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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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枝召回的人长相平平无奇,身量也不高,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庄稼汉子。
他跪在书房的地上,垂着头一言不发,后背挺的笔直。
“你让他们准备着,安南王快离京了,你们就跟着他一起离开,一直跟到西南才离开。千万别被人发现,最好让人以为你们就是他的人。还有,回去后让暇颖和函溪回来。”
这个办法很蠢,皇上信不信暂且不说,安南王身边不可能一个人也没有,若是被发现了,处境更加难堪。
但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一试,皇上已经在暗中盯着了,不管是什么法子都要试上一试。
“属下遵命。”那男子答道,犹豫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属下还有一事不知,若是全部离开,府中出事了该如何处理。”
“就算府里出事了,也没什么大碍,他就是把我关进大牢,也会原原本本的把我放出来。但是如果你们还在,那才是真正的祸端。准备好离开吧,只这一次,往后若是没有本宫的命令就擅自行动,本宫就亲自除了祸端。”
“属下遵命。”
“去吧。”
已经不早了,秦涪疏还没有回来。
赵阅璋有些不悦,却不能以此来教训孩子,交际是必须的,再说了,三皇子都答应会将孩子送回来,她再不满,就显得不太信任三皇子。这事可大可小,若是惹恼了三皇子,赵阅璋不相信那位将野心写在脸上的皇子会善罢甘休。
越是这种没有靠山的皇子越不能惹,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戳中了他的痛脚,暗自潜伏着准备将你一击毙命。
“晴悦,去门口等着,涪儿回来了带到我这来。”
“好的夫人。”
她思绪不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书拿在手上许久未翻一页。
小太监坐在轿子里,轿夫沉默的走着,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见巡城的大人。轿子进了一条巷子里,和外面的寂静不同,这条巷子里有很轻缓的呼吸声。
小太监在轿子的窗框上敲了敲,轿夫们不着痕迹的放缓了步子,一个个屏气凝神的听着,周遭有微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几乎是眨眼间,小太监从轿中蹿出,将那个凑上来的黑衣人踹了出去。
轿夫们立刻放下轿子,摆好了架势看着眼前的一群黑衣人。
出乎意料,激烈的打斗并没有发生。
一个站在前面的黑衣人看了轿子一眼,大手一挥,一群人撤了。
小太监皱紧了眉,暗自思量,不知这群人,是冲着将军府小少爷来的,还是冲着三皇子来的。
他继续回到轿子里,一群人向着将军府走去,至于今晚的事,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尽早传完话回宫里才是正事。
所有暗地里潜伏的影子都开始伸出了手,杀机一闪而过,有人贴着它离开,有人尚未察觉。一切都在发生着,不管你是否准备好。
小太监传完话以后就离开了,晴悦也伺候着赵阅璋洗漱休息。明天小少爷回来后是否会挨骂暂且不知,只是今晚夫人气色不大好,总是容易受惊。想来是小少爷第一次晚归,太过担心了。
她将安神的香燃上就离开,赵阅璋也渐渐的入睡。
三皇子坐在房里,小太监和他说着宫外发生的事,末了还问了一句,“殿下觉得,这群人是冲着谁来的?”
“秦涪疏。只是,这次留下来本就是早晨临时起意的,知道的人应该不多,那群黑衣人又是如何得知?这件事先不要声张,明日本宫亲自送他回去。”
秦涪疏已经睡着了,就在院子里的长椅子上,萨珍还趴在地上,一双眼幽幽地盯着他。
将人送到偏殿以后,三皇子就休息了。只是睡前不得不想了想遇刺一事,秦将军都不在了,为什么还会有人对他的子嗣下手。
而且都已经过了五年,之前没有动手,现在就更没有必要了,将军府中只剩下孤儿寡母,能有什么威胁?又能威胁到谁?
可是怎么想他也想不明白,因为对于朝中局势他不是很清楚,各个世家之间的姻亲关系,旧仇旧怨他也不知道,只能靠猜。
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这次的刺杀可能预谋不久,也就是说,想杀了秦涪疏的人是最近才起了这个心思的,那为什么呢?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皇上身体很好,这皇位再坐个三四十年是没有问题的,每个皇子之间虽然有直接的利益拉扯,但并不是很激烈,毕竟皇上还在,要是被他盯上那就完了。尽管这样,但也不缺暗中谋划的人,就好比皇后,她膝下两个皇子,一个亲生的,一个从小带大的,两个她都很是宠爱,所以给他们的东西不会偏颇。
如果皇上出了什么事最先知道的人很有可能是皇后,那太子和五皇子会是最先动手的,赵谌勉并不相信两人的兄弟情谊有多深厚,老五不是个肯低头的。
只是不知,到了那时,皇后娘娘又该如何自处呢?
第二天,弘文院一下学三皇子就亲自把秦涪疏送回了将军府,难得的伏低做小,跟赵阅璋赔了罪以后才离开。
秦涪疏倒是有些兴致不高的模样,他还是想看狼。
“夫人。”明枝步子极快的走了过来,附在她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她鬓角的汗顺着脸颊流进了衣裳里,一张脸被晒的红红的。日头正烈,她这匆匆忙忙的赶来,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赵阅璋听着她的话,整个人如坠冰窟,那一字一句像是三九天的寒雨,夹杂着冰雪往她身上撒。一时的眩晕让她忘记了思考,只能将手搭在额头上,避开那刺眼的日光。
“府外监视的人又多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无妨,不用管。你现在立刻去请安南王过来,就说……就说我近来心绪不宁,想和他聊聊。”
明枝看着她,皱着眉想要问些什么,但看她脸色苍白的模样,最终还是住了口,乖巧的的答道,“奴婢这就去。”
赵阅璋的手还在发抖,她想了很多办法,可没有办法,还是无济于事。
她的人全部撤出了京城,如果皇上不跟她玩心眼了,直接明刀明枪的来,她将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只看,这位王爷对她,到底是有多少的真心。
还有就是,皇上突然地动作,是有人在旁蛊惑,还是暗地里另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
她没由来的想冲着安南王发火,这一切的祸端,都是从他进京开始的,一切麻烦接踵而来,而她还不得不对最大的麻烦摆出一副好脸色。
真真让人气恼。
安南王来的很快,他正打算用晚膳,小厮就来禀说将军府派了丫鬟来请,说是有大事想和王爷说。门房不敢拦下将军府的人,就禀告了正巧经过的小厮。
陶文其得到消息以后就出了门,听到明枝的话后,慌忙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到了将军府。
他离开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五天后,他会进宫禀明圣上然后才离开。这次来倒也是正巧,不用特地过来知会一声离开的时间,那般显得他很想要被送,很是不好。
赵阅璋在假山旁新修的亭子里等他,四周的水在日光下闪着磷光,太阳快要落了,可还是热的厉害。就算亭子旁有水,里面还放了冰,也还是很热。
在陶文其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她就没有心思再去烦躁天气热不热的问题了。
她活了二十五年,从未对谁动过情,男女之间的情爱在她眼里更像是一项闲暇时的消遣,可现在她要对陶文其装作一副情深的样子,太难了。
“夫人怎么了?”陶文其上来就问,也看出了她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语气中是满满的担忧。
赵阅璋用帕子擦了擦鬓角的汗,朝着他浅笑,“妾身也不知,只是近来难以入眠,时常心悸,想来是担心王爷回西南,只怕路途中……”她用帕子掩着嘴,却是再没有说下去。
“夫人不必担心,”陶文其笑的很是灿烂,露出了一口的大白牙,衬得他那略微有些黑的皮肤生出了几分滑稽。他信誓旦旦的说着,“纵然这条路我们也才第二回走,可是我带了侍卫,遇见一些山贼,也不足为惧。夫人也莫怕,仲平往日在战场上,何事没有见过,只是远行而已,不值一提。”
“妾身也知道王爷不是一般人,可,就是忍不住心烦意乱,就感觉危险很近了,如芒在背的,扰得妾身,不得安生。”
陶文其说道,“可要找大夫开个安神的方子?”
“不必了,只是有一事,妾身不知当讲不当讲。”
“哪有什么当讲不当讲,夫人直说便是,若是仲平能做的,万万不敢推辞。”
赵阅璋看了看四周,像是有些忌惮一般,压低了声音凑在陶文其耳边说道,“府中有几位将军留下来的下属,王爷不妨,让他们一路护送。妾身也是……也是思虑过重,或许这般能安心些。”
陶文其皱起了眉,赵阅璋心里一慌,话便多了,“王爷无需担心,就让他们跟着,不会打扰王爷的。若是,若是不方便就算了……妾身也就是说说。”
“这事不是不可,只是,夫人将府中能用的人都给了本王,府中安全可能保障?”他问道,低下头看着那盆冰,半合着眼,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
赵阅璋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万分忐忑,略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天子脚下怎会不安全,王爷就带着吧。”
“那好,本王便带着。本王五天后离京,到时,麻烦夫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妾身的荣幸。”
“那本王先告辞了,夫人好生歇着。”
陶文其并没有多留,说了这一句便离开了。赵阅璋在他走远后招来一个小丫鬟,让她去通知小少爷的武先生,收拾东西去安南王的府上。
陶文其不是个笨的,他出了将军府就将手中的白色粉末撒了一地。那原本是他手里的一只白瓷酒杯,在赵阅璋开口让他带人离开时就碎成了这样。
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他还不知就是蠢货。为何赵阅璋对他的态度那么好,又为何会故作亲近,所谓的两情相悦都只是他臆想出来的,真正的目的就是这个,要他带人离开京城。
带的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那一瞬间,他说了本王。既然赵阅璋于他无情,只是存心利用,那自己何必将一颗真心交付,腆着脸的凑上前和她搭话。
左右她不会爱自己,何苦白白作践自己。她要什么给就是了,也别自作多情了。那个人不单是受尽苦楚的望北将军府夫人,她还是从小受尽宠爱,和新皇翻脸以后可以忍辱负重的宜嘉公主。
不管是年幼时,还是她守了寡,都不是自己可以沾惹的人物。
初识情爱,把一切想的太简单,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你爱的人刚好爱你。
相爱有多难,爱一个人有多难,陶文其不知道,他只知道,赵阅璋不爱他。一切的示好都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那满足她又如何,既然无法得到真心,那让她开心一点也还好。
赵阅璋也知道自己露出了马脚,陶文其的态度变化太明显,让她不得不清醒。
他即已知道,为何还要帮我?
那个像大狗一样的男孩,以后都不会那样了吧,他终归还是一匹狼,怎么可能永远在你面前装狗呢。
赵阅璋苦笑着饮酒,心中有些遗憾,被人珍之重之的放在手心里的感觉谁不喜欢。就算并没有情爱,但那种感觉会让你安心。可惜,以后都没有了,他们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安南王和望北将军遗孀。
再没有人会想要插手她的事情,没有一个有些黑的男孩会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的跟她说话,许是往后,也再听不到他一句“仲平”了。
她突然想起了书房里的那副荷花,中间的那朵莲花,往后再多少年都不会被染上青色。
就像有的梦,你可以做,但它永远不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