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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陪伴身边已久,润玉待她亦与旁人不同,此刻终于温声道:“邝露,若我涅盘出错,你也不要苦守这天界了,我已同你父神说过,他亦不会逼你,你可自去寻你想做之事,或清修,或云游,快乐喜悦就好。”
邝露听着,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簌簌地掉下来,她强撑着含笑道:“陛下怎知我志就不在天界呢?”
润玉仍是笑,说道:“是,是我失言了。”他目光温和包容仍似当年的夜神一般,邝露只得不再多言。
他君臣二人商量了一夜,将这涅盘前后如何照看天界的事务都一应定下,至天边泛白才罢了。
旭凤:就是我来掌握火候,保证不让你烤焦。
润玉:……
第四十七章 (四十七)
这天帝与魔尊二人各自去将自己手中的事料理清楚,很快便到了商定之日。那日一早,旭凤就到老君的兜率宫等着了,他等了许久,润玉才来,身边只跟着邝露和锦觅两个。
他二人亦是几日不见,新婚夫妻哪能分开这许久,魔尊一见,便跑过来将他抱住。锦觅便道:“哎呀呀避着点人呀!”在座的唯她一个不更事,还能说笑几句,余下的几人皆是心情沉重,笑不出声。
旭凤将润玉抱着,嘴里道:“哪来那么多话,夫妻之道你又不懂。”说着还想要亲亲润玉脸颊,被润玉一把捏住脸颊道:“好了,就你懂。”
旭凤见他亦是担忧,便握了他手道:“你放心,很快的,凤凰涅盘需要四十九天,可你属水,那么多天定要蒸干了,所以只要七天。”他握着润玉的手亲了亲,道:“七天后,一切焕然新生,你该想想之后怎么昭告天下你我之事,或者想去哪游玩。”
鎏英咳了一声,道:“那个,打断一下,你走了七日,肯定积累了很多公务……”
邝露眼见旭凤胡说引得润玉眉间展开了些许,听她又来烦人,怒道:“就你长嘴了,什么破公务也值得扰人团圆么!”
锦觅道:“咦?咦???邝露姐姐你竟同意凤凰和小鱼仙倌的事啦?”
邝露脸通红,不说话了。
旭凤又道:“此番危险,所以我寻了个可靠的人守着你我,你来看看。”说着引着润玉走上前,见那老君的丹炉前已站了一个人,守着琉璃净火熊熊燃烧,竟是燎原君!
润玉一怔,燎原君笑道:“陛下,多年不见了。”润玉拿眼去看旭凤,旭凤道:“他死后便转世成了凡人,好吃懒做不求上进,故而花了这六百年才修炼得法,终于被我点醒,如今已回归我座下。”他说完,燎原君行了一礼,润玉怔忪了片刻,道:“燎原君,当日杀你,是我的过错,请你……”
燎原君是个厚道人,如何不明白人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当日皇子谋反,又能顾得了谁,他为护主身死亦无怨言,慌道:“这,陛下说这个干什么!”
旭凤亦道:“兄长提这个干什么!”
润玉想了想,道:“因入了这丹炉,七天之后,一切旧日恩怨便在身后了,所以现在才要说。”旭凤听了心里一动,又将他手牵了,道:“是,待七天后,你便是个焕然新生的应龙了。”从前那一世凄苦的命格,并着那孤单寂寥的过去,都要彻底再见了。“可我却还是这个我,只盼你别忽然嫌弃了我。”
润玉道:“你说什么傻话呢。我——我对你……”
旭凤却忽然打断了他,道:“时辰到了,有话留着出来再说吧。”润玉知他心意,便也不说话了,只是微微一笑,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些亲朋好友,跟着旭凤朝丹炉走去。
“你记住,”旭凤道,“涅盘自是极苦的,有时痛得狠了,连今夕是何年都不知道,此时你便需要寻一个锚,将自己勾住,免得沉沦下去。”
“什么才叫做锚呢?”
“每个人都不一样。”旭凤道,他见润玉看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的锚便是你——我想着你,想着要回去见你,便不会沉沦。”
他二人入了那炉中,燎原君奉命守着,锦觅邝露和鎏英互相看看,都退了出去。锦觅道:“怪吓人的……不如去我府上喝点茶吃点点心?”
鎏英道:“甚好甚好,上回那话本还没看完,正好一起看了。”
邝露愁道:“你们还有心情看话本。”
锦觅道:“这个话本实在好看,邝露姐姐你一看便知,走吧走吧。”说着和鎏英一人一边,将邝露夹了,朝洛湘府去了。
润玉属水,对那琉璃净火是有天生畏惧的,他一感到身旁熊熊火起,便不由自主想要运起水灵抵挡,被旭凤握住手道:“兄长别怕,有我在。”说着他便将火灵幻化出实体,一只凤凰在二人身遭缓缓升起,将二人包在其中,仿佛一堵墙,将那熊熊烈焰的温度都隔开了去。润玉便只感到温暖,而无疼痛。
旭凤道:“此时只烧到第一重,若无凤凰火灵护法,身体便会被烧了去,此刻有我护法,你便慢慢凝神运气,将元神聚在一处。”他说着拉着润玉席地坐了,引他蕴化灵力。润玉依言照办,旭凤见他乖乖闭上眼睛,心中又生喜悦爱恋之情,忍不住道:“我倒没试过在涅盘时灵修。”
润玉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差点破功,闭着眼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个。”
旭凤委屈道:“你我几日未见,人都说小别胜新婚,你我是新婚别离,你不想我么?”
说着竟又凑过来偷了个吻——他二人接下来的几日定会过得痛苦不堪,故而此刻说些胡话来逗润玉开心,润玉面色果然不如方才凝重,只无奈道:“生死大事,能不能别胡闹。”
他刚说完,身旁火势猛地长高了一截,那凤凰火灵仰头长鸣,似是要与那神火奋力抗争。润玉关心则乱,睁开眼去看旭凤,灵力运转一度中断。旭凤本将他二人灵力缓缓引到一处,正牵着他熟悉自己的三魂八魄,感到他中断,亦睁开眼去看,见润玉眉头又皱了起来,眼中似有忧色。
“无妨,”旭凤道,“这凤凰涅盘原是在身体最虚弱的时候,灵火强盛,凤凰虚弱,故而才能焚去神魂;此刻我灵力强盛,免不了要与它相争一番,无须担忧。”他边说着,边冲润玉微微一笑,润玉怎能不知他替自己承担大半灼烧,身体定忍受着痛苦,可已走到这一步了,说什么也不能回头了,便也不再说话,只专心凝住元神。
他二人这第一天便如此过了,火焰虽热,但有凤凰在侧吸取大半热度,润玉倒不觉得多难受,只觉得心底如有蚂蚁在爬,令人有些焦躁。但旭凤此刻已将他体内水灵控在手中狠狠压制着,他亦无法运气抵挡,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想到——
若是旭凤要在这里杀了我,我便什么抵抗也做不成了。
他自幼谨小慎微,思虑过度惯了,此刻被那神火一烧,便激发了心底最阴暗的一点,点连成线,线又连成面,逐渐扩大,他思绪翻滚,眼前似乎又出现了过去的一幕幕:他与锦觅早有婚约,旭凤却与她在凡间生出情愫;大婚在即,他们二人却过从甚密,有了私情;母亲身死,旭凤却只想着从中说和,一杯酒就要他放下那灭族之仇……
不是的,不是的,他心底有个声音大声道,似是感到他被阴影侵占,便更加急迫、大声疾呼,旭凤他,他与我是两心相印,我们从前……
从前如何呢?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吗?旭凤从来没变过,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从来都是这个他,昨日与锦觅爱得死去活来,今日便能为他护法涅盘,来日呢?
他心内天人交战,两厢对抗,一口鲜血翻涌上来,猛地冲出口去,原本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也渐渐攥紧了。
润玉并不知晓,火性肆虐,火本就是能引发人最暴戾的一面的东西,故而旭凤才性情火爆、敢爱敢恨,甚至有时抵挡不住心底的欲望,想将他这挚爱之人一刀杀了,再一点点吃下肚去,方能永不分离。旭凤时时刻刻都与这欲望敌对,已是习惯了,可润玉属水,从未尝过这样的滋味,故而一时分神,旭凤本已寻到他元神,引着那净火余温慢慢去灼他元神了,此刻忽然感到他的焦躁,睁眼一看,润玉眉头紧锁,全身绷得紧紧的。他忍不住道:“兄长……”他本只想问问润玉是否疼得狠了,润玉却忽道:“旭凤!”他亦睁开眼来,那眼中似是有恨意,旭凤一惊,那一瞥中翻滚的恨意他只在仙魔大战时,自穷奇反噬的润玉眼中看到过,他那凤凰火灵感受到主人的痛苦,又是一声长鸣。
旭凤承受了大半灵火,本已是肉身受苦,此刻竟也恍惚了,他爱润玉至极,已到了愿为他生为他死的地步,却被润玉恨上,他神志不清,差点想当场自尽算了。
幸而只是一瞬,润玉心底的善念便又翻身做主,他性情到底纯良,旭凤又是他珍爱万年之人,爱人之前,已是手足,他还如何恨得下去,他眼中的恨便渐渐退了。旭凤见他恨意渐消,终于松了口气,问道:“兄长,你看见什么了?”他用神火一点点毁去润玉元神,那元神岂肯就这么束手被毁,自然要奋力一搏,以润玉的记忆相激,他此刻才想到这一节,心中亦是后怕。
润玉闭上眼,停了许久,才道:“我看见你我大婚。”原来竟是因想起这个,才令恨意渐渐消了。
旭凤心中一动,说道:“自此开始你的元神亦会以记忆激你,你便时时想着我,念着我,即使恨得狠了,也记得我是爱着你的,好么?”
润玉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心底疲意已升,轻轻应道:“好。”
他二人自此开始便毫不敢松懈,更加严阵以待。那灵火也逐渐燃得更旺,自第三重起,就连旭凤的凤凰火灵亦不能完全抵挡,润玉始觉得烈焰开始在皮肤上跃动啃食,疼痛还是其次,那焚心的怒火才是最难抵挡。旭凤知道他时时为过去所困,欲要重获新生,怎能不将过去的沉珂一并翻出来剔除?便时时出声引导,令他不去动那恨意,而是想着自己。
“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你倒在血泊中。”润玉道,“你我大婚,你被人偷袭,内丹破裂,就要死了。”他一时间又是大恸,想要将那伤害旭凤的人挫骨扬灰,旭凤道:“可你救了我——你拿逆鳞救了我,所以我好好的。”
“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竹林重逢,你朝我走来。”
旭凤笑道:“你是对我一见钟情么?”
“……是。”润玉答道,“我对你一见钟情,虽然后来想到是否是错将血脉亲近当成了爱情,可已经退无可退了。”
旭凤心中一动,心中苦涩又快乐。既无可退,那就别怪我趁虚而入。他想。你已是我的人,往后即使再想说那是骨肉亲情,我也不可能放手了。
“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仙魔大战,你我对立,锦觅身陨。”
“可锦觅已经回来了。”
“……是。”润玉恍惚道,“那你呢,要去寻她了么?”
旭凤苦笑道:“我与她,本就是情劫,我爱她,是因为她和你不同,她不会躲着我,她令人温暖——”他感到润玉气息一滞,叹了口气道:“可终究是不一样的。”
所求不得得久了,便想着有个能令他移情的人也是好的,可那终究不是他心底最渴望的人,日子一长,仍是解不了他心底的魔。
“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我与锦觅大婚,你与父帝殒命。”润玉道,他内心悲恸,一滴泪缓缓自眼眶落下,旭凤柔声道:“我死不了的,兄长。”
“可你必也恨我到极点了。”
“是。”旭凤道,“你本该是爱我疼我之人,可那日却看着我殒命,连泪也不肯流一滴。”
润玉缓缓吸了一口气,旭凤又道:“可我后来见你为我落泪了,我倒觉得你还是无动于衷好些,不然我死也不安生——我怕你流泪,更怕你为我流泪。”
“你看到什么?”
润玉竟微笑起来,“我看到……我看到你我在魔界,锦觅鎏英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