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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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悦多番打听,发现徐明骄自那天以后真的没有出过府,忍不住跟赵阅璋说道,“夫人,那丞相府的小公子怎么突然变老实了?”

    “因为他意识到,不是什么事都是求一求爹娘就能成的。很多时候,他的丞相爹也只是一个臣子,连他爹都要听皇上的,他又怎能幸免?”她笑着说道。

    纨绔之所以是纨绔,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恐惧,眼前只有那一片不宽的天,他们的爹娘就能帮他们撑住。可如果学会了恐惧,他们就会和普通的世家子一样,谨言慎行,恪守本分。

    不管你的天有多宽,也不管你的天有多窄,位于天之上的,是皇上。

    皇上就是大启的天,虽说有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你去看看,天子真要犯了法,谁敢去问他的罪。所有的人都有一根线在皇上手中,他拽一拽线,你可能就死了。

    这就是权,这就是天。

    “夫人,不好了。”明枝提着裙子匆忙的进了院子,她走进赵阅璋身边才说道,“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宜桢长公主在御书房前长跪不起,已经跪了两日了。昨天夜里晕了过去,醒来又去跪着了,谁劝都不听。夫人,可要去看看?”

    赵阅璋叹了口气,她就知道宜桢那丫头知道了这件事不会继续忍下去。只是这法子选的有些傻了,之前还没下旨都不能让皇上改主意,如今圣旨已下,皇上断然不会自食其言。

    她起身说道,“走吧,进宫。”

    宜桢已经跪了两天,她想着,若是皇上不改主意,她就一直跪到死。也好过嫁给那么一个人,无故受半辈子的委屈。

    今日天气本是凉爽的,她却出了一身的汗,身上黏的厉害,这让向来喜洁的她难以适应。周围的宫人来来往往,可是没有一个人驻足看她一眼。就像是根本看不到这里跪着一个人,他们大多低着头面无表情,每一个步子都一样的大小,握着放在身前的手也是一样的弧度。

    这就是皇宫。

    一个当权者可以笑可以哭可以怒,下人只能谨慎得像一个个木偶的地方。可惜的是,当权者只有皇上,其他人都是下人。

    包括皇子公主、后妃、太妃、长公主,都只是下人。

    周围一同跪着的是伺候她的丫鬟和太监,每一个都沉默着,只有几个她叫得出名字的丫鬟太监露出了一种像是心疼一样的表情。其余的人,都是冷漠的,就好像在这跪着只是今日该做的事一样。

    她曾经把出嫁当成唯一的希望,嫁出去,离开这个地方。可现在,她唯一的希望毁了,嫁给那样一个人,跟换一个地方被囚禁有什么差别。没有自由,没有知己,只有日复一日的冷眼。

    “宜嘉长公主!”

    她听到自己的丫鬟这么喊了一句,然后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赵阅璋连忙上前把人扶住了,将她抱在怀里回了素寰宫。

    素寰宫还和之前一样,只是那一片的桂花树只剩下叶子,寻不着半点花的影子。

    她左右没有看见宜安的身影,便问一旁的小丫鬟,“宜安长公主呢?”

    “回宜嘉长公主的话,宜安长公主在小佛堂呢,已经待了一月有余了。”

    “什么?!”

    赵阅璋将宜桢放在殿内的床榻上,转身就想去找皇上说道说道。可看着宜桢一副苍白羸弱的样子,只能留下来照看着,也宽慰宽慰她,让她别再做傻事。

    “可寻了太医?”

    “昨日里太医已经来过了,方子都有,奴婢这就去煎药。”

    “去吧。”

    她就坐在床边等着,小丫头的药还没有端来,宜桢就醒了。

    她一醒来就挣扎着想起身,被赵阅璋按了回去,难得的冲着她发火,“你还想干什么?非要把命都丢了才甘心?”

    宜桢只露出了一个微笑,声音微弱的说道,“丢了也好,丢了也好……”

    “糊涂!我知道你得了消息心里难受,可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不是吗?那徐明骄也不是个拎不清的,他往后不会再做出这等事了。你再忍忍可好?你不试试,怎知他不是良人?如果真的不是,皇姐就……给你求一份和离书。”

    宜桢看着她的眼神中含着泪,就像是盛满了夜空中的星子一般,她有些犹豫的开口,“皇姐?皇姐你……莫要哄骗我……”

    说着眼泪就出来了,她慌乱的用双手擦着,却怎么也擦不尽。

    赵阅璋按住了她的手,用帕子不停地帮她擦着眼泪,温声说道,“试试吧宜桢,你总得去试试,才知道值不值得。皇姐不会骗你的,你也算是替宜安想想,你出了事,她一人在宫中,该有多难。”

    宜桢只不停的点着头,伸手抱住她哭的说不出话。

    赵阅璋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就像秦涪疏小的时候梦魇后睡不着一样,就这样轻轻地抱着他,拍着他的后背让他安心。

    许是太累了,宜桢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赵阅璋看着她的睡颜神色凝重。宜桢这傻丫头,就算求得了和离书又能如何,你和离了,皇上还会给你指亲,逃不掉的。

    虽是这么个说法,但现在紧要的是安抚住宜桢,不让她自寻短见,她小声的吩咐着明枝,在她一脸惊恐的表情中,给这段姻缘安排了后路。

    明枝领了命就出宫了,直奔丞相府。

    赵阅璋守着宜桢,却等来了宜耘。

    宜耘是皇上的胞妹,又是当今太后的亲生女儿,在宫中的地位不是宜桢和宜安可比拟的。

    她进来后让小丫鬟全部出去,然后才开口,“皇姐,宜耘有一事要和你说。此事牵连甚广,希望皇姐往后在京都小心行事。”

    她侧过身在赵阅璋耳边说了一句话,赵阅璋只觉得全身颤栗,看向宜耘的目光有些诡异,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乃是皇室秘辛,关乎大启国祚之事,宜耘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去见了她。”

    “你……也真是胆大妄为,为何会把这事同我说?”

    “只有皇姐能一直留在京中,宜桢的圣旨已下,我的也快了。不过我嫁去江南会多多打听,有任何消息都会送来给皇姐。只需皇姐记住,非我族类……”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倒是赵阅璋接了话,“其心必异。”

    她看向宜耘,了然的笑道,“我知道了。只要威胁到了大启的国祚,本宫,定不会手软。虽只一人矣,不可姑息。”

    宜耘没有多留就走了,赵阅璋陷入了沉思。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竟然还在吗?果然是异族妖女。不过,宜耘为何会得了这个消息,她说她去见了那个妖女……那她,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妖女的消息。

    她不自觉地捏着宜桢的手,等回过神,只见那只手有些泛紫。她赶紧放开,匆忙的站起身打算离开。

    正好小丫鬟熬了药来,她想着宜桢许久未睡,也不至于将人叫醒只为喝药,就嘱咐小丫鬟别吵,只等人醒了才服侍她喝药。

    晴悦跟着她离开皇宫,上马车前还问了一句,“夫人,直接回府吗?”

    “嗯。”

    天气有些凉,她拢紧了外袍,缩在马车里,一阵的发寒。

    看不清前路的迷茫感让她觉得一颗心被人攥在手里,喘不过气来。逃不开,丢不掉。

    入耳的只有马蹄踩在石板上的声音,他们离皇宫越来越远,马儿不紧不慢的跑着,将那座寂静的宫殿抛在了身后。可不管离得再远,他们都逃不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她有些痛苦的闭上双眼,鬓角的银丝扎眼的厉害。

    虽是容颜未衰,可她自己知道,终归是老了。

    再没了年少时的张狂,活的和朝堂上那群鹌鹑一样,伏低做小,畏手畏脚。心中恐是再也装不下那么大的天下,装的,只有那一方小小的朝堂。

    赵阅璋能听见街上小贩的叫卖声,途经闹市还有稚童的哭闹声和妇人的怒骂声。这些声音在她耳边一同响起的时候,嘈杂却热闹,就好像,这才是人间的样子。热闹而纷杂,每个人在自己该待的地方活得肆意。

    即使会去担忧今年的收成或是银钱,可他们活的安稳。遇到的问题总能解决的,不像她,心中烦扰诸多,却又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