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朝露听他说这话，慢慢地支起头来, 这是她早就想问的问题了, 楚邕此刻竟然自己提出来, 朝露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想！”

    楚邕深深地看着她, 不急不缓道：“请君入瓮。”

    不过是为了打乱楚煜的计划罢了, 更何况一个心有所属的太子妃，更容易透露别的信息, 关心则乱的道理很简单, 且秦婳的性子也不至于将太子府搅得乌烟瘴气。

    楚煜比较谨慎, 不这样做，他很难露出马脚有所行动。

    楚邕看朝露不说话,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试探试探老皇帝对他和秦家究竟各是什么态度。

    这件事情牵扯太多, 楚邕并不打算说。

    朝露听他这种回答，有些难言的哽咽：“你的婚姻大事竟也是你盘算的筹码么？”

    没想到是这么直接的回答，朝露有些措手不及，虽然完全是为了皇位，这本是情理之中。

    楚邕听她这反问, 盯着她双眼深邃夹着柔情：“从前是, 现在有你就不一样。”

    朝露沉默下来没再接话, 因为她知道自己大抵是没有机会嫁给他的。

    只是, 听起来还是有些柔软和感动。

    “主子还去魏世子府上吗？”子规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朝露这才想起, 她以为楚邕是真的要去那边, 现在听子规问话突然醒悟，楚邕不过是为了避开安如筠的。

    “掉头，回府。”

    朝露突然想起在原书中，楚邕是一心保护秦婳但又对安如筠谋害秦婳的事儿，不过是从轻处罚，若是对秦婳纯粹是出于此前那种想法，那安如筠呢。

    所以朝露还是想听他亲口回答：“那殿下为什么还是对安如筠多有纵容，不过稍加警告？”

    “那你得回答孤一个问题。”

    朝露暗自腹诽：呵，黑心肝！

    “好。”

    “那些新奇的甜点是如何学会的？”

    朝露万万没有想到楚邕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怔住了。

    突然便听嗝屁在她耳边狂滴。

    【宿主大人！宿主大人不可以暴露身份的！千万不可以！】

    朝露眼睫轻颤，挥去脑子里聒噪的嗝屁，半真半假：“是小时候在宫里偷跑到膳房，跟里面一个小御厨学的。”

    楚邕眼神深邃，朝露睫毛微微颤抖，他好像不太相信自己。

    接着楚邕就轻捏住了她唇边两侧，脸上的肉都鼓在一起，有点可爱：“撒谎，那孤便不说了。”

    “喂！”朝露气鼓鼓地挥掉他的手，不敢说太大声：“那我明明也说了！是你不信！”

    “哦？”楚邕微挑了挑眉，夹着些戏谑：“那自然是孤喜欢她，才会多加纵容了。”

    朝露气恼地把脑袋偏到另一边不理他，嘁。

    楚邕竟然真的不说，朝露等了半天脖颈都酸了。

    王八蛋。

    等到了太子府，楚邕先下了马车，朝露跟在他身后，原本楚邕是要伸手去扶她的，但朝露不乐意，在太子府门口，人来人往的，他一个太子去扶婢女传出去得多失体面，再说了她还在生气了凭什么这么快原谅他。

    才进了门，就发现安如筠竟然就站在门口候着的，旁边跟了个婢女，就是她一直贴身的那个。

    她看着楚邕进来，原是满脸喜色还娇滴滴的叫着“殿下。”

    等她看清楚，楚邕身后的朝露之后，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朝露姑娘怎的没同我们一道回来，倒是同殿下共乘了？”安如筠眸中寒芒毕露，秋风吹得朝露的裙角翻动，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背一阵瑟缩，像是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怪冷的。

    “娘娘误会，不过是因着奴婢——”朝露隐了隐不虞的面色，微微提着气刚想好一套说辞，此刻安如筠对她这突如其来的敌意，除了她和楚邕一道进来，应该还有晨薇的手笔，借刀杀人似乎是晨薇惯常的伎俩，但朝露话才说了一半，楚邕就将她打断了——

    “母后赐下的人，无需疑神疑鬼，孤带着便带着，也值得你拷问？”楚邕冷着脸，有些不善，安如筠立刻噤声，隔了半晌才道：“是。”

    朝露余光瞥着楚邕冷峻的侧脸，暗暗地浅笑。

    晨薇躲在暗处，听着他们的对话，似是打算不经意路过，而今听着楚邕和安如筠的对话，这般都听不出殿下的在意，真真是个蠢得，如若不然殿下会亲自维护一个奴婢？

    “主子，许嬷嬷求见。”子规下了马车之后回了正院，许嬷嬷竟早早地在偏殿等着了，子规见两人好半天没回去，便过来瞧瞧。

    楚邕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吩咐安如筠告退。

    安如筠低着头见了礼，却在极力回想许嬷嬷是哪号人物。

    “跟孤来一趟。”

    “表哥叫如筠？”安如筠有些欣喜地抬起头，楚邕一盆冷水直接浇下来：“朝露。”

    “许嬷嬷是母后宫中老人，指名想见朝露。”楚邕一句匆匆带过，安如筠听这说辞并不放心，等两人一走，又派了人去查。

    看来晨薇说的没错，表哥果然对这个叫朝露的通房不一样，但她有些拿不准主意。

    有些觉得晨薇是想拿她当枪使，而且晨薇可也是母后赐下的人才对，而且手上还有府中的管事职权，若表哥真喜欢朝露怎么会不给她些实权，说不定这晨薇压根只是想借她的手除掉朝露。

    让她自己成为最特别的一个，不过若朝露真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表哥不至于这般维护她，晨薇也不至于将一个一无是处的奴婢当做假想敌，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儿，跟一个奴婢比较，平白无故的自贬身份。

    暂且观望着。

    安如筠心里此刻倒是明白，当时得知秦婳肚子里的孽种不是表哥的，她便回家同母亲商议了一番，母亲的意思是，在安如筠生产的时候，通知给楚煜，届时在产房捉奸。

    若真的没有猫腻，堂堂庄亲王怎么会在太子妃的产房里。

    那日她明明安排好叫人去通知楚煜了，甚至准备待人捉奸，可带路的人竟然将她引到了郡主府离产房最远的位置，等她赶到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安如筠暗中气恼，这任务失败的事情也不好传信给母亲，届时定得说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索性那个孽障没能生下来，鸠占鹊巢终究是落空了，安如筠心中这才畅快点。

    只是没有将秦婳拉下来，以后就更难了。

    ————

    许嬷嬷看着年纪不算太老，也可能是当初做宫女，保养得不错，只脸上有些皱纹，但也没有过分的堆积，却是一个妇人发髻，两个墨绿的朱钗，身上穿着暗褐色的襦裙，倒也不显得老气，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明，且热络。

    不过到底在宫中多年，说话却也不莽撞。

    “老奴给殿下请安。”

    “坐。”楚邕伸手指了指下手的位置，朝露此刻躲在屏风后面。

    “老奴一时激动，可能有些多话，殿下可千万别见怪，殿下当初出生啊，老奴便是见过的，殿下可真是生得极好了，这些年可再没见过像殿下那般俊俏的小家伙。”

    楚邕端起茶盏，轻呷一口，许嬷嬷又继续道：“眼看着殿下便越来越大了，老奴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太子殿下单独立了府，成了亲，后来皇后娘娘又过世了，老奴多次想来太子府伺候殿下，但一直没个门道的，幸好晨薇姑娘那日碰到老奴呢，还挂念着老奴，老奴真是死而无憾。”

    “嬷嬷客气，母后薨逝后，的确是孤没打点好，劳嬷嬷挂念。”

    楚邕语气倒是客气，许嬷嬷不敢相信楚邕这么好说话，以为是有机会，所以连眼睛都亮了。

    “对了，方才提起了晨薇姑娘，朝露姑娘伺候殿下的可还好？”许嬷嬷也喝了口茶，胆子也大起来，倒是没太逾矩，捡了个机会开口。

    “不怎么好。”楚邕半掀着眼皮矢口否认。

    朝露盯着他的侧脸，骂了他千百遍，不过大概也是为了套许嬷嬷的话，她就暂且忍着，改天neng他！

    许嬷嬷一听，端起茶杯的手一滞，好机会，面上立刻堆满了笑：“老奴有些话原本是不该多嘴多舌的，但殿下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有些事情还是不能瞒着殿下。”

    “哦？”楚邕视线盯着她，像是有极大的兴趣。

    许嬷嬷环顾四周，才道：“那朝露啊恐怕不是个干净的。”

    “嬷嬷知道甚么，可尽管说。”

    “老奴此前曾经手过宫女的花名册，那朝露姑娘根本不是十三四岁进宫的，她是六岁进宫的，说起那年实在有些奇怪，有个眼生的公公拿着银子，要我将这朝露那个小女娃分配到冷宫去，原本这时候进宫可是不合规矩的。”

    “那公公没有多解释，只说将她当作充宫的罪臣之女，配到冷宫便是，不会有人发现，当初——当初老奴家中困窘，这才一时猪油蒙了心，收下了钱，将那宫女派到了冷宫里头，这丫头老奴也是见着长大的，只是没什么印象，但后来竟又在皇后娘娘宫中见着了，老奴不敢确定，还特意去翻了那宫女册，此人的名字已经被划去了！”

    楚邕摩挲着指甲，听这老虔婆絮絮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