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南枫国景初二十年十一月初八，帝都枫城上下一片喜庆，全城百姓脸上都带着喜色，原因无他，今日是当朝二公主天佑公主的十八岁生辰。

    要说这天之骄子与娇女的生辰自然与他们平民百姓是无甚瓜葛的，但这天佑公主却与众不同，她的生辰甚至一言一行都关系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

    “嘿，在座的各位可知道为何这天佑公主既非男儿身，亦非长女，却能深得当今圣上的隆宠吗？”临风茶馆内，说书先生‘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的折扇，一拍惊堂木。

    “还用说吗，二公主可是皇后娘娘所出，听闻啊，皇上与皇后尤为恩爱，不疼他们的孩子还能疼谁？”路人甲‘哈哈’大笑，并不觉得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说书先生含笑摇头，“按你所说，同样是皇后娘娘亲生的三皇子岂非更应得到圣上恩宠么？”

    “那你这老孙头快说啊！卖什么关子！”路人乙不满地朝说书先生方向扔了一把瓜子皮，催促道。

    老孙头捋着一把长长的白须，不疾不徐道，“这就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了。”

    二十三年前，如今的景帝楚铭尚未身登大宝，仍居储君之位。时值西莲国屡屡出兵进犯，而镇国将军秦威年逾九十，心有报国之志而无余力，膝下两子及一孙皆战死沙场，余下三孙自小习文，武艺与兵法是半点不会。而当时朝中久无战事，不重武，新晋的武官并无实战经验，南枫国一时陷入无武将可用的境地。

    国难当头之际，出现了两位奇女子。在先皇楚沛六十大寿的国宴之上，素有天下第一才女之称的丞相之女林南雁大胆向先皇献出良策，而与之并称枫城双绝的镇国将军孙女秦寒主动请缨上战场。

    储君楚铭正是在国宴上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有倾城之貌的林南雁，惊为天人，而她的才华更是令楚铭觉得折服，因此一见倾心。

    由于南枫国从未有过女子干政或为官的先例，先皇尚有犹疑，而楚铭因私心向先皇进谏，劝得先皇允许采用林南雁之计谋，并且破例任命秦寒为女将军，前往沙场御敌。

    秦寒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又依着林南雁的计谋，首战告捷之后，便是接二连三的捷报往朝堂递去。

    而在枫城，因先皇龙心大悦，向丞相府和镇国将军府里送去了不少赏赐，老将军的三个孙儿们都被赐了婚，而林南雁亦被先皇后常常召入宫中作伴。

    一向保持中立的丞相府却比以往更加频繁地迎来了各位贵客的拜访，齐王楚齐、晋王楚晋、越王楚越、九皇子楚扬以及储君楚铭，其中，以楚铭去得最为勤快。他们无一不是或明或暗地透露出自己想要与丞相结成秦晋之好的意愿，而立足官场数十载的丞相林泽轩如何会不了解他们存着什么心思，但他不愿意让心爱的女儿成为这些皇子们夺位的牺牲品，一一都拒绝了，除了储君楚铭。

    原因自然不是他怕得罪未来的皇帝，而是因为他发现爱女似乎对楚铭另眼相待，二人私下里在一起时也有说有笑，甚为投机。

    楚铭当时已有一侧妃，先皇一直有意为其选一太子妃，只是恰逢战乱，在楚铭向先皇表明心迹非丞相之女不娶之后，先皇也私下里允诺待战胜西莲国后就为他与林南雁赐婚。

    可谁知，待楚铭兴冲冲地将这个消息告诉林南雁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遭受拒绝，并且在此之后不愿意再见他一面。心灰意冷之下的楚铭，竟然就此堕落，连储君之位都不管不顾，整日闭门谢客，不理政事。

    谁也没有想到，越王楚越竟私下与西莲国勾结，将女将军秦寒与林南雁情同姐妹，楚铭对林南雁一往情深之事告知，并且商量出来了一个妙计——将西莲国至毒之物寒神莲偷偷下入林南雁的饮食中，以解药要挟秦寒停战、诱使丞相投敌以及逼迫楚铭主动让出储君之位。

    “实乃一石三鸟之计啊！”老孙头讲得兴起，拿着折扇在手心里敲了几下，长长地感叹道。

    “然后呢？别大喘气，吊人胃口啊，赶紧说完。”路人乙的脸上满是期待的神色，性急道。

    “可怜这林家小姐了，一弱质女流饱受寒毒侵扰，这毒虽不致死，但每每毒发之时全身冰凉，疼痛入骨。”老孙头满是惋惜地摇了摇头。

    在知晓林南雁中毒之后，驻守前线的秦寒将军果然不顾圣旨，立刻下令停战三日。而整日借酒浇愁的楚铭得知消息后立刻赶去探望林南雁，并且私下里知会楚越表示愿意让出储君之位。她的父亲林泽轩唉声叹气，满面愁容，向先皇告了假在府中照顾她。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林南雁竟在此时告知楚铭，只要他坚守储君之位，日后做盛世明君，福泽百姓，她就愿意成为他的妻子。

    楚铭大喜之下又感觉为难，最终还是答应了，并且立刻奏请先皇，没几日便举行了册妃大典。前线的战役还是开始了，许是因为感情深厚的林南雁受到西莲国的毒害，秦寒深受打击，因而越战越勇，一口气夺下对方七座城池，最后一战中虽得了大胜，却重伤坠崖，连尸体也没找见。

    西莲国递了降表，先皇追封秦寒为轻灵将军，之后禅位于储君楚铭，也就是如今的景帝。景帝向西莲国索要寒神莲之解药，但唯一的解药却在楚越之手。楚越因通敌被囚禁于宗人府，破罐破摔将解药毁去，一向温和仁慈的景帝震怒，将楚越处以凌迟之刑，越王府上下一干人等全被处死。

    景帝下令全国搜寻解药，因林南雁身上的寒神莲之毒是慢性毒，致死可能是三五十年的事情，也可能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怕极了会失去她，因而疼爱万分。两年后，他们有了孩子，景帝大喜，可谁都不曾想到，林南雁体内的毒竟然被孩子所继承了去，自打一出生便被寒毒折磨。景帝给孩子起了封号‘天佑’，希望上天保佑她一生平安，所有的隆宠都施加于她的身上。

    “这就是为何二公主为女儿身，竟能获得比皇子更多的殊荣。”老孙头说完了故事，长长吁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清茶，“为了给二公主积德积福，圣上数次在其生辰之时，减免咱老百姓的赋税，惠及百姓，所以，咱们还是承了二公主的恩情。”

    说完，老孙头朝着皇宫的方向作了个揖，遥遥一拜。

    堂下听众一片掌声如雷。

    皇宫中尽是一片繁忙之景，太监宫女在御花园忙着布景，御膳房也在忙着准备今日的生辰宴。爱女如命的景帝早早地退了朝，直奔皇后的寝宫凤临殿，就连一向清修念佛的皇后也难得放下了木鱼佛珠，和女儿说着贴心话。

    “哈哈，看来朕今日是来迟了。”

    皇后和楚君茜一同起身行礼，“参见皇上/父皇。”

    “朕早已说过了，皇后与茜儿不必向任何人行礼，包括朕，怎么一个个都忘了？”景帝一左一右扶起二人，笑意盈盈地说道。

    “陛下是心疼我们母女，但礼法不可废。”景帝略带责备和心疼地看了二人一眼，然后一同落座，宫女奉上一杯清香扑鼻的热茶。

    景帝含笑望着乖巧的女儿，那苍白的脸色令他酸涩，他们的女儿自小知书达理，才华横溢，可偏偏不公平的命运就降临在她的身上，让他怎能不疼爱？

    “茜儿，今日是你十八岁生辰，告诉父皇，你想要什么礼物？”他早已备好了一份厚礼，但还是想问问女儿需要什么，然而其实他知道，懂事的女儿从来不会提任何要求。

    可令他和皇后大吃一惊的是，这一次，楚君茜竟然真有所求了，只见她从座上站起，“那儿臣就斗胆向父皇请旨。”

    皇后疑惑地看着她，景帝虽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他心中更多的是感到高兴，因为这是爱女第一次有想要的东西了，“茜儿尽管说来听听，只要父皇有的，都可以给你。”

    “陛下，这样会宠坏茜儿的。”

    “哎，无妨无妨。”景帝摆了摆手。

    “茜儿想求父皇准允儿臣出宫游历一番。”历来皇子公主就如笼中鸟一般，除特殊情况外，连枫城都出不去。而她因为体内寒毒的原因，被保护得太好，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皇后淡漠的神色中有了一丝慌张和惊诧，景帝没有立刻反驳或者答应，只是问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