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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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天气倒是晴朗,不过府中事情多了起来,管事犯了旧疾,实在是无法继续掌管府中的大小事宜。
没有办法,只得给他结了银子,派人送他回家乡。
赵阅璋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算是感激这几年他的辛劳。她进了将军府后并不管事,一切事务皆是管事在处理。
府中没了管事,岷青也太过稚嫩,一切事宜只得交到了赵阅璋手中。上手时有些困难,熟悉了一两天倒也不难,府中主子少下人也少,寻常也没有什么人家往来,所以还算是清闲。
只是再次拜访景王府的事倒是搁置了,秦涪疏时时念着他的小狼,也不好总挂在嘴边给母亲添麻烦。
他一路上闷闷不乐,连三皇子都发现了他的异常,忍不住问了一句,“表弟有心事?”
秦涪疏想了想,不知道自己想看小狼算不算心事,只能点了点头。
岷青这几日很忙,跟在母亲身边学着做事,所以就没有陪他一起来,今早明枝姐姐送他来了以后就离开了。
三皇子和另一位伴读沈来身后都跟着小厮,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的。
沈来便问道,“涪儿可是想你的小厮了?”
秦涪疏摇了摇头,学着母亲那般叹了口气,说道,“昨日母亲领我去舅舅的府上,说是带我看小狼。可是根本没有小狼。”
“那有何难?”三皇子罕见的笑开了,一张脸越发明艳,他摸了摸秦涪疏的脑袋说道,“不就是小狼嘛,下学了表哥领你去看大狼。”
“真的?”
“真的。”
秦涪疏一下子就开心了,夫子在授课的时候他也忍不住看外面的天色,悄悄琢磨为什么还不下学,今天上了好久的课。
夫子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没发现,还是看着窗外发呆,要么就低头玩着砚台,就是不好好听课。可这到底是将军府的独子,夫子资历尚浅,刚到弘文院一年,所以也不敢出言训斥。
只能暗自记下,想着今日布置的课业明日要让他来背。
下学后三皇子让小太监去宫门外,同等着的车夫说了一声,车夫得了消息就往回赶了。
赵阅璋正在翻阅今年的账本,就看到明枝一个人走了进来,算了算时间,该是涪儿下学的时候了,每次他回来总是先来见自己,今天怎么没来?
她挑眉看向明枝,仿佛在问她小少爷呢。
明枝对着她行了一个礼,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三皇子养了一只狼,小少爷好奇便跟着去看了,说是晚些会派人亲自送小少爷回来。夫人,可要奴婢去守着?”
赵阅璋摆了摆手,“不必了,三皇子说是会派人送他回来,无事的。”
“那奴婢先退下了。”
她点了点头。
涪儿跟三皇子关系亲近,这是她意料之外的。在她看来,三皇子自幼没了母妃,想来一向是小心谨慎的,主动亲近涪儿,与他来说没有半点好处,还会让皇上怀疑他。
而她的私心,也是希望两人别太亲近,涪儿重情义,若是往后三皇子想要那个位子,他必然是要相帮的。
可宫中皇子甚多,三皇子不算出彩的,甚至是最艰难的一个。没有母妃相帮,也和任何世家都没有关系,甚至于还有外族的血统。就是赵阅璋,想来也不会让这么一个人成为大启的新皇。
她没有办法阻止两个人相交,只能奢望皇上再多撑些年,只等到涪儿远离朝堂,不会再意气用事时再把他那王位放出来,让一群狼崽子去争。
“夫人,安南王来了。”
岷青站在门口说道,他不再穿着小厮的袍子,而是换成了更好的管事袍子。衬得少年如玉,眉目清俊。
赵阅璋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账本放回架子上,这才跟着岷青去了中堂。
陶文其这次来带了许多东西,他不敢直视赵阅璋的眼睛,只四处躲闪着。
“我托人从西南寄了好些东西过来,都是王府中用惯了的,想着夫人没去过西南,就拿了一些过来,看看可有合心意的。”
那些东西整整齐齐的码在地上,赵阅璋看了一眼,也不关心他究竟送了什么过来,就答道,“妾身谢谢王爷好意,不妨今日留在府中用膳吧。”
陶文其留下来了,这只是他们见的第二面,赵阅璋对他的态度不冷也不热,就和寻常客人一般。
他急得上火,却毫不办法。
就算一直避而不谈,他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必须尽快回西南。
尽管有符诸他们在,可这一次他离开太久了,心里也有点发慌。而且近几年那边境小国屡屡来犯,虽规模不大,但依旧要小心防范。每次那些贼人来犯,最先遭殃的,都是他西南的百姓。
他既为一方之地的护卫者,必不可让百姓惶惶度日。
若是自己久不在西南的事传了出去,必要生出祸端。
将军府里比他上次来的时候气派一些,赵阅璋管了事以后就差人开始修缮,现在也能入眼了。不过只是小修,要是大修肯定就不能住人,恐怕是要到公主府待上一段时间。
她觉得没有必要大修,也就不用白白去劳那心神。
“怎么不见小少爷?”
陶文其问道。
“涪儿还在宫里没回来呢,可能要晚些才回来。王爷在京中待了许久,妾身冒昧问一句,这打算何日启程回西南?”
“尚且不知,一切全听皇上旨意,不过想来也快了。”
赵阅璋盛了一碗汤,舀了一勺,垂着头轻轻地吹着。
陶文其能看见她头上那支朴素的簪子,耳朵上那颗小小的痣,又听到她慢慢的开口,道,“那倒是可惜,妾身近来事多,本想着得了空闲便去王爷府上看看您种的荷花,看来是没机会了。不过,王爷走的时候千万说一声,妾身送送您。”
这一番话配上她的笑,沉沉的落进了陶文其的心里,他几乎脱口而出说不走了,好在及时住了口,回道,“夫人什么时候想看了,便去我府里看吧。”
这一瞬,他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那个小公主笑的耀眼,和周围的世家子们说这话,他就坐在一旁看着,也能感受到浑身的暖意。当那个小公主的视线和他对上时,那双笑的弯弯的眼睛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藏进了心里,时常出没于梦里。
年少时不知缘由的悸动,是他将□□收起,盔甲洗净,穿上一身华服翻山越岭来到京城的理由。
用完膳后,陶文其再没有理由留下去,只得告辞。
赵阅璋将他到了门口,他上马车时,又听到她说,“王爷别忘了,若是要离开,派人来知会一声,妾身送您。”
他回头看着她,笑的真挚,“仲平,万万不敢忘了夫人的话。”
她的身后是一株桂花树,茂盛的树和那淡淡的黄色小花,浓烈的香味和醉人的笑脸,往后,或许看见桂花就会想起这个人吧。
他这般想着,忍不住掀开了窗上的帘子,马车缓慢的走着,没过多久,那个背影也看不见了,他这才放下帘子。
马车离开后赵阅璋便带着明枝回了府中,明枝心中好奇,实在忍不住,便问道,“夫人,为何对这安南王这般客气。”
她想说的不是客气,夫人的态度很奇怪,倒是……有些暧昧了。
赵阅璋已经冷下来的脸再次笑开了,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讽刺,深情款款的说道,“这位王爷可是……算了,没什么。你叫涪儿新来的武先生过来,我有些事同他说。”
明枝听到“新来的武先生”哪还敢多问,应下了就匆匆离开了。
可是什么?赵阅璋冷笑,可是她未来的夫婿呢,和夫婿不多亲近亲近,怕是会白费了皇上的好意。
再说秦涪疏,下学后陪着三皇子一起回去,去看他养的狼。
或许所有男孩子都会对猛兽有一种偏爱,比起危险,他们看到的,更多的是野性,比起恐惧,想的更多的是征服。
三皇子养的是一头成年的野狼,一身黑色的毛夹杂着些许灰毛,一双眼幽幽地盯着来人,他慵懒的趴在院子里,被一根铁链拴在树上。围着脖子的地方不是铁链子,是棕色的皮,看起来威风凛凛。
这是一匹成年的孤狼,不是被圈养的宠物。
秦涪疏走近后却是有些怕了,不着痕迹的慢下步子将半个身子藏在三皇子身后,这才问道,“三表哥,它会伤人吗?”
三皇子上前,磨着黑狼的脑袋摇了摇头,“不会的,只是平时这院里人不多,都是它熟悉的,你过来我就拴住它了,怕出事。”
三皇子在亲近秦涪疏,这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他太需要势力了,朝中臣子对他多有避讳,一个个都觉得他身上有外族的血脉,恐对大启不忠。
也不想想,他的母妃只是皇上的一个侍妾,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凭着他的手段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侍妾跟原本的族人接触。母妃从进了宫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宫外的人,他还不记事就进了宫当皇子,怎么可能会跟外族还有联系。
再说了,他也不傻,若是真的有母妃原本的族人找上他,他也是万万不敢跟他们接触的,他在大启尚且自身难保,再去招惹别的势力,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所以,秦涪疏当他伴读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但这个机会有多难,他也清楚。先不说秦涪疏是否愿意接受他的亲近,就单说宜嘉长公主,无疑,她的存在让很多人都忌惮着,也让他不敢太过明显,只能顺其自然,指望着这位小公子是个重情义,危难时刻能够助他一助。
秦涪疏站在原地半天不敢动,他想上前学着三皇子摸一摸那匹狼,但实在是害怕,被那双狼眼盯着,整个人就开始有些腿软,连迈出一步都显得那么的难。
“表弟?过来吧,没事的。”
秦涪疏打了个冷颤,咬着后槽牙克制住想要离开的欲望,迈出了步子。
每一步,都让他心里打鼓。
三皇子轻轻地拽着他的袍子,示意他也蹲下来,然后抓着他的手腕,将那只还有些肉肉的手放到了狼的头上,安抚道,“无事,你就摸吧,我还在这,他不会伤人的。你可以叫一叫他的名字,萨珍,她是个小姑娘呢。”
他怜爱的看着眼前的黑狼,尽管和其他皇子的爱宠比起来,萨珍是普通了一点,但他还是喜欢。
萨珍是他第一次陪皇上狩猎时带回来的,那时候他猎到了一只熊,在熊的爪下救出了伤痕累累的萨珍,就把它带回了皇宫。也是那一次,他才开始出现在皇上的视线里,让他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他还记得那天皇上对他说过的话。
“你……你便是多莹的孩子吧,长得倒是想她。”
“皇儿这般勇猛,小小年纪便可猎熊,前途不可限量,朕都要等不及看皇儿长大后的光景了。”
他都能听出来,皇上说的只是场面话。可是太子听不出,一众后妃听不出,很多他记不住名字的兄弟们听不出。也是在那段时间,赵谌勉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何等的无助,他空有一身蛮力,空有一身武艺,身边连一个可以相信的人没有。
后宫中的阴谋和危险让他迅速的成长,不再想着要在皇上面前出头,只安安静静的练功读书,偶尔被问及,也是一副冷漠的模样。
他把野心放在了明面上,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可怜王储。
这样减少了他不少的麻烦,可他身边依旧没有可以用的人,他疑心重,习惯了时时刻刻的伪装,只需一瞬的松懈,后宫中的妃子、身边的兄弟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毕竟没有大皇子也没有二皇子,他现在,是长子。
秦涪疏摸着狼头,渐渐地放松了,便好奇的问三皇子,“三表哥,若是我也自它小时候便养着,是否也会和我亲近?”
“那是自然。”
“既然这样,我也要养一只小狼。等它长大了带来找萨珍一块儿玩,就像三表哥跟我一样,他们也是兄弟。”
“那可不成,萨珍是个小姑娘。”
“这样啊,那便为难了。”
三皇子看着他一副为难的样子但笑不语,这位小少爷,出乎他意料的单纯。
不知世故,不在乎身份地位,只是看谁顺眼便和谁来往。他很难想象宫人们口中口碑不好的宜嘉长公主能宠出这么个孩子来,也不知对于将军府来说,是福是祸。
秦涪疏跟萨珍玩的太入神,三皇子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来了好几次,都在示意自家主子已经不早了,是时候把人送走了。三皇子也想啊,但是秦涪疏没有半点要回家的意思,就只能一直陪他玩着。
直到天已经黑了,三皇子才不得不说,“表弟今晚在表哥这留宿吧,看时辰,快要宵禁了。”
“好啊。”秦涪疏开心的答应道,又端着一盘肉铺去逗萨珍了。
三皇子叹了一口气,想了许多,这已经派人去说了要把人送回去,现在留在宫中过夜,这成何体统。
“殿下,奴才去将军府传个信?”
“去吧,坐着轿子去,拿上腰牌,若是不巧遇上了巡城的大人就把腰牌给他们看。”
“遵命,奴才这就去。”
小太监双手拢在袖子里,步子虽小却极快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