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谢忱醒来的时候觉得脑袋有点混沌, 一时摸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等眼睛彻底睁开, 谢忱才看清自己是坐在自家的沙发上，窗帘没有关严实, 透出一到淡淡的光。

    自己为什么会睡在这里？谢忱想伸手想取眼镜揉一下自己的眼睛。

    但谢忱抬手臂的时候, 才注意到自己盖着被子，而被子下面的自己似乎没穿衣服，而且身上还贴着个什么热热的东西。

    谢忱一下子想起自己昨晚是和苏诺在一起, 心里瞬间一跳，一把掀开被子, 看到的是一个黑黝黝的头顶。

    是短发。不是苏诺。

    谢忱在这一瞬间舒了口气，但谢忱又在这一瞬间心里以另一种姿态开始紧张。

    谢忱试探地叫了一声：“喻安然？”

    喻安然稍微动了一下, 然后发出稀碎的呜呜声。

    谢忱确定是喻安然了，而且自己也不是在做梦, 谢忱抓住喻安然的肩膀, 强行摇起来：“喻安然！”

    喻安然经不住这么摇，没几下就醒了, 呜呜了两声, 然后才慢慢抬起头来。

    喻安然的视线还很朦胧，抬头看了谢忱好几秒, 才一下清醒起来, 从被子里伸出手一把捧住谢忱的脸。

    谢忱的脸一点都不凉, 热热的让喻安然觉得很暖和, 喻安然眨了一下眼睛, 话都还没来得及说，支起身体，直接吻了上去。

    谢忱被喻安然这强行的亲吻亲得是整个人都傻了，但心脏在胸腔里开始猛然跳动，带动着血管里的血液，瞬间化成岩浆，灼热得发疼。

    喻安然的吻技只有纠缠，不包括攻虐对方，所以非常有限，对谢忱的吻单单就是双唇相碰后，再伸出舌头舔了舔，但就是这样的简单亲吻，谢忱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谢忱一把扯开喻安然，脸都气红了：“你干什么！”

    喻安然跌坐在沙发上，仔细看了一下谢忱，确认谢忱看起来没事，反而有些开心：“你醒啦！”

    谢忱喘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确实没有穿衣服，但裤子还在，摸了一把脸，从沙发上站起来，低头看喻安然：“为什么你会在我家？苏诺呢？”

    喻安然一听谢忱提苏诺，语气瞬间就变了：“你昨晚真的带苏诺回家了？我看到了！你桌子上有两杯水！”

    喻安然的说法好像他是福尔摩斯一样，但谢忱并不觉得他带苏诺回家和喻安然有什么关系，环视了一下四周，只有凌乱的两床被子，茶几上两个空水杯，变皱的几张乐谱，还有......地毯上还有一个水盆......

    其他可以理解，这个水盆是怎么回事？

    谢忱想仔细回忆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但好像真的又想不起来，只是记得和苏诺在一起聊天，他喝了苏诺递给他的水，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场面就是这样乱，还有个喻安然。

    但抱着他睡的是喻安然，真的比那个人是苏诺好一千倍。

    谢忱重重出了口气，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扔在沙发一旁，沙发上有浅浅湿了的痕迹，谢忱皱起眉，转头看向喻安然。

    喻安然就只是撇着嘴看谢忱：“哼！”

    谢忱想自己应该先找件衣服来穿，先走到窗帘前拉开窗帘，天已经亮了，阳光瞬间透了进来，晃得谢忱眼睛一痛。

    谢忱没理喻安然，走进衣帽间取了一件衬衫穿上，但穿上的瞬间他才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愣了一下后，谢忱心里的火气瞬间上涌，一把脱下衬衫，换了一件高领的羊毛毛衣，然后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喻安然！”谢忱火冒三丈，“你对我做什么了！”

    喻安然已经从沙发上起来了，看穿了衣服的谢忱突然对发火，也就更加不满：“什么啊？我做什么了啊？”

    谢忱也是气到不要脸面了，扯开领口，露出那个红色的吻痕：“你给我解释一下？”

    喻安然一看那个吻痕，心里就非常难受，又看谢忱这是在向他问责，直接抓起茶几上的一个水杯摔在地上：“谢忱你欺负人！你和苏诺做的事情还怪我！”

    喻安然说完就直接哭了，他长这么大，真的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这比苏宇打他还让他觉得难受。

    谢忱没想到喻安然会说是苏诺做的，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谢忱相信喻安然说的是真的，因为如果是喻安然做的，喻安然不会隐瞒，也不会觉得难为情。

    谢忱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喻安然却已经哭得吸鼻涕了。

    喻安然抽泣着看谢忱，声音很亮：“你是不是已经和苏诺睡过了？你怎么能这样？你明明喜欢我的，你还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讨不讨厌啊！”

    谢忱本来心里觉得错怪了喻安然有些对不起他，但一听喻安然这么说，心里莫名就也染上了怒气，生出火来。

    “你这话还好意思和我说？”谢忱想要冷笑又笑不出来，脸上变得扭曲难看，“喻安然，即使我和苏诺睡过了又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你在外面厮混的男人有多少，轮得到你对我说这种话？”

    这是谢忱第一次和喻安然说这样撕破脸面的话，喻安然听完都是一愣，然后心里的难受感觉就开始密密稠，呼吸都痛，眼泪直接流成小溪。

    谢忱还是第一次见喻安然哭得这么肆无忌惮，绷紧了唇线，开始后悔自己话说重了。

    但事实就是如此而已。

    那些和喻安然交往的所有男人都知道这些，但他们所有人都惯着喻安然，自己去蒙蔽自己和喻安然的眼睛，假装自己得到的喻安然就如同他的皮囊一样纯白无瑕。

    谢忱捅破了一切，让喻安然无处可藏。

    但喻安然生来就不需要躲藏，他想干什么，他都是光明正大。

    哭了好几分钟的喻安然直接拿袖子开始抹眼泪，等眼泪都擦干了，喻安然吸着鼻子就往谢忱的方向走。

    谢忱站在原地没动，他以为喻安然是要打他，但喻安然却只是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一边，然后跑进了自己住的那个房间。

    喻安然出来的时候，谢忱看到喻安然别的都没拿，就只是手里拿了几张花花绿绿的银行卡。

    谢忱就记起，当初喻安然把那些卡递给他的画面。

    喻安然看着手里的卡，又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哽咽：“我当初说留给你的，你不要，现在我要拿给周言逸了，他会需要的。”

    谢忱僵在原地，生硬地说：“我不需要你的钱，你爱给谁给谁。”

    喻安然红着眼睛转头看谢忱：“你也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吧！”

    喻安然说完就走向沙发重新背起自己的小背包，谢忱知道喻安然是要走了，而且这一走，他和喻安然就真的玩完了。

    谢忱以前多么希望这一刻早点发生，但真正发生的时候，谢忱却觉得心里很难受。

    喻安然走到门口，谢忱暗自咬了一下牙，僵硬地开口：“喻安然。”

    喻安然站在门口没有动。

    谢忱又沉默了一下，才像是一个监护人，说出最后的嘱咐：“你以后好自为之.....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就是得不到，才想要的小孩子......”

    谢忱说到这里觉得心里开始发酸，忍着一口气，最后说：“我希望你以后学会自爱，不要折磨自己，折磨别人。”

    喻安然没说话，谢忱看见他背着自己又擦了一下眼泪，然后就听见自己的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喻安然回到周言逸家里时，眼睛还是红的。

    周言逸看到喻安然非常震惊，又有些生气，把喻安然带到沙发上坐下，非常心急：“你这又是怎么了？你昨晚不是说好回来的吗？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知道吗？你昨晚去哪儿了？”

    周言逸的一连串问话让喻安然觉得很烦，拿纸巾擦了一个鼻涕，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递给周言逸：“这个给你。”

    周言逸被喻安然突然的行为搞得浑身一僵，连忙退了一下：“你干什么？”

    喻安然拿着银行卡的手又向周言逸伸了一点，吸着鼻子说：“你现在不是缺钱吗？”

    就在这话最后一个音落完的瞬间，周言逸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目光也刹那间尖锐起来。

    周言逸紧紧地看着喻安然，干涩地开口：“你看见了是不是？”

    喻安然手举在空中有些累了，就把银行卡放在他和周言逸中间的沙发上。

    喻安然放完卡，就扯了纸巾擦了一下鼻涕，声音虽然不大，但很清晰：

    “嗯，我看见了，在你的衣柜里，有个厚厚的文件夹。”

    周言逸浑身都僵住了。

    “你回国是因为你家破产了，你大学都没有读完，你的存折上没有钱，你的账单却很厚。”

    喻安然语气淡淡地说着让周言逸无比疼痛的事实。这像是揭开周言逸溃烂的疤痕，连皮带肉，血淋淋的。

    周言逸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别说了！”

    “你别说了......”周言逸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祈求。

    他以为他可以瞒着喻安然，却因为自己的疏漏而让喻安然发现了一切。

    如果不是他家破产，他可能这辈子不会选择回国。

    周言逸为自己规划了很好的前程，但他没规划到的，竟然是他的父亲因为外面厮混，被人一步步坑到陷阱里，最后连带着他和他的妈妈一起陷进这个没有光明的泥潭。

    出事后，他家里的公司破产，父亲逃避债务自杀，母亲和他分居两地，他只身一人，除了回国，别无他法。

    他其实像条丧家犬，只是在喻安然面前装作自己是一只要在国内大展宏图的海龟。

    周言逸看着喻安然的那些银行卡，有些呆，他以前想过这种画面，但这种事真的发生时，他又觉得自己又蠢，又没有尊严。

    喻安然看着周言逸不说话，也从沙发上站起来，像是高中时代，两个在教学楼天台上晒太阳吹风的对视。

    喻安然眼睛好像更红了：“我以前说过了，你根本就不够喜欢我，你以前是，现在也是。”

    周言逸的心里一跳，连忙抓住喻安然的肩膀，肯定地说：“不是的，不是的安然，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喻安然摇摇头：“你没有。”

    “你当初只是为了一所更好的学校，就选择离开我，你现在没有了更好的学校，你却又回来找我，你说你喜欢我，我不相信。”

    喻安然这些话说得非常淡，像是事不关己的客观事实，但周言逸听着却觉得自己的心里非常难受。

    周言逸在这一刻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不应该回国找上喻安然，因为他如喻安然说的一样，他的一开始的目的就不单纯。

    他对国外那些年，其他有了别的交往对象，但对方知道他家破产后，认为他没有了好的前途，选择了离开他。

    他要回国时，他就想到了喻安然，他想，他反正要找一个伴侣，他为什么不找喻远道的儿子呢。

    周言逸觉得，喻安然是他生命里的重要存在，他回想起那段年少时光，他还是能感觉到美好，他应该还是喜欢喻安然的，如果喻安然也还是喜欢他，他的人生就会拥有另一片模样。

    但像当初他第一次见喻安然一样，四年后的喻安然，如同初见一样地颠覆他的想象。

    喻安然变了，喻安然好像又没变。

    喻安然就像一颗种子，种子已经从小芽长成了大树，物种还是哪个物种，模样却不再是那个模样了。

    走到了这一步的周言逸看着喻安然，撕破脸面地淡淡笑了一笑，看着喻安然：“安然，人长大，都是会变的，我是，你也是，所有人都是，难道你就能否认所有的事，你自己就没有一点过错吗？”

    周言逸笑得又有点苦：“你只说我不够喜欢你，你要是够喜欢我，你为什么不和我出国？我一回国，你就拿我做挡箭牌，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被拉开来去，你不喜欢我你直说不好吗？却非要这样，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想要全世界都爱你，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周言逸说完这些话，心里都发酸，喻安然却在这一刻稍微扭了一下头，然后周言逸就看到喻安然的眼泪哗哗地又下来了。

    喻安然回头对着周言逸，突然说：“是你骗我，当初你说只要你还在，我就还是我，你就为了你自己就不要我了，一个电话都没有再打给我。”

    “我知道，你就是介意，”喻安然的声音开始嘶哑模糊，“他们说我是小三儿子的时候，你虽然在安慰我，但我也偷偷看到，你把给我写的化学作业撕成碎片，扔在了垃圾堆里。”

    周言逸听到这里，瞬间没有了淡然，有些慌了：“不是的，安然，我......”

    周言逸却找不到说辞。

    喻安然擦了一把眼泪，一双眼里却在此时染上了难过：“他们再来找我的时候，你在另一个国家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把我按在墙角的时候，你也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说我很过分，我过分吗？周言逸，你该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