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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竹叶放在鼻尖轻嗅。
是一种清淡的草木气味,夹杂着几缕甜丝丝的脂粉香气。
竹叶自然不会有脂粉的香气。
沈浪轻轻扬手,刚刚那片柔软的细叶突然猛地抻直,向上飞去,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直打他头顶上翻涌着的压着积雪的碧浪。
一片哗哗响动后,密密麻麻的碧叶从天而落,来势迅疾,这绝不是叶子被风吹落该有的状态。
这些竹叶似乎已化为了无数柄薄而锐的小刀,击向地面。
沈浪却还是在吃着那个又冷又硬的馒头,他根本未抬头去看,却倏忽一下,移到了旁边。
碧叶落地,斜斜插进土里,顷刻回复柔软,被风吹着肆意扭动。
从竹林上方翩翩然飘下来一个人,轻飘飘,缓慢慢,也像一片落叶。却是五颜六色的落叶。
那人刚刚开始飘下,竹林里突然又走来三个人,抬着一具软兜。三人的脚步看来都不快,眨眼间却已踏入这片林间空地。
自竹林上方飘下来的那人恰巧落进软兜中,好像被抽走了骨头般软趴趴地窝了进去。那安稳闲适的姿态,就好像他一直就坐在那软兜中,从未移动过半分。
沈浪终于吞下最后一口馒头,摘下腰畔的酒囊,仰头灌下一口云南当地的玉米酿,味道甘醇。
他抬眸去看那四人的时候,刚刚晦暗不明的眼眸突然就涌上来一层清朗的辉光,嘴角也微微上扬,是一种无比自信的笑意。
坐在软兜里的人是一个极清瘦的人,个子似乎也不高,他头戴一顶白色高帽,身上是一袭厚重繁复的衣袍,一片两片搭在一起,颜色缤纷,似要将天下间所有颜色都堆砌在身上一般。
他的妆容更是奇怪。
是的,他像个女子般画了妆,画得极浓,面容抹得像面粉一般白,两腮涂了红彤彤的胭脂,嘴唇也精心描红,眉间还点上了朱砂。看起来滑稽又诡异。但是他的神情却傲慢得不像话,好似他这样的打扮本就是理所应当。
抬着软兜的三个人,是沈浪认识的。就是倚翠楼六个胖□□中的三个,另外三个或许已毙于王怜花的□□之下。
他的眼前浮现出那只白皙的手,替他挡下一刀,他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时,坐在软兜里的人已开口问道:“你就是沈浪”他的声音却跟外表极不协调,粗粗哑哑,听着让人说不出的难受,口气却悠悠然。
沈浪笑道:“阁下何必多此一问。”
那人道:“王怜花哪里去了”
沈浪道:“难道王怜花一定要跟沈浪在一起”
那人淡淡道:“先前他不是救了你还杀了我手下三个女菩萨。”
沈浪笑道:“若不您手下的菩萨刀法太好,他也不至于使出那不得已的手段。”
那人冷哼一声,“听说沈浪是江湖第一名侠,之前却没有见到你的真功夫,莫非乃是浪得虚名之辈。”
沈浪挑眉道:“阁下想试试么?”
那人道:“我本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其实不想多造杀孽,只是我有求于那姓段的怪物,是以非杀你不可。”
“姓段的怪物”
“你们即便死了,恐怕也不知道到底为何而死,他就是这样一个怪物,想杀人就杀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的心肝比焦煤还黑三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牵绊住,一样都没有。”
沈浪道:“既然如此,他为何要执着于杀死我,你一定也是戏班的人吧,你口里的怪物就是段风若我没猜错,生旦净丑,你应该是戏班里的一角。”
宿剑客道:“我叫宿剑客,我从不觉得自己是那魔鬼的下属,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沈浪笑道:“那日与阁下的女菩萨们交手后,王怜花曾对我说,观几位的武功路数,竟像是十五年前便已消失的一个门派。”
“哦”他似乎觉得很有兴趣,“什么门派”
沈浪道:“七心派。”
宿剑客眉尖微挑,“王怜花还有这等眼力”
沈浪笑道:“比他更熟悉天下各门各派武功路数的人,只怕没有几个。”
宿剑客冷笑道:“不错,我是七心派的人。那又如何”
沈浪道:“在下恰好了解快活王柴玉关的生平履历,知道他在成名前,曾在七心派学艺十年,那时,他还不叫柴玉关,叫柴立。”
宿剑客凝目看着他,并不接话。
沈浪道:“七心派消失多年,观你的年纪也不太可能是他的长辈,若我猜得不错,你想必跟柴玉关是师兄弟,你们都是七心翁的弟子。”
宿剑客鼻孔出气,冷哼一声,“你知道的好像比我想象中的多一些。”
沈浪笑道:“或许还要更多。”
宿剑客冷冷道:“很好,继续说。”
沈浪道:“段风也是你们的师兄弟。他一心要杀我,只因他认定是我害死了柴玉关,他不杀王怜花,自然因为王怜花是柴玉关的儿子。或许,他跟柴玉关感情甚笃。”
宿剑客道:“沈浪不愧是沈浪。”
沈浪继续道:“我还猜到一件事,你为何要将自己这般装扮,只因你心中有一个女子,或许也是你们的故人,你以前曾常常替她描眉、敷粉、涂腮,你思念她,是以你用这样的方式去寄托你的思念,只因为,你已彻底的失去了她。”
宿剑客砰地一下拍在软兜扶手上,脸上已现怒容,嘶声道:“我没有,我没有失去她,我还在苦苦地找她,是段风这个恶魔藏起了她。”
沈浪眯起眼睛,“原来,你替段风做事,是为了找一个人。”
宿剑客突然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怪异,脸颊肌肉的扭动好似抽搐般全无章法。
“你手指的骨节有力,指尖带些薄茧。你用剑”他的目光正看在沈浪垂在腿边的手上。
沈浪道:“我可以用剑。”
“可以用”宿剑客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沈浪微微一笑,带些懒散意,偏偏又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自信光采,“可以用,也可以不用。”
宿剑客冷哼道:“好大的口气。”
沈浪反问道:“你也用剑”
宿剑客手一扬,突然掌中已多了一柄利剑,剑刃极窄,映照雪光,散发着幽幽青芒,出鞘之声清越,有若龙吟。
沈浪不禁脱口赞道:“好剑。”
宿剑客淡淡说道:“此剑名灵蛇,乃天外玄铁所铸,长四尺三寸,重二斤一两,薄如蝉翼,韧如金石,削铁如泥。你的剑呢?”
沈浪纵身而上,待落下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枝细长的竹枝,枝头上还自然地生长着一簇叶片。在这隆冬时节,叶片边缘有些翻卷焦枯。
他道:“此剑名青竹,乃吸天地之精华,汇日月之灵气所生,长三尺一寸,重一斤二两,此剑性坚,韧而不拔。”
宿剑客哈哈大笑,“好个韧而不拔,果然是天下第一名侠沈浪。青竹对灵蛇,竟是极恰当。阁下若是死了,我还当真有些不舍。”
沈浪笑道:“那我们何不就此作罢?”
“这却是不行,只因我已答应了段风,要尽全力杀你,我一向言出必行。”
“很好,看来此战在所难免。”
“好。”宿剑客喝出一声,身子突然就从软兜里弹了起来,刚刚还似软皮蛇般的人,瞬间就变得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双目精光灼灼。
他从软兜里跳起,一纵两丈,灵蛇剑也抖动着,从上而下刺出。
灵蛇剑软、细、锋锐,阳光正从竹叶间洒下,点点斑驳,剑脊反射阳光,闪动着细碎的炫目光芒。剑锋幽幽,布满峥嵘剑气。
宿剑客纵身而起,凌空而下,似雄鹰振翅。
沈浪淡淡微笑,从容、懒散,眼睛似睁似闭,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这样一柄正疾刺而来的利剑。
剑光如织,笼罩天地,这剑法实在已属当世高绝。
灵蛇越来越近,沈浪还是没有动,直到那剑尖距离沈浪的面门只有三尺的时候,沈浪突然就动了。
他的青竹突然刺入那绚烂的剑光,青竹尖上的蓬蓬碧叶砰然炸开,如细雪般飘散开去,又簌簌而落。
宿剑客猛地睁大了眼睛,将剑圈得更紧,抖得更厉,银白的剑光几乎已化为了一轮皎皎的明月。这簌簌而下的碧叶不时遮挡了他的视线,但他的剑却没有变慢半分,攻势反而愈发凌厉。
愈是不利,愈要进攻。
一片竹叶从眼前划过,就在这视线受阻的瞬间,沈浪突然消失了。
沈浪去哪里了
宿剑客剑光凝结,周身绷紧,一动不动,好似变成了一尊石雕。
高手相争,只在刹那。这一刻,只要一动,破绽必出,是以不动如山,方是上策。
宿剑客虽然未动,但他却感觉到了青竹剑气,围绕着他,锋芒似已逼近后心。他自认功力已臻化境,可遇到这个年轻人,他才又一次深深体会到,山外青山楼外楼这句话的含义。
这少年的功力实在已高得可怕,他倏忽消失,自己竟然再也感觉不到半点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