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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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姐还是这般爱奚落人,你们都不陪我下,我如何会有长进。”

    她慢慢的收拾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光是看手就知道是位美人。

    “往年大姐还在的时候不是日日陪你下,也没见你有何长进。”她漫不经心的回道。

    赵阅璋想起自己和皇上的争吵,想问问涪儿是否听到,但又有些迟疑,她不愿让孩子对皇上心存怨恨。

    因为他想成为父亲一样的将军,在朝为官,就一定要听命于天子,一念之间的不信任都会铸成大错。

    而那个位置上的人太过聪明,他看得出你的迟疑和憎恨,惹了他的眼,要么是远远的避开官场。要么就任由他处置。

    “皇妹怎么会遇到涪儿?”

    “陛下拟了赐婚的圣旨,婚期将近。我便想着,可否等母妃忌日过了再出嫁,正想去找陛下,就看到了小少爷。”

    她低着头,笑得勉强。

    随后又笑了,说道,“我想着,皇姐和皇兄说话得说好久,就带着小少爷过来了。”

    她没有说透,不是说话会说很久,而是吵架会吵很久。

    自从新皇登基后,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若是待在一处,时间久了便会吵起来,两人都不妥协,自是要吵很久。

    赵阅璋只是笑笑不说话,她只记得宜桢的母妃是太傅庶女,忌日是什么时候却是忘了。她的母妃身子不好,和别的嫔妃关系只是一般,没有太过亲厚的,所以她也不常去其他宫里走动。

    “时间也不早了,皇姐快些回府吧,太晚了怕是不方便。”

    赵阅璋点着头,抱起秦涪疏想离开。

    突然听到宜桢喊她,“皇姐,”她看着宜嘉红了眼眶,似是有千般委屈无处说,只小声的说道,“皇姐若是得了空闲,进宫看看我吧。宜安太跳脱,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赵阅璋点了点头,“会的。”

    她哪是没人说话,只是受了委屈想找个人诉诉苦而已,宜安年纪还小,宜耘又不熟。她只能憋着,越憋越难受,恨不得撒手去了干脆,也早些去见母妃。

    她母妃在世时常说,这女人若是嫁错了人,那下半辈子就是在等死。

    她呢,不过也是嫁进丞相府等死罢了。

    就像母妃一样,在宫里为了生下一个皇子,不顾太医阻拦怀了第二胎。孩子生下来了,她人也没了,只可惜这第二胎还是个公主。

    回府的路上赵阅璋一路都没说话,宜桢想找个人说话,她何尝不想。

    先皇去后她受了多少委屈,可是没有人可以说,所有人都觉得宜嘉不会难过,宜嘉都敢跟皇上争吵了,还会有什么难过的。

    可谁知道她一直在忍着,兄长在的时候她不想牵连兄长,听话的嫁了。如今呢,如今她还要为了谁听话?

    怀里的小孩悄悄动了动手臂,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是了,还得为了望北将军府,为了怀里这个年幼的孩子。

    把头埋在他的肩上,所有的眼泪变成了那袍子上一朵朵深色的花。

    “母亲怎么了?”秦涪疏脖子上痒痒的,他察觉母亲不太对劲,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赵阅璋依旧将头埋在他的肩头,闷闷的问道:“涪儿,若是母亲做了坏事怎么办?”

    她强忍着眼里的泪水,不想把涪儿的衣服弄湿,那样他会发现。

    事到如今,她不知道是该怨那安南王无礼,还是怨皇上无义,她只知道,若是皇上真的下旨她没有办法不接。

    抗旨不遵的下场,她承受不起。

    更何况,她不是孑然一身,她身后有秦家,有涪儿。

    秦涪疏转过身抱住了她的头,小心的避开了她头上的发饰,轻声的安慰,“没事的,母亲不要怕,不管怎么样母亲都是母亲。可是皇伯伯欺负你了?”

    他轻轻拍着赵阅璋的后背,就想她安慰他那样。

    “无事,”赵阅璋抬起头来,依旧笑得灿烂,“母亲就是害怕,害怕我的涪儿长大了会埋怨母亲。”

    埋怨我舍弃了你心目中英雄一样的父亲,另嫁他人;埋怨我不顾当初相依为命的誓言,弃你而去;埋怨我无所作为,贵为长公主却身不由己。

    “不会的,即使母亲不要涪儿了,涪儿也不会埋怨母亲。因为涪儿最难过的时候都是母亲在身边陪着,母亲离开了,或许就是涪儿该长大的时候了。”

    “就像先生说的,男子汉建功立业,总是要离开母亲的。”

    赵阅璋紧紧地搂着他,问他,“那涪儿呢,涪儿会不要母亲吗?”

    “不会的,不会的,母亲永远是涪儿的母亲。”

    “那便好。”

    那便好,有你这么说,母亲就是再苦些也忍得下来,只要我儿无忧的长大,管他皇上还是皇后,母亲谁也不惧。

    秦涪疏此时还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他只知道母亲难受了,要安慰她。往后的许多年他都在疑惑,明明皇上和母亲关系那么恶劣,为什么还要装作相安无事?

    母亲也是,既然本就水火不相容,为什么还要听之任之。

    后来才知道,他们都在互相忌惮着。

    母亲手里有筹码,皇上手里也有筹码。

    母亲的筹码是什么尚且不知,但皇上的筹码无比清晰,那就是自己。

    他成了皇上拿来制衡母亲的筹码,也是母亲不得已妥协的关键。

    赵阅璋很快收敛了情绪,待到下车时,又是那个气度不凡的长公主了。

    她牵着秦涪疏的手向府中走去,将外界的一切苦恼关在门外,回到那个只有她和孩子相依为命的天地里。

    圆脸的丫鬟晴悦早早地便在门口等候了,见主子回来后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们不在府中时发生了何时。

    其中最令赵阅璋惊讶的就是景王府送来的礼物,说是听闻小少爷爱吃荔枝,差人送了一筐过来。

    赵阅璋这时才知道,为何宜耘夸赞景王妃精明。

    要同一个人亲近,向来是趁热打铁的好,只是寿宴上随便闲聊了两句,下来便派人送了东西过来,送的东西还恰到好处,这是个人精。

    不过说起来,景王会娶这么个王妃她着实意外。

    先皇甚少插手儿女的亲事,景王更是不知何时与王妃相识,王妃尚未及笄便求先皇指了婚,他是一众皇子公主中成亲最早的了。

    这位景王和赵阅璋关系一般,但同她的兄长好得很,所以也算是说得上话的。当初她还觉得娶了商户之女的景王,目的不过是让众皇子知道他于皇位无意罢了,后来才晓得,人家年少夫妻两情相悦。

    活的比他们谁都自在。

    她的兄长和景王是很相像的两个人,他们无意于权利的争夺,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完后半辈子。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可惜对于兄长来说那太难了,母妃是后宫中最为受宠的妃子,虽因为家世不显当不得皇后,却也是圣宠不衰。

    他兄长出生时,先皇就以没有嫡子为由,立了他为太子。

    即使母妃百般规劝也没有改变先皇的想法。

    母妃手段一般,太过弱势,皇兄自小便因遭人暗算坏了身子,此后越发讨厌争权夺利。

    赵阅璋知道皇兄的心思,所以她必须找到一个人,让他成为皇上,并且可以庇佑他们兄妹。

    她在一众皇子中,选择了母妃无势,胞妹年幼的赵仁骥。

    或许是他的身份能让自己感同身受,她开始不余其力的帮助他。

    先皇曾经告诫过她,赵仁骥并不是一个可以合作的伙伴。可是她不听,她的性子和先皇一样的倔。

    为了赵仁骥,她付出了几乎所有。

    为他拉拢京中权贵,多番设宴请京中贵女赏花赏画,就是为了能为他挑选出一位家族底蕴足够丰厚的皇子妃。

    也为了告诉所有人,她赵阅璋帮的人,是赵仁骥。

    可是那个白眼狼,看中了孟婉清,自己兄长的未婚妻。

    她为了赵仁骥,跟先皇说了多少好话,为他从别的皇兄那里抢来了多少差事,毫不遮掩的站队让她一次次的被推到风口浪尖,可是她不在意,甚至觉得这是正常的。如果别的皇子登基了,他们的处境更困难。

    要怪就怪她,尚年幼不会识人,误把野心昭昭的狼崽子当成了忠犬。

    也是自己亲眼看着,这个狼崽子是怎么长大的。

    回到府里的时候秦涪疏已经困的不行了,他缩在赵阅璋的怀里,东倒西歪的打着瞌睡。

    七岁的孩子本来就沉,还晃来晃去的,在一次歪出去差点摔到地上之后,赵阅璋差点气的把他扔出去。

    无奈,只能抱着他送回院子,安排妥当以后才离开。

    府里只有两位主子,所以伺候的奴仆也不多,到了夜里除了需要守夜的丫鬟门房,其他人早早地歇下了,生怕太晚了还走动惊扰了主子。

    夜已经深了,将军府里一片静谧。

    赵阅璋却是还不想睡。

    她在院子门口停住了脚步,低声和明枝说道,“你回去歇着吧,我去祠堂看看将军。”

    未等明枝答复便拿走了她手中的灯笼,转了个弯向祠堂走去。

    明枝小跑了两步追上了她,问道,“主子,我陪您一起去吧。”

    “不用了,你回吧。本宫跟将军有话要说,你早些歇着,明日早些起来送小少爷去宫里。岷青还没回来,就由你先照看着他。”

    “是,主子。”

    明枝离开后,赵阅璋一个人进了祠堂,将烛台都点上,才跪在蒲团上。

    祠堂里只有三个牌位,望北将军秦有望和他的元配夫人沈氏,还有就是涪儿的生母,妾室王氏。

    将军的死讯传来后,王氏自刎于房中,整个府里就留下了一个两岁的孩子。

    赵阅璋过来以后,念她是小少爷的生母,就做主把她的牌位放进了祠堂。想着以后若是秦涪疏想要给生母上一柱香也方便些。

    她就对着那三座牌位那么跪着,想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只能低头看着前方的影子出神。

    这五年,每逢心里不舒坦她就喜欢来祠堂跪着,和三位去了的人说说心中的烦忧,有时也会大哭一场。

    她也曾想过若是将军没死,顺利的从战场上回来了,她会如何。

    越想越是悲哀,回来了又如何。

    赵仁骥在将军府夫人头七刚过之时便下了圣旨,说是宜嘉长公主仰慕将军多年,愿嫁进府中替将军分忧,抚养幼子。

    当时本就因为爱妻去世思虑过重的将军被气的吐了血。

    她赵阅璋成了京都百姓心中的蛇蝎女,心思狠毒,为了嫁进将军府不择手段。当时还有传言,说元配沈氏是她害死的。

    那样的情况下,若是将军活着回来了,她怕是也没什么盼头。

    左右不过和现在一样,一个人守着一个院子,凄凉过完此生。

    死前或许会哭一场,想着下一辈子,千万不投生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