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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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宴持续了半天,早间那些醉酒的夫人都到客房去休息了,整个花厅只剩赵阅璋和景王妃。
赵阅璋还在不紧不慢的喝着酒,景王府的菊花酒实在是不烈,也不知那些夫人是酒醉人,还是人自醉。她看出了景王妃有话要说,也不催促,只等她自己说出来。
有的时候,别人主动说出口的请求,和你让别人说出口的请求,所能收获的报酬是不一样的。
可哪知景王妃这一拖,就拖到了赏花宴结束。
她本以为这是不打算说了,却被拦在了门口,景王妃凑在她耳边说道,“不知二皇姐可否帮弟妹打听打听王爷的消息?先前都有传信,如今已一月有余,不曾收到消息了。”
赵阅璋愣住了,一时站着不知如何答话,她也不好推辞,便说道,“仁扈的消息,我可没本事打听。不过,若是我得了消息,一定会同弟妹说。”她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和景王妃拉开了距离,说道,“今日便谢过弟妹款待了,哪日得了空闲,来我府中坐坐,我也好好招待弟妹。”
景王妃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王爷离京时曾说过,如果他许久未传信回来,多半是出了事,到时找二皇姐便可。如今她找了,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
她嫁给景王数载,于他口中的手足之情始终带着一份轻视。看过了他们兄弟相争只为皇位的戏码,她再难去相信,这样的一群人眼中,还会有手足之情。
王爷几次三番出生入死,皇上给他的差事,任重而危险。好几次她都觉得,一分开,就是永别了。可那位连皇上都要给她积分薄面的宜嘉长公主,始终不曾出面,她就待在那小小的将军府里。
像是拒绝别人,也像是困住了自己。
她娘家兄长幼弟尚且会帮忙打点,可王爷的手足,漠视着,躲避着。出事之时一个个看不见人影,闭门不见,事后又一副万分担忧的模样。
这样的人,如何可信?
赵阅璋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沉默了一路,本想回府时和暇颖谈谈,现在看来,倒是没了那个心思。
躲了五年,她终归还是回来了。又得重新将皇姐的重任担上,她看不得手足相残,便躲了,她知道如今自己自身难保,若是给手足行了方便,有可能引火烧身,所以她躲了。
如今她回来了,是不是还要漠视着,看着赵仁骥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中,看他把所有人的性命放在手边,一个不悦就将它捏碎。
先皇说,心怀天下,贤明仁善的君主,才是百姓之福。
先皇说,一次次皇权的争夺,那恶果都得百姓来尝。
……
可是先皇没有说,若是那个心怀天下的君主对着百姓仁善,对着朝臣仁善,偏偏对着手足苛刻,那他可对?
百姓之福,为了一个百姓之福,真的要让所有的同胞都丧命吗?他赵仁骥,哪里当得起一句贤明仁善!
事已至此,她不可能对景王妃的请求熟视无睹,可怎么找人,什么时候找,跟谁去找,都要小心行事。派出自己的人去找是万万行不通的,就算皇上不察觉,景王和景王妃也不是傻的,一个京中的长公主,手里有那么多人,其目的不可深思。
再者说,雀雁令已经不是秘密,它对皇位是最大的威胁,只要露出了一丝端倪,他们就会多想,就会去查。赵阅璋,最经不住的就是查。
她并不能信誓旦旦的说,景王夫妇能帮自己保守秘密。
望北将军府
秦涪疏回府后就立刻去赵阅璋的院子里报平安,却没有找到人。他在院子里看见两个生面孔,两人都穿着大丫鬟的衣裳,可他却从没见过。
他上前问道,“你们是新来的丫鬟?我母亲呢?”
暇颖和菡溪朝着他行礼,回答道,“奴婢菡溪是府中新来的丫鬟,旁边的是暇颖,夫人今日受了累,早间饮了些酒,已经歇了。”
现在不过酉时三刻,天色还大亮着。
秦涪疏在原地站着,有些拘谨,这两位丫鬟是新来的,不是他熟悉的明枝和晴悦,所以他不好意思开口直接问。若是换了那两位姐姐,他就直接询问母亲何时能醒了。
今日的经历太过惊险,他有心想和母亲说,顺便也提一提那位总是来家中做客的王爷。
暇颖看他站着不动也不说话,便开口询问道,“小少爷可还有事?可要奴婢送您回院子?”
“不必,不必……”秦涪疏急忙摆着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他涨红了一张脸,说道,“我自己走,自己回去就好,不劳烦姐姐了。”
说着就急匆匆的跑了。
“暇颖!”菡溪在人走后就低声喊道,眉头紧紧的皱起,甚是不悦,她凑近了才说道,“那位是府中的小少爷,是主子!你在做些什么!”
她们靠的很近,院子里正在忙活的小丫鬟并没有听到什么。
暇颖长相很是普通,相较于其他三人,她并不出色,但她有一双墨色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你的时候,像是能看到你心中所想。许多人不敢跟她对视,即使她只是个丫鬟。
她如今看着菡溪,嘴角的弧度有些讥讽,说出来的话也不怎么讨喜,“他是府中的小少爷,却不是我的主子。我的主子是宜嘉长公主,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
“你闭嘴!”菡溪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急的眼眶通红,她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人在看她们,这才松了一口去,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那你如今这番作态,可不是让主子为难?你非要让人说主子苛待继子?”
暇颖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一双眼半合着,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菡溪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最是亲密,她自是清楚暇颖从小就是个倔脾气,又听不得劝,做这幅样子不过就是不想听她多说。
她面色有些为难,哀求道,“你就算是想想主子,也不要再和那小少爷耍脾气了。若是主子为难了,将我们送回去可怎么办?”
暇颖抿着唇就是不说话,她扒开菡溪的手,说道,“我去给主人做点点心,你守着吧。”
菡溪看着她的背影叹气,暗自决定往后伺候小少爷的事自己亲自来,决不让暇颖插手,否则她又犯倔。
赵阅璋呢,其实并没有在屋子里歇着。她带着阿尤和明枝在那个早已荒芜的院子里审讯那个黑衣人,那黑衣人已经奄奄一息,就剩一口气吊着了。
几次三番询问无果,赵阅璋也失了耐性,就坐在一旁看着。
那黑衣人倒在地上,嘴巴闭得紧紧的,像是被扔上了地面的鱼一样,急促的呼吸着,他的眼神不知看向何方。
“夫人,不如将此人送进宫给皇上?让皇上处置?”
明枝这样问道,他们府中没有可以关押人的地牢,也没有会审人的,一群妇道人家,就算是没日没夜的逼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赵阅璋犹豫了片刻,对着阿尤说道,“将人送到安南王的府中,不要让人察觉到是我们这送去的。不过,先给他治治,否则人一送过去就死了,那也没用。”
“是的,夫人。”
明枝找了两个嘴巴严实的小厮,将人抬到了屋里,拿了东西来给他治伤。
赵阅璋看着阿尤,笑的很是欣慰,夸奖道,“你越来越好了,你发现了吗?”
阿尤点了点头,也回了她一个微笑。
时间像是倒退了好多年,雀台之上,两个女孩儿初次遇见,一个笑的明媚开朗,一个笑的生疏而羞涩。
十多年过去了,阿尤不再是那个看见外人都害羞的小丫头,赵阅璋也不是那个会对一个偶然遇见的陌生人伸出援手的宜嘉。
两个人都长大,得到了很多东西,也丢弃了很多东西。或许丢掉了曾经最美好的,却是不得已,为了适应这个光怪陆离的世间。
皇宫是一座囚笼,也是一座金屋,他们被困在里面,做着最金贵的雀儿。
就像雀台一样,留住了最美的那一只雀儿。
赵阅璋或许会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但她永远不会痛苦,因为在年少的宜嘉心里,能遇见阿尤,是那个冬天最值得铭记的事。能胡乱走到禁地雀台,也是她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
永不结冰的池水,那几条冰冷的锁链,那个妖魔一般的女人。
是大启,最大的秘密。
赵阅璋一天都没有见秦涪疏,她觉得,这次的事情很可能还是冲着涪儿来的,只是那群人大张旗鼓的,怕是想要一网打尽。
如此看来,涪儿现在在京城已经不安全了,要不要把他送出去。
那黑衣人在将军府养了好些天,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里,被阿尤扔进了安南王的府里。后续会如何,就和赵阅璋一群人无关了。
她左右不过一个妇道人家,这些打打杀杀的事,还是不要过多参与较好。
至于那个黑衣人的口风嘛,倒是不足为惧,就算他说了什么,安南王也会遮掩过去。
“夫人,今天安南王府上送来了节礼。”
赵阅璋倒是有些惊讶,原本以为,那人不会再和将军府有来往了。她回道,“回礼吧。”
既然有的人,你推开了他还要凑上来,那顺手用一用又何妨?赵阅璋闭着眼,遮住了那一抹不忍,自身难保,就不必去怜悯不相关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