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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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发时天已经有些暗了,马车里垫着柔软的垫子,是用绸缎包了棉花缝的,她坐在垫子上,靠在窗边昏昏欲睡。晚间有些风,时不时吹起窗上的帘子,风轻轻地打在脸上,好不惬意。

    马车里有一张矮桌,是固定在车上的,桌子上刻着棋盘,是她用来消磨时间的。但因为甚少出行,那棋盘也许久未用了。

    秦涪疏看她在打盹儿也不扰她,就规规矩矩的坐在矮桌前看书。

    他学武颇有灵性,但四书五经还是差些,每次考校功课,先生都恨不得拿根小木棍抽他的手心。

    想着先生气的拍桌子的样子,竟是有些好笑。

    将军府离皇宫不远,但是一路曲折,须得绕道,也是走了小半个时辰。

    入宫门要步行,赵阅璋有些迷糊的下了马车,由明枝搀着进了宫。

    秦涪疏这是第一次进宫,对什么都很好奇,忍不住来回打量着。

    每当有宫人路过时他便收回目光好好走路,宫人一走开他又开始四处看。

    “母亲,宫里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啊?”

    赵阅璋本来有些没精神,听他这么问却是忍不住发笑,牵着他的手同他说,“那你说,你觉得宫里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仔细想了很久,才拉着赵阅璋的手让她蹲下,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他们是不是不会笑啊,我看那些丫鬟姐姐们一点笑模样都没有。”

    赵阅璋也学着他的样子,悄悄的凑近他耳边说道,“宫里的人啊,就像母亲这样。”

    她看着儿子坦然一笑,带着些许无奈的摸了摸他的头,只说道,“涪儿,生来为人,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也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区别不是在于你住在哪里,而是你觉得,自己应该住在哪里。”

    “母亲,涪儿不懂。”

    “没事,长大了就懂了,我们涪儿还小呢。”

    秦涪疏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觉得很有道理,就暗自记了下来,想着回府以后要去找先生问一问。

    他自小在将军府长大,虽然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但也没什么不同。他没见过皇上,没进过皇宫,甚至在母亲出现之前,他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

    虽说是将军府独子,但也寻常人家里的孩童没什么两样。

    赵阅璋却是思绪万千,是啊,区别就在于,你觉得自己应该住在哪里,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会住在哪里不是由你说了算,而是宫里那个人。那个真的不会笑的人,他只会发怒,只会冷着脸下旨。

    至高无上的地位所带给他的,只有强横与□□。

    他们来的不算早,宾客已入座了不少,大多穿着常服。

    赵阅璋看了一眼,除了自家涪儿以外,还有许多孩子,想来确是为了伴读一事。

    和白日里的炎热不同,夜里倒是有些风,轻轻地吹着,舒适了不少,月明星稀,清风伴着不知名的花香,倒不像是设宴,更像是夏日里赏月作诗的场景。

    周围相熟的夫人同她打着招呼,几位向来关系不错的长公主也特地过来同她说话。倒也不是闲聊些家常,她也没家常可聊。

    只是听着她们说最近发生的事,听说是西南的一位王爷进京了,皇上准备给他做媒,在京中贵女里选一位正妃同他回封地。

    赵阅璋只觉好笑,皇上这乱指亲的毛病多少年也改不了。

    “皇姐,你说要是我被送去了怎么办,听说那西南和我们这差很多,我要是去了铁定住不惯。”

    比她小五岁的宜安长公主苦着张脸道。

    最近皇后话里话外透着的意思就是她也不小了,是该议亲了,她又没有母妃帮着操持,谁知道会嫁到哪去。

    赵阅璋却是不甚在意,耐着性子的宽慰她,“你怕什么,宜耘和宜桢的亲事还没着落呢,你还早着呢。”

    宜安却是悄悄凑到了她的耳边,同她说,“宜桢的亲事定下了,徐丞相家的嫡次子,圣旨很快就下。”

    她和宜桢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宜桢自小安静,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诗词歌赋比起外头好多学子也不遑多让。她想嫁的,是有勇有谋的名士,而不是那只知玩乐的纨绔。

    但不巧的是,徐丞相家的嫡次子就是那么个纨绔。

    重金包下花楼花魁、为了青楼女子和尚书家的公子大打出手、京城的花街柳巷,没有比这位公子更清楚的了。

    都说丞相家的小公子徐明骄是京都第一纨绔,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真是个混子。

    吃喝玩乐,就没有他不会的。

    宜桢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没什么表示,还是日日弹琴写字,只是偶尔会看着书架上玲琅满目的书籍发呆。

    五个长公主。

    宜庄长公主和亲去了,过得好不好倒是不知,想来也不会受委屈,她是端容皇后唯一的嫡女,手段自是不一般。

    她自请和亲,成就了百姓心中母仪天下的宜庄长公主,也成就了皇室的威仪。

    更重要的,是远离了当时腥风血雨的皇储之争,她是聪明的。

    既然无法选择,就离开。

    宜嘉长公主,皇上选了望北将军做驸马。还没等到成亲,将军就死在了战场上,宜嘉长公主手捧牌位入了将军府,照顾将军独子长大。

    百姓说她对望北将军情根深种,一片痴心感天动地。可她们都知道,宜嘉没有见过望北将军,一次也没有。

    成就了皇室女儿的坚贞与忠义。

    宜耘长公主,她是太后的女儿,和皇上一母同胞。想来她的驸马也不会差,毕竟她的母后还在。

    然后就是她和宜桢了,宜桢已经定下来,就剩自己了。

    没有一个长公主是嫁给了自己心仪的人,她们嫁的,是皇上心仪的驸马。

    都说当今天子仁厚,可唯独对宫中姊妹百般苛刻。

    等了许久,皇上和皇后才一同过来,他们相互扶着,颇有几分伉俪情深的样子,只是不知当初的情谊被消磨了多少。

    孟婉清老了许多,她登上后位八年,就争了八年,会老也不足为过。

    皇上到还是老样子,眉目深刻,眼中满是旁人看不懂的算计,他身旁除了跟着皇后,还有另外一个妃子,穿着梅红宫装,看起来眼生得很,许是这些年的新宠。

    坐在赵阅璋旁边的是景王妃。

    景王妃是皇商余家的嫡女,家中可以说是富可敌国,长得一般,只是清秀罢了。不过她嫁进王府时倒是听宜耘说这是个极为精明的女子,小小年纪便跟着父兄走南闯北,做生意很有本事。不过太精明了,也不甚讨喜。

    她挽着一个坠马髻,斜插着一支五彩珐琅簪,一张鹅蛋脸,眉目清秀,俊鼻朱唇,一身嫩黄的齐腰襦裙上是点点殷红的梅,尽显窈窕。

    垂明如玉的手正替景王斟着酒,时而低头轻语,见到的人都要感叹一句,好一个伉俪情深。

    “弟妹可知那梅红衣裳的女子是谁?”

    她问道。

    景王妃似乎是没想到赵阅璋会和她说话,愣了一下才回道,“长公主不常进宫,不知道倒也正常。这位是惠妃娘娘,丞相大人家的嫡长女。”

    “徐斐雪?”

    “是了,就是徐小姐。”

    赵阅璋笑着又同她说了几句话,心里却是暗自发笑,这徐斐雪可不是个好相与。孟婉清同她比起来,差得远了。

    再说了,徐斐雪这种名满京都的才女,正是皇上最爱的。

    皇上和皇后入座后便让开席。

    景王在桌子下握住了王妃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二姐同你说了什么?”

    “就是问了惠妃娘娘的事,二姐许久未出府,认不得人。”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刚才叫赵阅璋长公主只是因为她嫁进了将军府,同外界不联系已经五年了,所以关系应该不甚亲厚。可现在王爷叫了一声二姐,她也得叫二姐。

    她虽和王爷两情相悦,但皇室中的关系,和谁亲近和谁疏远王爷却是不同她讲的。

    “既然二姐出来了,便是原谅了皇兄当年的指婚。你无事可多同她走动,我这位二姐对待兄弟姊妹向来是宽厚的。”

    景王妃只得点头。

    她虽是皇商之女,却不知皇室底细,他们只是普通富商,比不得权贵。所以婚后一直安分守己,谁都亲近,也谁都不亲近,生怕给自家王爷带来麻烦。

    “母亲。”

    秦涪疏轻轻地拽着她的袖子喊道。

    “怎么了涪儿?”

    秦涪疏却是偷偷斜眼往对面的看去,附在母亲耳边悄悄说,“涪儿刚才看见一个哥哥,长的很是好看。他眼角还有颗痣,和母亲一模一样。”

    他看着母亲右眼下的痣,笑的一脸灿烂。

    赵阅璋却是来了兴趣,向那边看去,她眼神不好,隔得远了便看不大清人,只见那边坐了一群男子,倒是没看见少年。

    “那涪儿说,那哥哥有多少岁?”

    “不知道,看起来跟岷青哥哥一样大。”

    岷青是他的贴身小厮,半个月前家中传来消息,说是长姐出嫁,望他能回去一趟。秦涪疏大手一挥准了他的假,他家住的远,一来一回便要小半个月,算着日子也快回来了。

    不过,岷青十六了。

    十六岁的皇子大多有伴读了,十六岁的少年当伴读年纪也大了些。

    若是涪儿能给他喜欢的皇子当伴读,想来也不会太过抗拒。只是这几年为进宫,对诸位皇子都不甚熟悉。

    “弟妹可得了消息,是有几位皇子要选伴读?”

    景王妃略微想了想便说,“三位吧,太子殿下,五殿下,还有三殿下。”

    “不知五殿下和三殿下生母是谁?”

    “五殿下的生母芸妃娘娘已经去了,现在由皇后娘娘抚养,三殿下的话,他母妃是谁我倒是记不清了,也是没了。”

    若是按赵阅璋的意愿,太子和五皇子他都不想选,伴读就相当于是站队了,她和孟婉清斗得你死我活,没必要让涪儿去给他儿子卖命。只是这三殿下没有生母庇佑,想来也不是个好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