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三十章
字数:5794 加入书签
相较于江府的沉静有序, 刑部那边正一头乱麻, 大牢里丢了人, 众人真真一脑门官司, 都吓得发抖。
又是派人去追寻, 又是让人暗查齐逍先前交好的各家, 还上成王府查访, 叫人暗中盯着,试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如此大事,到底兜不住, 明日的弹劾必定如鸦如云,众人一合计,将消息送进宫。
太子生母秦皇后死得早, 东宫无主, 如今樊贵妃便顺理成章成了太后, 虽然废太子作恶多端, 但死者为大且现今皇上仁孝, 故而还是依着规矩, 奉先皇后谥号为孝懿太后。
这日早晨,消息进来的时候, 樊太后正在梳妆。
镜中人容貌妍丽,三十不到, 正是鲜艳风姿的年纪, 常年的受宠与养尊处优, 她便是静静坐在那也可见雍容气度。
一旁有一宫女在伺候, 替她细细梳头拢发,正挽发髻呢,心腹黄门急匆匆进来,跪倒禀报。
“什么?!”樊太后一听下头跪着的人的话,气血都往上涌,冲得大脑发涨。
她猛地站起来,那侍候的宫女便收手不及,手指勾带拉到了樊太后的头发。
发丝这样被一扯,当时吃痛,她猛回手将后头的人扫倒:“放肆。”
这话不知是在说谁,那前来传信的小黄门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声不敢吱。
那小宫女早吓得瑟瑟发抖,跪倒在地。
“拖下去。”她正怒气上头,这可不是撞到了槍口,樊太后冷冷得毫不留情道。
“太后饶……”那宫女浑身颤抖,抖抖嗖嗖才开口,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拖了下去。
随即又有一名宫人上来,接替了这梳妆的活。
“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就此发泄了一下情绪,樊太后这才重又缓缓坐下。
她将视线转回到那黄门身上,似是批责又像是自语,“先头要问斩,他就三推四推强要审问同党。”
“如今又出这事,今日必定在朝堂上发难,他这是要釜底抽薪,清理了哀家在刑部中的人!”
她眼中忽然迸发出精光:“没准便是他策划,故意将人放跑!”
她思前想后越发地觉得有这可能,猛地拍案,几要咬碎一口银牙,“佞臣,可恨!”
这刑部里头说是太后的人其实也是小皇帝的。比起新贵权臣他们更倾向于保皇党,即便小皇帝年小亦是受太后摆布,但至少这皇宫里头的才是正统。
樊太后犹是愤愤,她仿佛忘了,当日便是自己招揽了他入朝。因以为他再无依靠,正是一把好刀,却未曾想自己提拔的不是纯臣而是一匹恶狼。
要权要势,要利不要名……
刑部那些人将事先一步知会太后,无非是想在弹劾中求得庇护。
可如今要和首辅斗,樊太后显然是有些力不从心,下头的人在扳倒内阁这一事上帮不了忙不说,还给她添乱,当真是可恨。
如此下去朝中他一家独大,吾儿便要与傀儡一样。樊太后这样想着,手便渐渐收紧,捏握成拳。
她得想想办法……
陛下病重,静王一直想要回来吊唁……她脑中陡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静王?
没错,是静王。
静王封地路远,那边又在打仗。一方面他抽不得空,一方面也是因那静王性直,视樊太后妖妃媚主,樊太后先头便有些忌惮静王势力。
当日未和首辅撕破脸皮,她便以为顺利把持了朝政能够垂帘听政了,没曾想如今生出这等变故。
番王无召不得入京,小皇帝听信辅臣太后的话,一直将事压着,静王便也无法。
然而南边边将要平定,樊太后也改了主意,是时候召他过来了。吊唁先皇正是应当,试问还有何人能拦着。
搅浑了这一池水,总好过他一人猖狂,樊太后眸中冷光一现。
便看谁能笑到最后!
“快到上朝时间了,先去趟皇帝哪里吧。”樊太后想了这许多,终于心头稍平,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圣上正……正和辅臣大人弹弓打鸟玩呢……”
“什么?”樊太后气又回上来,差点受不住,侍女已替她打扮好,她便急急站起来。
又来了又来了,怎么说也不听,这快要上朝的时候了,还玩呢?
她这同那姓江的闹掰,儿子倒好,却还依赖粘他,将他当做了好人。
十岁也不算小了,却一点儿不懂事,她屡次劝解都当耳旁风。
要她说,这姓江的媚主手段可不比她当年的差……
越多接触,越受影响,樊太后面色阴沉,决定去打断两人独处。
一行走到小皇帝的长明殿附近,远远得,看到小道上站着两人。
小皇帝穿着朝服,拿着弹弓。在他身旁是一身形高挑风姿卓卓的男子,他身着深朱官服,听到动静,回过头,卓然惊世。
那张在京城闺秀当中被受倾慕的脸露了出来。他脸上犹带浅浅笑意,左唇勾着,自然地带出四分嘲讽,六分痞气。
然而这笑却未达眼底,只在眼角勾了一勾,稍掩眸间四散的戾气。
没错,戾气,樊太后在他盛容下略一失神,立刻想起了他曾经的所为。
她稳了稳心神,脸上挂上勉强的笑容。明明势同水火却还要作出伪装,有时候想想真是可笑,樊太后内心自嘲。
“江临江辅臣也在啊?”她的声音轻缓,“那就一起去前头朝堂上吧。”
***
到晚上暗卫总领已派多人前往探查,一天下来将昨日城中闹了贼的,着了火都在名单上录下来,数据拢合,零零总总竟然有八十三家!
稍有些多,那总领皱了皱眉头。
主子只让自己不管大小统统报上去,那就是有心筛一遍也不能,他心中忐忐忑忑,却也无法,只等着江临下朝回府交给他。
**
“八十三家……”除掉平民百姓二十九家,除掉客栈酒肆等各类铺子三十三家,剩下还有二十一户为官进仕的人家。
二十一户,好像有些多了,按平日大理寺自各衙门收上来的,一日之内报案的官宦人家平均七家,最多十家,这多出来的……
江临目光闪烁,齐逍他……怕是真的去找了齐憾。为防被他寻到踪迹还特意派了人混淆视听。
好一个情深意重的堂哥,这样掩藏,也怪不得当日自己如何拷问都不得结果。
呵……
江临的指关轻轻作响,仿佛蛰伏一冬的猛兽轻轻活动骨骼。
四年来,他无数次梦回那一天,那些混乱的让人手脚发软的过去。他想起自己同齐憾的最后一面,是在监狱。自那一次后,齐憾就此失去踪影。
那事后的第一年江临心中蕴生了悔与恨,第二年是随之滋长的怨仇。接下来的两年间,伴着其余各色越来越复杂的情绪,这个人在他心头越烙越深,如同拔不去的蛊毒。
他去寻,却再也无法找到踪迹。直至暗司覆灭,她仍是里头唯一漏网的鱼,只知在京,却不知在京中何处。
到底在何处呢……
江临看着窗外,夜色浓黑,他越来越像个瘾|君子,无法一日不想她。长久的爱欲仇恨交杂着,重压在心头,不断地汲养着他心底最暗的角落,他想见她……
想让她……尝遍自己当日的痛。
然后,再由他亲手拔去,她这根横亘心头的毒刺。
“齐逍的行踪已经寻到。”下头那影卫又想起一事,禀道,“看他路线是要北上。”
江临回神,颔首。
齐逍此人身份古怪,以至于他还不能一下子将他杀了。
私生子?江临眼神中略有探究,他到底是谁呢?
*
“今次的围猎?”
两日后,韩家宅子的中响起一声惊讶的声音。
韩老爷捧着心口,惊喜得不能行了:“真叫我们家伴驾同去吗?”
“没错,还有,记得叫上你家少爷小姐,一个不能少,都要去的。”那送消息的使臣面无表情道,只觉得这家的老爷表现得简直像个土包子。
这种六品官他是真不明白如何入了首辅大人的眼,硬是将名字加了上去。
还有其他几个,原本也是不能伴驾的,不知怎么得,这次都被选上了,实在奇怪。
“好了。我还去别家呢,就不留了。”那人摆摆手,韩老爷又多番挽留。
如此你来我往一番,韩老爷顺利把封银塞出,这才亲自送了他出去。
回到家中他这才端起老爷的架子,招来小厮:“通知少爷小姐他们,收拾下东西,后日要伴驾围猎去。”
这时间上是急了些,但谁管呢,能去自然是好的,还挑拣个啥。韩老爷心中沾沾自喜,面上却不露分毫,背着手走进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