。却正好看到任平平被一个黑衣人揽住，两人一起掉下悬崖。

    如果为了抢劫，肯定不会连性命都搭上的。所以，她就赶紧报了官, 请求县令派人告知沈之策，派人彻查这个消息。

    县令原本不相信这个消息的，但看到小红掏出了相爷府的牌子, 便立即派人通知沈之策, 另外派人去悬崖边展开调查。

    沈之策打发走了来者, 坐在花厅里，手握成拳头，嘴唇抿成一条线。临安站在他身旁，向来毫无情绪黑眸透露着对他的担心。

    他突然站了起来，缓缓地走进房间，背影孤傲。

    临安突然为他心疼。他的心思明明就在夫人身上，可相爷这身份却让他不能随心任性，只能压抑住那份担心，只能力所能及地请求林县的人帮忙搜寻，留守京城顾全大局。

    接下来的三天，沈之策像是不知疲惫一般，挑灯夜战，把要处理的朝廷上的事都处理好。每每下完朝廷回来后，便往七王爷府跑，一待就是一整天，日落时分回来后，继续处理政务，天微亮就去上早朝，每天都循环做一样的事情。

    三天后，拜托了七王爷请求人手帮忙搜寻任平平的踪迹，有了消息。然而，这个消息对于沈之策来说就是晴天霹雳。

    他眼睛圆睁着瞪着带来消息的使者，身形微晃。使者已经离开很久了，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表情冰冷，没有丝毫表情。

    临安握了握他的肩膀，笨拙地说出安慰人的话，“大人，请节哀。”

    当林县的人找着入悬崖底下的路时，却找到了面容模糊已经气绝的人，经过丫鬟小红确认的消息，是任平平本人。

    虽然早已凶多吉少，但还妄想着凭借任平平的一身高强的武功，至少还有存活的几率。然而，此刻，连最后的一丝妄想也给打破了。

    他一直站着，很久后，身体有了一丝晃动。沈之策半弯着腰，手掩住唇，红色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流出，白皙的手与红艳的液体形成鲜明的对比。

    临安大惊，连忙扶住他，吩咐下人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给他做了诊断，郁结在心，心病需要新药治，说罢叹口气，摇了摇头离开了主房。

    沈之策休息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意没有到达眸底，这抹笑显得他表情一片严寒，他凉凉地开口：“派人守着国舅府，打听国舅的行踪。另外，派人去太后潜伏，让他们一有消息就传给七王爷。你办完后，就跟着我一起去林县。”

    临安点头，身影很快消失在花厅，而沈之策独自一人向皇宫走去。

    皇帝只有十岁，听到沈之策要请假，非常惊讶，“丞相你怎么可以离开？”自他登基以来，都是沈之策辅助他的，他突然离开，他会没有底气。

    沈之策点了点头，表情淡淡，就连脸上也不再是温和的笑。他回答道：“嗯，微臣已经把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好了。皇上若有不确定的决策就请咨询七王爷，他会给皇上一个良好的答复。”

    皇帝还是有些忐忑，试图挽留他，“可朕一直都是听从丞相您的啊。”

    沈之策是丞相，同样也是他的太傅，一直像一个爹亲一样的人物。

    沈之策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凉，“皇上得自主了。微臣家人出了事，不得不去，请恕罪。”

    就在吩咐好事情准备离开的沈之策转身后，皇帝叫住了他，稚嫩的语气却说着沉重的话，“对不起，是朕拖累了太傅。”

    沈之策偏回头，看着内疚的小皇帝，笑了笑，宽慰道：“没有拖累之说，身为丞相就得承担一切的风险。”

    身为丞相位高权重，有得到，就有失去。所以沈之策从来都没有埋怨过朝廷，埋怨过生活。

    “丞相请快去快回，丞相夫人一定没有事的。”小皇帝只能用自己的微弱的力量给他加油。沈之策笑了笑，慢慢地走出宫殿，向外面的世界走去。

    快马加鞭赶到林县也要一个星期的时间，一去到林县，沈之策便往衙门赶。

    小红一见到沈之策立即跪倒在地，哭诉：“对不起姑爷……小姐她……”她眼睛哭得红肿，揉着眼泪，身形憔悴了很多。

    沈之策没空管她，直接跟着仵作去到停尸的地方，她静静地躺在木板上，盖着白布，属于她白色的衣衫从白布下泄露一边裙摆，上面绣着一只凤凰。

    是她的衣服，她向来都喜欢在裙摆处绣些东西。

    沈之策踉跄了一下，缓缓地走向她。每走一步，心就扯痛得更厉害。当完全站在她身旁时，他的手指颤抖，竟然无力抬手。

    他的嘴唇颤动，死死地瞪着静躺的人。半柱香过去了，他仍没有掀开那个白布。

    很奇怪，明明就马蹄不停地往这里赶，可当真站在她面前时，他就没勇气掀开那抹白布了，生怕白布上是一张熟悉的脸。

    小红看着他难看的表情，低声喃道：“姑爷……”

    这两个字似乎把他从神游中拉了回来，他偏头看向她。小红一愣，错愣地看着他，姑爷他，眼角湿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手缓缓地抬起，在全场人的注目上，一下子掀开了白布。

    白布一寸一寸地掀开，很快下面的面容显露在众人面前，有人心存不忍地抽吸了一口气，偏过头去。

    他呆呆地看着那张面容模糊的脸，眼前的一幕远比听到她去世的消息更令人难受。他手压住胸口的位置，这里闷得难受。

    空气一下子变得沉凝，一抹血从沈之策的嘴角缓缓留了下来。身边的人都大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吐血。

    临安动作熟练地扶住他，掐了掐他的人中，沈之策很快又清醒。他脚步虚软，摆脱了临安的帮扶，盯着床上的人，垂在两侧的手微微颤抖。

    他的嘴唇颤抖，面无血色，就这样盯着她。过了很久，暗淡的眼睛突然有了亮光，他突然看向一边的县令，声音急迫，“林大人，请问内人是否有遗……物。”

    县令愣了一下，很快摇头，诚恳地回答：“没有。找到夫人时，没有找到其他的物品。”

    闻言，沈之策的眼睛更亮，就连脸色也多了一抹血色。

    “沈某可以请求大人派人手一起再次去搜寻一遍悬崖底下吗？”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看到了曙光。

    县令虽然惊讶，最终还是点头，连忙去召集人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悬崖底下走去。

    小红跟在沈之策身旁，困惑地问道：“姑爷，这是……”她声音一顿，脸上带有惊喜，“难道小姐她……”

    想到这个令人惊喜若狂的可能性，小红立即喜极而泣。她就说嘛……小姐怎么可能抛下她离开呢，呜呜……

    沈之策嘴角动了动，点头，“是猜想，玉佩，玉佩不在她身上。”

    玉佩一直没有离过她身，而刚刚的女尸身上没有玉佩。虽然说玉佩可能在摔下时掉落了，但渺小的希望也是希望。

    据说平儿是与黑衣人一起掉下悬崖的，只有一具尸体，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黑衣人没死，走了。另一种，则是……他相信如果平儿如果活着的话，她一定会选择这个方法。

    沈之策眼睛的光越来越亮，难看很久的脸色也缓缓缓和起来。

    很快就到了悬崖底下，这里杂草丛生，其中只有一条的山溪，给花草带来了一丝生机。顺着先前已经踩出来的路走去，很快就到达发现尸体的地方。

    看着那一处被砸得凹陷下去的地方，他的心一阵阵扯痛。蹲下轻抚着那片泥土，她是得摔得多么痛啊。即使最终还活着，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说明伤得很重，否则她不会任性得一点消息也不回。

    “姑爷……”小红担忧地看着沈之策抚着泥土发呆。

    沈之策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牵强的笑，站了起来。转身对着林县说道：“请大人帮忙把这周围的地方都找遍，不要放过一个洞一个坑，沈某谢过了。”

    林县点头，手一挥，吩咐手下人仔细地搜寻。

    沈之策请求完，自己也加入搜寻的大军。往悬崖里处走去，用着不干过粗重活的手扒开锐利割手的草，爬过一个一个石头。

    “嘶。”他倒吸一口气，手指被草芒割出一口子，血冒了出来。可他只是看了一眼，立即又继续扒开草，往朝更加浓密的地方走去。

    他抬手擦了一下汗，头微微仰起，打量着悬崖壁。悬崖壁上长了不少树和草，倒也显得生气旺盛。

    擦完汗，将要放下的手微微一顿，余光扫到了挂在一棵树上的白色布。眸子慢慢凝聚光，他放下手，往那处地方爬去。

    就快要够着那颗树时，脚下的石头松动，很快石头滚落下去。他身子后仰，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底下的人发现了他这边的危险，不禁发出惊呼声，“啊……”

    突然，有两道身影向沈之策飞掠而去，一抹白，一抹黑。白的是临安，黑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