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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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阅璋带着秦涪疏和四个丫鬟,一同去了丞相府,丞相府门口停放着许多马车。
她带着丫鬟们一同进去,将礼单交给了管事,这才往里走。
京中权贵大多都聚在了一起,赵阅璋却是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安南王,那人生的黑,总是显眼些。他也看见了赵阅璋,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二皇姐。”
她听见声音回头,赵仁钰带着他的侧妃一同走了过来。那侧妃长的普通,倒是打扮得挺细致的。
赵阅璋还没回话,就看到赵仁钰的侧妃上前两步,更近了些,她一脸的天真懵懂,那双猫眼圆溜溜的,开口问道,“这位便是仁钰的二皇姐宜嘉长公主吧,您长的真好看。”
她脸上带着一抹粉丝,看起来很是羞涩的样子。
“在外,还是不要直呼王爷名讳的好。”
赵阅璋勾起唇角,敷衍的笑了一下,便对着赵仁钰说道,“前些日子莹莹还向我问起你,你什么时候得了空闲去看看她。”
“啊?”赵仁钰刚想问莹莹是谁,就看到一旁的侧妃变了脸色,这才知道了皇姐的意图,顺着说了下去,“那丫头任性惯了,也就是皇姐会搭理她。过些日子我会去看她的,也不知她身子养好些了没?”
他笑的很是好看,平时不常笑的人,这一笑起来,就像是万物都失了颜色。
“好些了,也能用着薄粥了。”她看那侧妃好像要插嘴,就顺势转移了话题,说道,“我瞧着吉时快到了,怎么还不见人影?别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吧?”
“不知。”赵仁钰看着外头,也是没有瞧见花轿的影子,只是丞相府中宾客都已到齐,如今这么拖着,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二皇姐,妾身刚听你们说什么莹莹,那是谁啊?”
那侧妃瞪着一双大眼睛,笑的甜甜的,若刚才没有看见她变脸,也不会知道这女子这般虚情假意。
赵阅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呼?”
“弟妹吧。”那侧妃笑着,疑惑地看着她,问道,“我是仁钰的内人,就是皇姐的弟妹啊。”
“安氏。”赵仁钰开口道。
赵阅璋点了点头,说道,“本宫说话或许难听了,可今日一言也是良药。其一,你不该唤我皇姐;其二,你该行礼的;其三,本宫和禹王所言,断没有你开口询问之理;其四,如今只有景王妃当得起本夫人一句弟妹。”说完以后才笑道,“安侧妃还是好好学学规矩,免得往后给皇弟丢人。”
说完后也不看她,只把一直迷迷糊糊的秦涪疏抱在怀里,就带着丫鬟们落了座。
赵仁钰也跟了上去,安侧妃站在原地平息了很久的怒气,压制好了以后才笑着寻了他们的位置找过去,又成了一副大家闺秀贤惠侧妃的模样。
秦涪疏昨日连夜雕那簪子,今日有些恹恹的。
他躺在赵阅璋的怀里,抬头看了一眼,同桌的有几位没见过的大人及其家眷,赵阅璋正同他们客套着。他一眼便看见了一旁的赵仁钰,扯了扯他的袖子,在他看过来以后说道,“十三舅舅可还记得涪儿?我们在四舅舅的府上见过的。”
赵仁钰看着袖子上那只小手,有些微愣,回过神来以后回道,“自是记得,涪儿怎么了,精神不大好的样子。”
他轻轻地伸出手将那只小手握着,天气本就冷,那小孩儿的手凉凉的。
秦涪疏不知道怎么答他,若说要给母亲雕簪子以至于晚睡了,那势必会被问为何那么着急,如果说出了母亲要将他送走的消息,恐怕不大好。他有些苦恼,早知就不同舅舅打招呼了。
“涪儿昨夜里闹了梦魇,没睡好。”
他打了个呵欠,挪动了一下身子,整个人面向赵仁钰。
赵阅璋察觉到他的动作,看了他一眼,问道,“可要用些点心?”
“不了,涪儿等着吃喜宴。”
刚说完就听到外头有些吵闹,听说是花轿到了。
赵阅璋也没起身到外头凑热闹,就坐着等,总归是会进来的。
外头“新郎”拉弓在花轿上射了三箭,然后伸手把新嫁娘扶了出来。他未敢握住宜桢的手,只是虚虚的让她的手搭在自己手上,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长公主的那只手,手心里全是汗。
四周围着看热闹的宾客们面面相觑,他们已经从旁边那群纨绔的口中听到了,说是这迎亲的,并不是徐府的小少爷,徐明骄。
宜桢将手搭在那只微凉的手上,无处着力的感觉让她心里发虚,另一边扶着她的是宫中的嬷嬷。那嬷嬷走的有些快了,她盖着盖头,并不敢将步子跨大,如此一来,便像是那嬷嬷拉着她往前走。
又是一阵拉扯,宜桢一个趔趄,下意识的握紧了那只微凉的手。
方喻看着那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有些无奈,但还是小心的提醒着,“长公主,前边儿有台阶,小心些。”
盖头下的人是何等容貌他并不知晓,这宜桢长公主为人如何也并未听说,只知道那只抓着自己的手太小了,他如果回握,能把她的手包的严严实实的。
她像是拽着一根救命稻草,紧紧地握着方喻的手不放,声音轻颤的说道,“本宫……本宫叫赵阅祯。”
“……”方喻没有回话,那女子根本不知自己不是她的丈夫,如今这般小意温柔,让他分外煎熬。那是大启长公主的名讳,不是他可以叫的。
“你呢?”宜桢又问道。
一滴汗从方喻的鬓角滑落,留下浅浅的印记,凉的彻骨,他本不想回话,却依旧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草民,字佑安。”姓方名喻,扬州方家长孙。
“佑安。”宜桢轻笑,然后又问道,“可快要到了?看不见路就这般走着,委实是难了些。”她眼前是一片的红,只能低下头看脚下的路。
那路上有大小不相同的石子,踩起来倒是有趣,只是她如今看不见,一个不留神就会被绊倒。
宜桢悄悄的看了一眼旁边,那男子穿着的是白色的袍子,能清楚的看见那袍子上的青竹,还有那双黑履。她只觉奇怪,为何这人不穿喜服?
赵阅璋看着那两人走了过来,宜桢身后的小丫鬟手里捧着一双小人,只是宜桢身旁那人,不是徐明骄。她一时之间变了脸色,将秦涪疏塞进赵仁钰的怀里,起身朝前走去,中堂之上,所有人都准备好了。
可唯独两位高堂的位置上空无一人,只等宜桢被陌生男子搀着进了中堂,才看见丞相夫人白着一张脸被丫鬟扶了出来。
她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她不说话所有人都不敢有动作,宾客们也发现了蹊跷,各自沉默着。
宜桢等了许久,未听见人说话,悄声的问方喻,“可是出了什么事?”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所有人都不知道丞相府这次又是唱的什么戏。儿媳妇接进门了,儿子迟迟不肯现身拜堂,若是出了什么变故,那他们怎么敢把人从宫里接出来。
宜桢有些迟疑的将手放在盖头上,停了许久也未见嬷嬷阻止,这才慢慢地掀开了盖头。她下意识的朝方喻的方向看过去,朝着他莞尔一笑,才看向正前方坐着的丞相夫人,问道,“丞相大人呢?为何不在?”
她看向方喻,原本勾起来的唇角被这奇怪的气氛生生的拽了下来,有些忐忑的问道,“到底怎么了?”
即使表面看起来平静,但是那紧紧交握的双手难掩她的慌乱。
赵阅璋就那么看着她,并未出声帮她,这一瞬间,她仿佛置身于五年前。大雨中,花轿被雨打湿,沉得厉害,轿夫们也被大雨阻着,寸步难行。
她下了轿,穿着大红的喜服,手捧着牌位,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将军府,中堂前,那长长的明旌被狂风吹着扫过她的脸。
带着雨水,抽了她一脸的水痕,又冷又疼。
像是已故的秦将军在阻止她进门。
之后的日子总是梦魇,就像那明旌在她身上留下了亡者的怨恨一般。
那时的她,和宜桢一样,在黑暗的甬道中走着,已经可以预料到往后再也没有光的日子。
“长公主……这人不是徐小少爷!”
一个纨绔子说道。
此话一出,他周围的人就散开了,把他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包括宜桢。她看向那人,又看了看身边的方喻,牙齿轻颤着,问道,“告诉本宫,你是何人?”
她看着那人的同时,不停地脱着手腕上的镯子,可那镯子是有一个小扣子的,这样直接整个的脱是脱不下来的。她像是忘了一般,使劲的拽着。
明兰都快急哭了,看见她手腕上那一片的红就连忙上前拉过她的手,打开那个小扣子,将镯子取了下来。
方喻一撩衣袍跪了下来,说道,“草民方喻,扬州人士,丞相夫人是草民的姑母,此番进京参加喜宴……字,佑安。”
“好啊!”宜桢将手中的盖头扔在了他的脚边,大喝一声,脸上的表情阴翳的吓人,她看向丞相夫人,询问道,“丞相府好一出偷梁换柱的戏码。若是丞相府瞧不上本宫,本宫自是不会强求,如今这般作态,真真是……”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丞相夫人那惨白的脸竟笑出了声,慢慢的说道,“丞相府的少爷本宫是高攀不起了。”
神色有些癫狂,笑的咬牙切齿的。
方喻还在跪着,她走近了,咬着后槽牙说道,“至于这位公子……就当本宫跋扈吧,往后在京城,少走动的好,本宫不想看见公子。”
她一句话,断了方喻的仕途。
“草民知道,长公主就算将草民碎尸万段,也是草民咎由自取的。”
宜桢侧过头,不去看那跪着的男子,不去想那只让她抓紧的微凉的手。她当做救命稻草的,紧紧抓着的,是一个让她颜面扫地的人……
今日之事,奇耻大辱,若是她发作厉害了,皇上不会同意,若是发作轻了,难消心头之恨。
她轻声的说了一句,“你叫方喻,本宫原本是看过你写的文章和诗作的。”
方喻一时惊讶,抬起了头,只见她又说道,“倒是可惜了。”
她来到丞相夫人的面前,将那只镯子拍在桌上,冷声道,“本宫就不多留了,也不劳夫人送了。”
“等等,”赵阅璋叫住了她,上前几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对着丞相夫人说道,“今日之事,本宫相信,丞相府会给宜桢一个解释,皇上也定会还宜桢一个公道。”
说完后她带着人离开了丞相府,宜桢头上还戴着沉沉的凤冠,身上是繁琐的喜服。
在马车上,赵阅璋帮着宜桢取下了那顶凤冠,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宜桢抱着她,突然问道,“皇姐,当初你嫁进将军府时,心中所想是何事?”
她此刻脑中乱糟糟的,像是那只被自己囚禁了二十多年的凶兽出来了,迫不及待的想要撕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