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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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阅璋本以为多次将安南王拒之门外,此番派人去请需要费些功夫,说不定那王爷会摆足了架子,让她亲自上门。

    可谁知那边答应的好好的,像是完全没有因为之前的事生嫌隙一般,只说寻了好日子会来的。也不知上门拜访还要寻什么日子。

    难道还真的是个好相与的?

    六月廿六正值立秋

    一大早晴悦就帮秦涪疏给宫里递了信儿,说是要将小少爷留在府中过节。

    府里难得的买了许多肉食,说是要给小少爷“贴秋膘”,丫鬟们也把镇在井里的瓜果拿了一些起来,切好了给主子院里送去。

    秦涪疏听了明枝的话,拿红纸写了“今日立秋,百病俱休”的条子,给赵阅璋送了去,又被嫌字丑了些,臊得他红着个脸就跑了。

    赵阅璋在他走后才拿着那张红纸细看,还是不得不说,字很丑。

    她跟着一个小丫鬟学着,拿一张红色的纸剪小人,她自小被娇宠着长大,针线尚且没摸过,现在剪一个小纸人也是费力。

    小丫鬟就是在院子里伺候的,平日里负责扫撒,是个有些活泼的小姑娘。

    她见夫人剪了一堆都不成形,就问道,“夫人今年怎么想起给少爷剪纸人了?”

    往年立秋可从来没有过,都是陪着他用膳后会在院子里摆上桌案和椅子,切些瓜果,一边赏月一边教导小少爷念书,要是动手做些什么,却是不曾的。

    赵阅璋没有看她,只低头仔细的剪着,回道,“给涪儿剪个纸人,让那些牛鬼蛇神别把主意打在他身上,多事之秋,自是要多加防范。”

    就像今年她病了一场,涪儿想起给她写了红纸条一样,她也觉得今年不太顺,想让涪儿避避邪。

    小丫鬟也没多问,只不停的把裁出来的四方红纸递给她。

    桌上一堆的纸片,若是不细想,是猜不出那是纸人的。

    赵阅璋勉强剪出一个看得出是个小人的,就笑着放在桌面上抻平,笑着对小丫鬟说道,“你看,这不就成了嘛。还当有多难,却不想这般容易。”

    小丫鬟只得顺着话头夸她,直把她夸得笑眯了眼,眼角一道道的褶。

    拿了一件衣裳就把纸人往后背贴了,递给小丫鬟送去秦涪疏院子里,嘱咐她千万要让下人伺候少爷穿上。

    如此便像是完成了一桩喜事,走到哪都笑的晴朗。

    管事派了小丫鬟来传话,说是安南王已在中堂等候,她也是笑着就去了,倒也没埋怨那王爷丝毫不识趣,赶在节里上门做客也不先派人知会一声。

    见了才是诧异,这人不是那日宫中宴上见着的登徒子吗?

    她装作不知,只笑着同他攀谈。

    “王爷先前来了几次,不巧遇上妾身抱恙,不便见客,倒是怠慢了。此番请王爷过府一叙,也是当面给您赔个不是。本该妾身亲自上门,可这抱恙初愈,实在有心无力。”

    “夫人说的哪里话,我多次来访倒是唐突了,也不曾让人递帖子,说来还是我的不是。”陶文其笑着回道,一只手置于腿上,不着痕迹的将手心的汗蹭在袍子上。

    他曾以为若是再见宜嘉一定是镇定的,不会再次唐突了她,一副稳重可靠的样子能让她对自己有些好感,待到皇上下旨时,她心里也能好过些。

    毕竟若是突然下旨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心中难免忐忑,若是这人先前就已经认识,还有些微好感,应该也不至于太为难。

    只是他自始至终没有想过,皇上早就把他要求娶的意图透露给了对方。

    赵阅璋看着他的样子,倒不像是个不讲理的,怎么初见时那般无礼?是醉酒了还是本就是个浪荡子,在这跟她装君子客套呢?

    “是了,王爷是该递帖子的,想来在西南时王爷甚少和人这般交往,所以直来直去的,到也成了习惯。只是,在京中却不能这般,世家大族最是重礼数,若非亲眷,直接登门的,往往不受待见。将军府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是府中只有孤儿寡母,王爷直接登门,也是不大好的。”

    她暗嘲他是个不懂礼数的,在西南当惯了土皇帝,在京中却只能说不值一提。纵使有实权又如何,当今天子重文轻武,武将地位极低,若不是手中还有兵权的话,早就被那些个文官弹劾个遍了。

    大抵,也试试这王爷是真君子,只是不识礼数所以行为多有不妥,还是假情假意的披着一身皮在这装模作样。

    前者的话她还会心虚,凭白利用了他,若是后者,她恨不得再狠一些。

    陶文其听她这么说也有些难为情,不太敢去看她的脸,只讪笑,说道:“夫人也知道,我自西南而来,西南民风较淳朴,倒是没这些礼数要守的。”他又想了想,再次说道,“若是往后还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夫人只管开口,仲平自小无母亲教导,父兄又去的早……若是唐突了,夫人只管说便是。”

    他这么说赵阅璋倒是接不下去,若是再提这事,便是提起了他的伤心事,只能避开不谈,“听说王爷此番进京还买了处宅子,莫非是要久住不成?”

    安南王自己买了一处宅子。

    这便是皇上对这些保家卫国的武将的态度,镇守一方的王爷进了京,不说新修一座王府,连旧的都不曾给,还要人小王爷自己买。

    他倒也做得出这等事,京中空置的宅子多不胜数,多是一些罪臣被抄了家封起来的,连这种都不愿意给,他也当得起一句“贤主”?

    陶文其倒是没觉得有何不对,还跟赵阅璋念叨自己的宅子有多好,“那后面就挨着一片竹林,这个时节多雨水,雨滴在竹叶上的声音好听极了。我府中还有一大片池塘,我刚搬进去就在池里移栽了一片荷花,活的倒是多,夫人有空也可去我府中坐坐,定是合你心意的。”

    他强忍着才没有把小竹楼的事说出来,那可是惊喜,要亲自进府去看,定会喜欢的。

    赵阅璋只笑着没接话,感叹这小王爷真的没什么心机,不过也对,加冠不久,足足小了她五岁,也还是个孩子。

    “王爷此番进京,是要久住?”

    “对,圣上召我进京,说是,说是要给我赐婚……我便来了。想着可能要待的久些,就买了一处宅子,我在宅子里种了荷花,白的和粉的都有,只青色的有些难寻,还没找到。”

    赵阅璋本不想同他聊那处宅子了,可听他念念叨叨的,还是忍不住说道,“没有青色的荷花,青色的是莲。”

    若真要去寻到青色的荷花,那才当真是稀奇了。

    “我就说,为何问了好些人,都说没有!”他红着脸挠头,只是有些黑倒是看不大出来,说着便有些好奇的问道,“夫人府中为何不种青色的莲花?我来时见有一片很大的池塘,只有一两座假山,别的什么都没有。”

    我府中又为何要种莲花,她心中腹诽,却不得不答道,“府中就妾身和涪儿,下人也不多,便懒的收拾了。”

    “那我来吧,我来帮夫人种,我可以去找之前认识的那个……”

    “王爷,我府中,不用种莲花。”

    “这样啊。”

    陶文其应声道,顿时有些泄了气。

    “正值立秋,王爷不妨留下来用个便饭?”赵阅璋假模假样的询问道,只是在变相的赶人罢了。今天请人过来,不过就是为了试探这王爷究竟几分本事。

    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多了,心机城府倒是不深,只是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是得再接触看看。

    哪知陶文其不懂她话中深意,点了点头,还道了谢,“如此便麻烦夫人了。”

    “……”

    知道麻烦就走好嘛,并没有人想真的留你用饭。

    今日是立秋,秦涪疏很兴奋,一大早不用岷青叫,自己就爬起来了,穿好了衣裳到院子里练功。丫鬟小厮们刚起来他就已经满身都是汗了,吓得一群奴仆恨不得重来一遍,比他再早一些起来做事。

    他这么兴奋是有原因的,只有在今天和过年,母亲会吃上一些油腻的荤菜,寻常日子里吃的跟清修似的。

    也是在今日,府里会备上好些荤菜,为他“贴秋膘”!

    丫鬟小厮们也都能拿到赏钱,每个人都笑呵呵的,他看着也高兴。

    这种高兴一直持续到他在桌上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为止,他不知道这人是谁,只是心里莫名的不喜欢他,特别是他还看着母亲,和母亲说着话,就让他越发生气。

    总感觉,这个人来者不善。

    母亲只能是他一个人的母亲,他很小的时候就听府里的婆子说过,如果有一天夫人另嫁了,定是不会要他的,因为没有男人会白白帮人养儿子。那时候他不懂,和母亲也不甚亲厚,可现在想起来就一阵发寒。

    若是母亲再嫁,就会不要他。

    他以后不能再叫她母亲,只能跟别人一样,叫夫人。

    想着就难受得紧,吃的也不多。

    赵阅璋夹了一块儿肉进他碗里,问道,“怎么了?不好吃?”

    秦涪疏摇了摇头,“好吃的,只是……只是涪儿没胃口。”

    “你说笑话逗母亲的不是,你都会有没胃口的时候?”赵阅璋帮他擦了擦嘴,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多吃点,这一桌子菜都是眀枝姐姐和晴悦姐姐置办的,平日里可吃不着。你也不能辜负姐姐们的好意是不是,所以就算没胃口也‘勉强’吃一点。”

    “那我就勉强吃一点吧。”

    “小少爷真有意思,看着就聪明。”陶文其寻了个话头赶紧夸道,讨好的看了赵阅璋一眼。

    “是吗?王爷过奖了。”

    光看就知道一个人聪明,这个王爷不是打仗的,是算命的吧?她只觉得这王爷奇怪的很,怎么透露出一种小心翼翼讨好的感觉,莫不是他也有所图?

    这般想着,便不时的打量他,偶尔视线正遇上便温婉一笑,像是什么也没有一样。

    秦涪疏看着母亲和那个陌生男人眉来眼去的,更加难受了,碗里的肉都放凉了才想起来吃,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的,只顾着往嘴里塞东西,一个不留神就吃撑了。

    赵阅璋将安南王送出府后,回来就看到秦涪疏瘫在榻上,明枝正在给他揉肚子,她笑着接手,示意明枝退下。

    “怎么了,不是没胃口吗,吃撑了啊。”

    秦涪疏委屈巴巴的伸手抱住了她,腻腻歪歪的将头搭在她肩膀上说道,“涪儿还是个孩子,还小,母亲以后都要在涪儿身边教导涪儿好不好?若是母亲不关心,涪儿就会像这样,吃撑了都不知道。”

    他本意是若是母亲离开了,自己没人照顾了会很可怜,哪曾想说出来太过滑稽,把赵阅璋逗笑了。她摸着那扎人的脑袋应道,“会的,母亲会教导涪儿以后吃饭不能撑着的。”

    和孩子一通胡闹她却忍不住想起了安南王,那个说着自己自幼没有母亲教导,父兄早逝,所以不识规矩的男子。在他看来,那也只能算是个少年郎。

    可是,在京中,不会因为你还小,你没人教导就会宽待你,你做的事越多,责任越大,他们越想给你使绊子,越是对你哪哪都看不上眼。

    国泰民安,这群臣子清闲了,就学会了自己找乐子,一个个恨不得把武将数落到地底下去,以证文人清廉傲骨,不惧无脑莽夫的报复,好求个美名流芳百世。若是换了个暴君,一个个还不是缩着脖子做人。

    一群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