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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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安不知道自己抄了多久的佛经了,她的手很酸。
小佛堂里很是昏暗,若是不开门更是没有一丝光亮,散发出浓重的霉味。那尊佛像低垂着眼,宜安看不见他眼中的仁慈,或许本就没有仁慈。佛祖普度众生,怜悯世人,不一直都是世人自己猜测的吗?九天神佛哪有时间去理会你的困苦。
她不知道是何时辰,只觉有些饿了,可送膳的小丫鬟还没来。想来是用膳时间还不到,可是真的好饿。
她此番被关在这是因为顶撞了皇上,她不甘心,自己的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凭什么要嫁给那样的一个纨绔。
“宜安长公主可在?”
外面传来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宜安愣了愣神,问道,“你是何人!小佛堂乃宫中禁地,不是可以随意走动的地方。”
那男子也没说话,接着宜安就听到了钥匙开锁了声音。
那扇紧闭着的门被打开,开门的男子冷着一张脸,眼角有一道疤一直到下颌,看起来很是吓人。身穿黑袍,腰间配剑,在宫中这副打扮的只能是皇上亲卫,能在后宫随意行走的男子除了太监和皇上就是他们了。
宜安忍不住笑出了声,把皇上和太监放在一起,自己可真是胆大包天。
那男子看她笑了,有片刻愣神,然后便冷淡的说道,“属下奉命带长公主离开,请吧。”
“你是皇兄的亲卫?”
宜安跪在蒲团前不动,看向那人的眼中满是戒备。好好的,怎么会是皇上亲卫来带她离开,不该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吗?
“福公公伤了腿,皇上命属下来请长公主离开,请吧。”
宜安这才跟着他离开,这人很高,身高九尺有余,是她见过最高的人。
黑衣男子毫不知礼数的走在她前面,只留下一个又高又宽的背影,看起来就觉得不好相与。
鸣锋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属下劝长公主不要再惹怒皇上了,下一次,恐怕就不止被关小佛堂……”他本就面容可惧,如今说出这番话不像是劝诫,更像是威胁。
“闭嘴!本宫该做什么岂容你置喙,本宫倒是要奉劝你,不要多话!”
她说完就走了,气冲冲的甩下黑衣的男子。
鸣锋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娇小的女子越走越远,不禁低声说道,“真傻,你犯什么倔?惹怒了皇上,你的婚事怕是比宜桢长公主还不堪。”
他叹了口气离开了,宫中贵人的事,他们这些奴才还是不要插手,若是引火自焚便得不偿失了。只是怀中的那颗夜明珠,烫的他心口发热。
所有的人身上都背着因果,爱恨是因,也会成果。佛祖不会睁眼看一看世人,他只是让所有的人都在他的掌心,逃不出那一方的禁锢,逃不出那必然的因果。
将军府中,下人们开始忙活了起来,膳房已经做好了膳食,只等着主子传膳。
赵阅璋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问道站在一旁的明枝,“涪儿怎么还不回来?”
明枝摇了摇头,说道:“晴悦也进宫了,应该会接着小少爷一道回来。夫人不必担心,想来是夫子下学晚了。”
赵阅璋没有说话,只觉得一阵的心慌,她坐不住,便来到了府外等着。门口偶尔路过的行人大都行色匆匆,低着头快步的走着,这一片住的都是京中权贵,会步行的,大多是出府办事的下人。
等了好半天也没看见将军府马车的影子。
明枝站在她旁边,侧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的皱着眉,眼中满是疑惑。
夫人最近很是反常,总是莫名其妙的焦虑,有时候还会很急躁。府中的下人们都看出来了,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再也不敢在院子里嬉笑打闹。
夫人的院子里更甚,许久没有小丫鬟们笑闹的声音了,就像在宫里一样,所有人都把自己锁在一个盒子里。不敢探出头看看盒子以外的天空,他们恐惧着只要探了头出来,就会被砍掉。
不过,近来事情是多了些。
赵阅璋手中的帕子早就被她□□的不成样子,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很不安稳。
“明枝,你带几个护院去接小少爷他们。我总觉得,像是要出事。”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
明枝没有耽搁,找好了人就立马去了。
赵阅璋还站在门口,两个小丫鬟站在她身后,低着头一副乖顺的模样。不知何时,身边又出现了一个小姑娘,她伸手戳了戳赵阅璋的手臂。
赵阅璋一回头就看到了那人,有些惊喜的问道:“我托你办的事,可是办妥了?”
那小丫鬟点了点头,手上比划了几个动作,赵阅璋看着就懂了,罕见的露出了笑脸,还能看见那一口洁白的牙。
她像是许久没那么轻松了,将手搭在小姑娘的肩上,凑近了她说道:“我就知道,什么事交给你最放心了,你去帮我找找涪儿,这么晚了他们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
小姑娘那双凶相毕露的眼里像是出现了一丝笑意,又很快的收敛,她快速的离开,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僻静的巷子里,晴悦被逼至绝境,她身上挂了彩,粉色衣裳被血染成了浓重的深红色。
她嘴角还带着血迹,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握着手中的剑。那双眼宛如泣血一般的红,死死的瞪着那几个黑衣人,他们手起刀落,车夫的头就滚到了她的面前。
秦涪疏被人打晕带走了。
晴悦咬着后槽牙,吼道,“你们究竟是何人!这可是望北将军府的马车!”
那群人并没有因此驻足,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眼前越来越暗,慢慢的,身子越来越沉,整个人晕倒在地上。
这次他们一共遇见了五个黑衣人,车夫并不会武功,所以只能死死的护着小少爷,晴悦反抗了许久,杀了两个人后自己也昏死了。
剩下的三个黑衣人带着已经被打晕的秦涪疏走到了巷口,发现那里站着一个小姑娘。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三人,动作极为缓慢的从靴子里抽出两柄短剑。
像是黑色的世界突然注入了光一样,她露出一个十分狰狞的笑,那张脸满是戾气。
黑衣人们对视一眼,便有两人冲向她,手中的剑还带着未干涸的血迹,那柄剑靠近,将小姑娘那张诡异的剑印在脸上。
小姑娘灵活的避开了剑锋,手中的匕首挥的极快。她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一挥一刺,直朝死穴而来。
缠斗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两个黑衣人便挂了彩,都是伤在拿剑的右手腕上。
抱着秦涪疏的黑衣人感觉不妙,立马运气,打算带着人先跑。可他刚刚跃上房顶,身后便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他连忙回头,只看见一张狰狞的笑脸和一柄普通的短剑。
那短剑刺入他的脖颈,利索的一滑,整个头颅便从房顶上滚了下去。她伸手接住秦涪疏,对着追上来的两个黑衣人扔了几支毒针,也不管有没有命中,带着人匆忙的离开了。
只是短暂的交锋,就可看出她的功夫极强,一招一式,致人死地。而且和两人缠斗并没受伤,反而游刃有余,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挑衅。
她带着人回了府,等到明枝带人找到巷子的时候,只见角落里奄奄一息的晴悦。她来不及多想,将人扶起来,指挥两个护院把人送到医馆,这才四处寻找小少爷。
在巷子口,她发现了三具尸体,一具无头,两具完整,但面色青紫。
她召回了四处寻找的护院说道:“回府吧,小少爷已经被救走了。”
那个人提前他们找到小少爷,还解决了三个人。不过,她才被派出去做事,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秦涪疏的院子里,赵阅璋看着丫鬟给他喂药。小孩神色恹恹,想来是被吓的厉害,他也不说话,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赵阅璋问那个小丫鬟,“可有受伤?”
小丫鬟摇了摇头,冲她露出了笑脸,笑弯了眼睛,唇角勾起,露出白玉一般的牙。她的表情难掩兴奋,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更显得那眸子小的吓人。
她发出“嚯嚯”的嗓音,听的人心里发慌,喂药的小丫鬟手明显抖了一下。
赵阅璋上前将她搂进怀里,低声说道:“乖一点,乖一点。”
她轻轻的抚摸着小丫鬟的头,在她后颈处停留的很久,动作轻柔的捏着。
没过多久,小丫鬟就平静了下来,她也抬起双手,回抱着赵阅璋,抱得紧紧的。
“不怕,姐姐在呢,不怕啊。”赵阅璋不停的安抚着,她知道若是现在不让她平静,她一定会出去惹祸。
两人相处了三年,她也不清楚什么原因会导致她发病,只能一有征兆就赶紧安抚她。
一开始,她也会觉得累,想着将她赶走算了,可每次她发出那种像是小兽一般的声音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的心软。
“夫人,小少爷可有大碍?”明枝没有进来,就在门外问道。
小丫鬟像是被惊了一般,立马放开她想躲起来。赵阅璋生怕她跑出去出了什么事,情急之下喊出了她的名字,“阿尤!”
阿尤停住了,双眼含泪的看着她,笑的像一个孩童一般纯真。
赵阅璋看到她这个笑就知道她没事了,也任由她躲进了黑暗里。
“无事,已经喝了药。只是被惊着了,明枝,你今晚留下来帮小少爷守夜吧,我怕他夜里梦魇。”
“是,夫人。”
她并没有多留,回到了书房,阿尤找来的资料已经在桌案上放着了,厚厚的一摞。
进入书房后,将门关上,说了一句,“出来吧。”
阿尤慢慢的从角落里走出来,又是一副面无表情,满身戾气的模样,她半合着眼,看着地板,像是无一丝生气的娃娃。
赵阅璋叹了口气,“你今日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阿尤像是没听到一样,站着一动不动,还是只盯着地板。她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摆在那里,你不去看她,就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赵阅璋知道她是听见了的,只是不想听话,也不多说,只翻开了那一摞厚厚的资料。
这么一大摞的纸,有关潋滟的倒是不多,只有一两张纸上的寥寥数笔,写着她曾是花船上的姑娘,被徐明骄赎了身一直养在别院里。
反倒是辛忌,此人倒是有意思。是个医术了得的江湖神医,立了个“七不救”的规矩,在江湖上也算是赫赫有名。
不过比起他的医术,更令人熟知的,就是他爱财。
这么厚的一堆纸里,有一半是在讲他如何爱财,其他的都是和谁有过交往。
赵阅璋翻看了好几遍,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这才放下了心。
“往后,小少爷进宫下学你都跟着。你和明枝两个人,我不希望涪儿再出事。”
阿尤点了点头,看她要回房,就跟在她身后,弹指间就熄了书房的烛火。
将人送进屋以后,她纵身一跃,在一颗茂盛的桂花树上躺着。
赵阅璋从窗子处看见她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至今依旧会质问自己,当初好心救下阿尤,可是错了。
到底是救了她,还是让她从一个地狱,又跌进了另一个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