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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暇颖和菡溪到将军府的那一天,正好的重阳节。
庄子上的管事送来了一车开得正艳的菊花,岷青吩咐人摆在走廊两边,没有往主子的院子里放。
一大清早的景王府便派下人来传了信,说是景王妃设了宴,邀京中夫人小姐们赏菊,此番特地来请将军夫人。赵阅璋本不想去的,可想着如今京中局势多变,那些世家夫人与她大多不熟,如今去看一看也是好的。
只是这种场合,若是带着涪儿去,反倒是不懂事了。
可要将他一人留在府中,赵阅璋也不放心。
“夫人,”明枝提着一篮子的菊花进了屋,那篮子里的菊花开的很大,花瓣一层一层的叠着,中间聚拢成了一个宛如花苞的样子。她将篮子放到桌上,从中取了一朵花出来,说道,“夫人,可要簪朵花?今年的花开的正好,奴婢摘了几朵好的。”
赵阅璋本不想如此花哨,可看她都拿了过来,就说道,“簪吧……我又不是未出阁的姑娘了,还簪花。这不是惹人发笑吗?”
她笑着接过明枝手中的菊花,拿在手中仔细的看了一会儿,才说道,“确实开的好,你们也簪吧。总归是过节,热闹热闹。”
“好的,夫人。”
明枝将发髻中间的一支孔雀翎步摇取了下来,用一支素净的银钗将菊花固定在了发髻上。而后看着头上的其他发饰为难,今天夫人穿的是孔雀蓝的外袍,所以配着的首饰都是蓝绿两色的的羽毛和玉石。
如今戴一朵金黄的菊花,反倒显得有些突兀。
“夫人,不妨换件外袍。这首饰也要换一换。”
“随你的。”
待衣裳首饰全都换好以后,已过了半个时辰。
赵阅璋装了一支白玉狼毫笔,算是给景王世子的见面礼。她想着,涪儿也不算大,一同去了也算是和世子有个伴。
可谁知刚出门就遇见了宫里的人。
那小太监恭敬的行了礼,这才说道,“太子殿下今日邀城中的少爷们去京郊登山,特地遣了奴婢来请小少爷。”
“所有皇子都去?”
“都去的。”
赵阅璋也不急着答复他,问道,“涪儿想和表哥们一起去登山吗?”
秦涪疏有些犹豫,拽着她的袖子,小声的凑在赵阅璋耳边问道,“涪儿可以去吗?”他还记得之前想要去京郊跑马被拒绝的事。而且最近遇到的追杀多了,他心里也有些害怕。
“当然可以去啊。”赵阅璋摸了摸他的头,再次问道,“想去吗?”
“想的。”秦涪疏笑着回答道,仰头看着她,一副讨喜的模样。
赵阅璋摸了摸他的头,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小络子,络子了裹着两个小巧的茱萸。她将络子系在秦涪疏腰间,这才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示意他上那顶轿子。
秦涪疏上了轿子后还不忘叮嘱她,“母亲可要早些回府,天色暗了不安全。”
“知道了,你只管去玩便是。”
看不到轿子的影子后,她才跟阿尤说道,“你跟上去,暗中护着小少爷。”
阿尤点了点头,慢悠悠的晃着往城门的方向走去。她进不了皇宫,既然说是要去京郊登山,那在城门口等着总没错。
赵阅璋这才上了马车,去往景王府。
京中权贵大多住在一个地方,可相隔的又有些远。
就好比说望北将军府的附近只是一些朝中官员,无论品级,大家都住在一个地方,或许你的对门就是朝堂上弹劾你的言官。这些官员身上并没有封爵或是封王,只是在朝为官而已。
而真正有爵位或是封了王的,距离他们就有些远。
从望北将军府到景王府也不算远,景王府是新修的,本就离京官的住址较近。可需要绕路,绕的次数多了,也就远了。
景王府门口停着许多马车和轿子,看来宾客不少。这次出来赵阅璋没有带晴悦,只带了明枝,还有刚刚进京的暇颖。
明枝扶着她下了马车,一行三人进了王府。
景王妃得了消息,正从花厅赶来,身后跟着两个素未蒙面的小姐。
“二皇姐可来了,王爷说二皇姐喜欢吃福延斋的七色玲珑糕,弟妹一大早就把师傅请到了府里,今日专为二皇姐做一回七色玲珑糕。”
她笑着说道。福延斋的师傅有多难请京中的夫人也都知道,这次为了讨好赵阅璋她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又是找娘家兄长帮忙去和福延斋的老板谈,又是花了大笔的银子,可是若能和赵阅璋套上近乎,都是值得的。
赵阅璋笑着摆手,说道,“弟妹倒是有心了,也难为仁扈还记得。不知这两位是?”
景王妃让两人上前,笑着介绍,“这是我娘家的两位侄女,高一些的是阿姊,矮一些的是妹妹。今日跟我嫂嫂一同来的,我带在身边让她们认认人。”
“民女见过将军夫人。”
两个姑娘脆生生的喊着,规规矩矩的行礼。
赵阅璋伸出手,暇颖便递了两个荷包过来。看这俩姑娘的年纪,是到了开始寻婆家的年纪,来这种宴会上多坐坐也不错,指不定哪家的夫人就看上了。
她将荷包递给姐妹俩,说道:“我也没有准备,一点小玩意,权当拿给小辈逗闷子。”
“谢过夫人。”
一路和景王妃闲聊着来到了花厅,原本一众夫人们都在聊着,看见赵阅璋倒是噤了声。
赵阅璋嫁进将军府后再没有出现在任何宴会上,如今突然看见,倒是有些惊讶。好些没见过她的夫人还悄声问一旁的人,这人是谁。
“将军夫人许久未见,可还安好?”
说话的是宋太师的大儿媳,蒋氏。两人之前也算是有几分交情,她生了张刻薄的面相,对人却是顶好的。她丈夫后院里那些妾室庶子,都被照顾的好好的。
赵阅璋见她倒是有些难为情,也不知皇上的拒绝是否让宋太师迁怒于她。
“尚好,多谢宋夫人惦念了。”
“哪里,妾身在京中交好的夫人本就不多,与夫人许久未见,只是问声好,又怎么当得起一句谢呢。”
她父亲是北边的将领,和望北将军也算是相熟。一朝嫁入京城,她诸多不适应,京中女子瞧不上她大大咧咧,她也瞧不上她们只会在后院生事。
也只有当初的宜嘉公主,算是能说上两句话的。
赵阅璋不想和她客套来客套去,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倒是妾身多言了。”
一群夫人凑在一起办个赏花宴,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说说你家夫君又纳了小的,她家又多了几个庶子,或是聊着近来京中新开的脂粉铺子,首饰楼什么的。
一群妇道人家,也不指望她们能说出什么政事。
赵阅璋只觉得无趣,不过之后上了七色玲珑糕后,她就觉得,这个赏花宴还是不错的。
香甜软糯的花糕,一盘盘肥美的蟹,还有味醇而不烈的菊花酒。
有些微醺了,说的就多了。
大都是当家的主母,在外端的大度娴熟,如今一个个低声念叨着,说是男子薄情,负了真心。又说当初嫁人时的郎情妾意,比不过如今如花小妾的几声耳语。
景王妃那两个侄女早早的离开了,景王妃也只是安抚着。她也喝了不少,可就是一点要醉的迹象都没有。
赵阅璋本来只是看着,她也有些晕,可是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群女子心中烦忧的,不过是自家丈夫的宠爱,或是庶子庶女的不知礼数,而她烦的,是皇上的步步紧逼。
她们或许觉得自己可怜,可未曾想想,府中的那一个男子,为她们挡了多少风雨。不过也确实,男子向来薄情,几年夫妻情谊,说忘了就忘了。
赵阅璋从不觉得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用情有多深,也不觉得那些因为一纸婚约而嫁人的女子会对丈夫有多少情谊。
她们之所以恨,是觉得自己的主母威严受到了挑战。
“夫人,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蒋氏走过来坐在她身边问道。她手里还提着一只酒壶,脸颊通红的样子像是喝了不少酒,可看起来很清醒。
赵阅璋也不确定她有没有醉,只把桌上的东西都移到一边,怕她待会醉了倒在碗碟中。
蒋氏看着她的动作笑出了声,有些无奈的说道,“我酒量好的很,不怕。”
她红着一张脸,那有些刻薄的面相倒是露出了几分妩媚。
“是吗?”赵阅璋尴尬的收回了移东西的手,却又伸手扶住了蒋氏。
整个花厅弥漫着淡淡的酒味,一群平时恨不得连衣角都规规矩矩的夫人现在说着胡话,有的更是醉的东倒西歪的。
蒋氏拿了块七色玲珑糕塞在嘴里,有些轻蔑的笑着,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她说,“很可笑是吧?我也觉得很可笑,一个个平时在人前装的人模狗样的。”
“她们或许苦或许累,但是醉成这样更加的可笑。都说一醉解千愁,若是那愁那么好解,一个个还不醉死?只知道喝了酒装醉,算什么样子。”
她说了一大通,看着赵阅璋出神,然后慢慢的将头搭在她的肩上,凑近了说道,“你知道吗?我还没有孩子。”
她戏谑的说着,然后开始笑,赵阅璋听了只觉心里一空,那颗心仿佛被人紧紧地攥着提出了胸腔。五年前她嫁进将军府时,蒋氏就已经嫁给宋太师的长子两年了,如今已过了七年,若是还没有孩子……那她的日子不会好过。
这个女人,第一眼看了,谁都觉得会是个不好相处的,可你了解了她才会发现,她比谁都热心。可是每个女子嫁人,不过就是为了延续香火,这是命,不得不认。
赵阅璋伸手环住了她,也不说话,就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
“休书我已经拿到了,可能很快就会启程回塞北。临走前跟你说一声,你也算是我在京城为数不多的好友了……以后,若是来了塞北,我好好的招待你。”
她低声的说着,赵阅璋感觉到肩头有些湿热,不知为何,也红了眼眶。
走了也好,回塞北去,继续做一只自由的雄鹰,好比被困在京城做一只家雀来得好。
“你说……生而为女子,一辈子,指望些什么?丈夫指望不上,父兄指望不上,连个孩子也没有。我回了塞北……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塞北……宜嘉,我原以为,我是不一样的,我以为我和宋瑞是不一样的……我以为,他和别的男子不同。”
“可是我错了,天下乌鸦一般黑。”
她声音哀戚,又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怨恨。是在埋怨丈夫,也是在怪她自己。
赵阅璋仰着头,花厅的上面绘着花鸟,她不去回答蒋氏的话,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天下会不会有那么一只不黑的乌鸦。或许是有的,那她赵阅璋又凭什么能遇见?
每个女子都曾做过郎情妾意,相守一生的美梦。可后来,毁了她们的,是哪一个个纳进府的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