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天空总黑得晚一些。夕阳余光尚未褪尽, 酒.吧刚开没多久，来往人流并不多。

    苟九一身黑色西装，大摇大摆领着三四十个人在街道穿行，那模样简直不要太打眼。冥王酒.吧二层悄然探出一小截望远镜, 转瞬即逝。

    “苟爷这次几位？想喝点什么？”

    这片区待久的人谁不认识苟九？瞧苟九带这么多人，手下并非没酒.吧产业，显然不是为喝酒而来。为首侍应生松子脑海划过相关念头, 表面笑容如常, 仿佛没有觉察对方来意。

    苟九啐了一口，不耐烦摆手，“我们有几个人，你没长眼睛不会数？让开让开，别挡道！”

    “是的，苟爷玩得开心。”最好被老大玩成一条狗！

    松子做足姿态, 很好隐藏起眼底不屑。老大都还没称爷, 外头更大的势力不胜枚举。爷，区区一个苟九也配？技不如人，隔三岔五就整么蛾子，早晚被老大一锅端！

    苟九这次自以为有备而来，能轻易搁倒夏忻, 拔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但他到底存了两分小心, 先是一路嚣张试探, 对看不顺眼的侍应生也没敢骂得太过。

    “再三确认”夏忻被他哥派来的人拖住后, 苟九开始本性毕露, 大手一挥勒令侍应生上最贵最好的酒，打算搞波大事，吐一吐受打压许久的郁气。

    这阵仗很大，来者不善。见势不妙的客人怕惹祸上身，没喝两口接连结账离开，倒给苟九他们提供了更大空间。

    “唉，我他娘的真想不明白，所谓老大是什么来头。瞧着年纪轻轻，手段老练实力邪.门。幸好苟爷现在得到自家哥哥撑腰，可算苦尽甘来，拿捏那耽夜不在话下。”

    苟九创建的叫横天帮。成员划分三六九等，等级待遇差距不小，说话权力说话分量也不同。涂健汞算金字塔高层之一，说这种话也不怕责骂。

    “跟着苟爷有肉吃！”

    “横天帮越来越好，那劳什子老大不是咱们对手！”

    “……”

    涂健汞发话，见苟九眼睛半眯似有享受状，下面人不用打眼色就自发自鼓吹，一句一句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照我说，苟爷在道上混的时候，那毛头小子还没出生呢，有什么资格霸/占这片区？要不是咱们苟爷一时善心……”

    越吹，越起劲；越吹，越过火。这话让苟九脸皮子抽动，也惹来另一道声音。

    “苟爷一时善心？耽某技不如人？”

    夏忻扣着半张黑底面具，转动椅子正对苟九，笑容玩味声线冰冷。她不能暴/露本名，‘刃’是另一重身份，‘梅’过于女气，唯有随意捏了个【耽夜】的假名。

    苟九原本喝酒谈天正畅快，不料半路杀出个正主，面色一僵。他在上星期收到风声，强忍兴奋按兵不动许久。等昨晚有哥哥那边人马传递信息，说已经暗中布置妥当，定教耽夜见不到第二天太阳，他今天才底气十足。

    现在这……

    他幼时与哥哥相依为命，感情极深。哥哥不可能骗他。那么要不就是耽夜太强，哥哥计划被毁；要不就是有人传递假消息，刻意挑纷争。

    苟九感情理智都倾向于后者，瞬间对投奔而来的两人起了杀心，嘴上还得稳住夏忻。“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的，耽老大何必在意？我回去定然帮.规处置，给你一个交代。”

    “哦。”

    夏忻不咸不淡应一句，位于视觉盲区的右手悄然抬起。黑色手.枪，黑色手套，黑色休闲服，衬得皮肤不正常的雪白，还带有一丝诡异的圣洁感。

    堕.天.使。

    “苟爷的态度，好像很笃定我不会开.枪。”

    苟九没说话，一双牛眼带着自以为藏得极好的轻视。无他，“耽夜”神秘入/侵这片区以来有多番动作，但唯一没试过开.枪.杀.人。真正染血都是他手下的疯.子。

    以苟九为首，很多人觉得耽夜年幼不敢开.枪，背地没少以此作乐。

    “砰！”

    夏忻直接扣动了枪扳。

    她没给手.枪装□□，枪.响便格外刺耳。子.弹紧贴苟九侧脸擦过，没入阴影区，惊得苟九双腿颤抖不已，险些尿裤子。

    神特么的堕.天使，这分明是一把随时出鞘的致命.凶刃！

    有不识趣的马.仔见苟九背面毫发无损，小心思再次活跃。“这枪.法看来也不怎么……”

    样字没吐出来，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像拖死狗一样从角落拖出两个人。其中一个脸庞朝下，血腥味浓郁；另一个神情惊惶，不断往苟九处瞄。

    他们正是多次犯.事、昨晚逃匿回本区“牵桥搭线”又作恶的两人。

    苟九冷眼旁观，毫无伸手打算。他觉得自己本来没惹煞神到这种地步，地盘缩水安生日子还是有的。结果他们带来错误信息，把自己坑得够呛，死一万次都不足以赎.罪。

    看在对方吸引耽夜注意力、分散火力有功的份上，他不介意将剩下那个也送上路。

    夏忻一.枪警告苟九，震慑横天帮众，解决一人。尽管她语调依然冷淡平缓，传进他人耳中已经跟催命符无异。“是自己交代，还是学学规矩？”

    “当然是……”

    “学学规矩咯！”

    受制者感觉看见了生的希望。没想夏忻手下全无正常人，他刚回答半句就被掐住脖颈，险些断气。牧昀湛微笑着替他答完下半句，小刀在指尖飞快旋转。刹那间，数片轻.薄肉片腾空，一股尿.骚.味弥漫开来。

    有人吓.尿了。

    “脏。”

    夏忻蹙眉，眼神不悦，内心颇为头疼。与霈毓为逼问信息行.刑不同，牧昀湛最大兴趣爱好是喜欢拿刀子往人身上划。从不会削.死.人，然而画面太美她难受。

    “我的罪.过。”

    牧昀湛行个骑士礼，眸光热切，看得其他人拳头捏得咔咔响。别想独.占老大的视线！

    “我、我说，我全都说！”

    那人外表五大三粗，一身腱子肉，此时抖得仿佛癫痫发作，恐惧至极。“我确实接触过苟聒，也受他所托向苟九传话。但是中途、中途有人……”

    “耽老大。”

    苟九突然中断那人叙述，神情多了几分认真。“我看，我不大适合旁听这种事，不如先归。酒水的账，我已经结了。”

    虽然一开始打算点遍最好最贵的酒，一毛钱不付再找借口砸店，但夏忻的手段和能力太强，苟九清楚自己今晚失策定然讨不得好。能破财消灾，还算小事。

    没人愿意让敌对帮派听类似机密，这点苟九有自知之明。他心跳如擂鼓，想了解的内容越听越不安，忍不住出声阻止。

    可惜夏忻早就盯上他了。

    苟九本身做的恶事不多，纵容手下犯.罪次数却极高，把横天帮做得天怒人怨，居民敢恨不敢言。夏忻初来乍到时没那个势力拿苟九开刀，背地不知处理了多少恶行累累之人。今晚事发突然，厚积薄发一下并没有问题。

    擒贼先擒王，从根源上谋求解决。而统一整片区，好让夏忻获取势力入场券，一步一步往上走。

    最近y组织在c国的动作愈加频繁，搅动风云，暗潮汹涌。c国人口多，平均下来出事率低，又有报道被压。明面看不出多少异样，敏锐者倒有几分预感。

    她必须抓紧布置。

    “苟爷说的什么客气话？这事你也是受害者，也脱不开干系，听听无妨。”

    受害者？脱不开干系？

    苟九感觉到自己心跳越来越快，嗓子干涩，“这，耽老大，这不妥……”

    “有何不妥？”

    夏忻终于转脸看他，没被面具覆盖的下半张脸，唇角弧度森冷，过于漆黑的双眸似能拉扯魂魄。极致俊美，同时极致危险，绝非善物。

    没有发号指令，偏偏十数个枪.口瞬间对准苟九。苟九一颗心往下沉，夏忻却平静冲那人道：“你继续说。”

    “中途有人截住我们，拿枪.比我们头，问要不要跟他一块发财。我没答应，他就召集一帮人打晕我们。再醒过来，我们不知道为什么答应帮他忙，几乎什么条件都答应，好像整个人不是自己了。”

    夏忻看一眼霈毓，后者立刻开口，“这应该是一种催眠。”

    “你知道控制你们的人是谁吗？”

    那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动手比划。

    “你知道，但说不出来？”

    点头。

    “那你能描述一下对方外貌特征吗？”

    耐心问话的洛小芊外表软萌，语调温柔，看得在场好些单身狗眼红。除了夏忻那边的人，呲牙咧嘴像中了某种剧.毒。

    洛小芊有双人格，而且第二人格武力值爆表，凶残程度跟第一人格的善良软萌呈反比。她死.活看所有接触过洛小芊的人不顺眼，无论男女。打到骨折还算小的，那会要不是夏忻及时赶到，她能真的犯下命.案。

    包括毁.容、羞.辱、虐.杀、肢.解……一整套。夏忻光听她描述想象的都头皮发麻，不知道她哪里了解到的。

    第一人格的洛小芊确实人畜无害，极具迷惑性。眼下，受审的那人脸庞微红，比划不由得更细致一些。

    “一米七的个子，比较胖，口音听着是本地人……”

    这信息也太大众化了吧？

    夏忻一撩眼皮，问: “他是附近哪个区手下的人？靠近苟聒还是靠近我这边？有多靠近？”

    “靠近耽老大这边，隔了一个区。”

    以这片区为圆，以苟聒势力范围为第二个圆，中心连线。本就没多少个区，那人一说，立刻明了。

    牧昀湛玩着刀子，忽地插嘴，“世界这么多人，怎就问你们两个要不要发财？”

    “而且，听说你俩的命，最初是苟聒救回来的。这次前来，原计划打败老大之后，辅助苟九发展？”

    诡鬼更毒，直接捅出巨大秘密。

    苟九红了眼睛，几乎控制不住扑上去掐.死剩余那个人。

    白眼狼！

    那人这会冷静下来，有点可笑的叹口气。“计划赶不上变化。我老莫跑这么多年，被救之后对聒爷忠心耿耿，结果败在催眠下。”

    “你们好奇我身上存在何种价值？”

    老莫甚至卖起关子，仿佛笃定众人不再杀他，语调都轻快两分。他意外背弃苟聒，却想着自己为对方卖.命多年，加之苟聒救他目的也不纯粹，大有当众转投的架势。

    带给他蜜汁自信的，正是他一门他人难及的手艺。

    “你会制.毒。”

    夏忻闭上眼睛，一字一句如旧清冷，除霈毓他们外无人觉察她内心波澜。

    毒.品的危害还不够出名吗？

    把自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要不走上犯.罪道路，危害社会；更多首先祸祸家人。多少家庭因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与毒.品有关的人身亡数一年比一年急剧攀升。暴.利，成.瘾.性，各种交织。或好奇尝试，或被人拉下水，沉浸其中者再难自拔。恐怖而不能沾染的凶器。

    国家屡禁不止，无孔不入的黑色利益形如魔.鬼.化身，扭曲变幻。她目前只能约束好手下人不触碰毒.品，要做的还远远不够。奈何缺时间。

    不仅是绝对控制的人数限制，还有更多更宏大的布局。她一日不站到君临天下的位置，掌握绝对话语权，一日无法强行遏制这种魔.鬼踪迹。

    庞大的利益总能令人铤而走险，疯狂到底。

    她或许不是个完全善良的好人，可她有良知，有是非观念。

    在她看来，无论吸.毒、贩.毒，皆罪不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