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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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阅璋觉得自己可能是病傻了,竟然好像看见了安南王,那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她却觉得就是安南王。
不过应该只是幻觉,怎么会这么巧,自己病了他就来了。
陶文其看着将军府那两只白灯笼挪不动脚,门房说府里办白事不让外人进,可他就是放心不下,那人病的这么重,该有多难受啊。
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今夜里再去看她了。
京城这边也是奇怪的,家中办白事不让人吊丧,不宴请亲眷,就连家门也不让人进,什么毛病?
不过如今也是可笑,明明他和赵阅璋什么都没有,却总像是偷情一般。
陶文其苦笑,偷情,赵阅璋对他可没有情,只有他一个人在偷罢了,这么说也对,偷情偷情,是他陶文其在偷赵阅璋是假意柔情。
大抵世间情爱多如这般,两情相悦的难,多是一人痴恋,另一人将就。
最难得的,就是求的心上那一人将就,你谢她将就,又不舍她将就。事无两全,只看你可忍心。
情爱本就是难事。
赵阅璋这次病的很重,烧了好几日,话都说不出来,陶文其也往将军府跑了好几次,多是在深夜里。
她看着那人烧的迷迷糊糊的,泪眼汪汪的样子,口中含糊的说着什么话,仔细听能辨认出一两个词,左右不过是父皇或者母妃。有时候许是梦魇了,晃着头像是挣扎着,满头的汗全擦在了枕头上。
她的表情那么痛苦,可是陶文其叫不醒她,他的手也并不能安抚她,只能看着她不停地挣扎,无声的流泪。
他的那一颗心啊,像是被人紧紧地攥在手里,疼的快炸了。
府中大大小小的事也多亏岷青和函溪打理,灵堂建好后,那具棺木就停在那。须得停够三个月才能出殡,若是到时候赵阅璋舍不得还可以再停一段日子。
好在天冷,尸身没那么容易腐烂。
陶文其总是在夜里来,时间久了,赵阅璋也知道,不是幻觉,真的是那人。可就算她清醒这也装成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只让那人以为她烧的厉害,脑子是糊的。这份好意,她受不起,更怕还不起。
她看着那小王爷把僵冷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看着他额间的汗和爬上了耳朵的红晕,恍惚间会有一瞬觉得很安心。
可不过是片刻,她就把脑子里那些不符实际的奇怪幻想给驱逐了,一时的温情最容易迷了眼,可没有人能靠那一时的温情去苦撑半辈子。
赵阅璋装作刚刚醒的模样,推开了放在额头上的那双冰冷的手,哑着嗓子说道,“难不成是我昏了头?竟在屋里瞧见了安南王。”
她眯着眼,看清了那男子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子,一副憔悴的模样竟比她还像个缠绵病榻的人。
陶文其小心的将手放进了锦被中,那样暖着会舒服些。
他低着头,一时不知怎么回话。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擅闯将军府被她发现已经第二次了,怕是洗不掉那个浪荡子的名头了。
“夫人就当仲平是个影子就成。”
“哪有影子会往人床边坐的,王爷当个影子也是厉害得紧。”她笑着说道。
陶文其也不知怎么想的,许是被逼急了,一副无赖样的看着她,嘴里不饶人的说道,“那又怎样?左右夫人现在抱恙在身不能拿本王如何,嘴上威风谁不会逞威?”
说着还把赵阅璋的被子往上提了提,一副就是要胡作非为的模样。
这时赵阅璋才觉得,眼前的男子和宫宴上那个无赖是一个人。
只是初见时的浪荡子让她觉得受到了挑衅,如今的这个浪荡子,她却只想在无人时悄悄的唤上一声,仲平。
这个男子若是真的一心一意的待她,心中没有其他,只是单纯的念着她赵阅璋该多好啊。
可她知道这有多难,先皇爱她的母妃,宠冠后宫,却不能为她舍弃别的女人。他的爱太多,只有多一点和少一点的区别,她的母妃得到的是他很多的爱,而不是唯一的爱。
秦将军对他的元配夫人也是有爱的,可多年无子,还是拒绝不了别的女人给他生孩子,到底是多年的恩爱败给了一个孩子,还是那爱早已被消磨殆尽却不忍说出口?
没有男人会长长久久,认认真真的爱一个女人。
男人的心中,权、利两字太重,抛开权和利,还有不同的美等着他,各种各样的美,坐怀不乱的真君子世间少有。
赵阅璋知道自己的毛病,她好像在刚刚了解到男女情爱的时候就对这件事怀有一种畏惧。因为身边没有能让她对爱憧憬的例子,见得最多的,是先皇被新宠叫走,母妃笑着送他,回来后却忍不住那一滴泪。
那时候她就觉得,这世间最磨人的是情爱,最伤人的是男子。
她活了二十五载,没有见过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的男子,景王或许是,可他还年轻,算不得一辈子,往后的路太长。
宜桢曾写过这样的一句词,夫妻少年结发,青丝染霜雪,暮年执手乘鹤去。
那时候宜桢还小,这句词写给了和亲的宜庄,宜庄收在怀里并未多看一眼,那个做惯了样子的大皇姐都对这句词嗤之以鼻,更别提赵阅璋了。
宜桢是个温柔的女子,对情爱始终有着自己的幻想,因为她的母妃就是这么一个痴傻的女人,一旦爱了,只有生死能斩断她的爱。
而赵阅璋的母妃不是,那是一个时常带着些哀怨的江南女子,她有手段能让先皇爱她,却并没有那个本事让先皇只爱她。
她的母妃对她说的最多的就是,以后嫁人,就算不能让男人爱你,也得把他狠狠的攥在手心里。既然注定孤独,那就给自己留下最后一层遮丑的衣裳。
赵阅璋总在想,既然那么累,那么苦,为什么还要嫁?
陶文其的脸越发的清晰,她甚至看见了他颈间几颗红色的小痣,连在一起,像一片星子。
她伸出手摸了摸,有些疑惑的问道,“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这里有痣?”
“痣?我没有痣啊。”陶文其伸手一摸,是有些硌手,他觉得有些痒就挠了一把,这一挠就停不下来了,痒的厉害。
“唉,你别挠。”赵阅璋抓住了他的手,看着那几个红点子连成了一大片,出现了更多的红色小点子,她摸着那一片泛红的皮肤说道,“你这是什么毛病,来照顾我反倒自己出了疹子。”
她在床边翻找着,按下一个开关,墙上就出现了一个小暗格,那暗格里零零碎碎的放着一些药膏和碎银子。
拿了一瓶白色的药膏,用手指蘸着给他擦上,擦完后习惯性的拍了拍后颈,说道:“你也别在我这儿杵着了,赶快去找大夫看看。”
陶文其只觉得手臂痒的厉害,撩开袖子就看见手臂内侧一片的红色疹子。他看着赵阅璋发呆,看她没有反应就又去挠了两爪子。
果然,赵阅璋又抓住了他的手,给他擦了药,然后催促道,“你快去看大夫吧,记得不准伸手挠,这要挠破了有的你受的。”
陶文其赖着不想走,只是有些痒,他忍得住,只是单纯的不想离开,赵阅璋对他向来没有好脸色,现在这样的关怀以后怕是不多了。
赵阅璋皱着眉推了他一把,埋怨道,“你傻愣这做些什么?不就出个疹子吗,涪儿都不怕你还怕?快回去吧,我这还病着呢,你别麻烦我了。”
她一顺口就说了,说完后立刻做出一副头疼的模样,靠着不说话。
安南王这傻子样太恼人了,让她忘了自己是个刚刚丧子,悲痛欲绝的母亲,还一个顺嘴就提了涪儿。
陶文其也知道她这病和小少爷出事脱不了干系,看见自己惹她心烦了就立马说道,“我这就走,你好好养伤,我好些了再来看你。”
他掏出怀里的一个纸包,放在她床边,轻声说道,“福延斋的咸味点心,你多少也用一些,整日的汤汤水水,瘦了不少。”说完他就离开了。
赵阅璋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他竟然觉得安南王翻窗的样子有些洒脱,怪好看的。
打开纸包,拿了一块点心出来,低声笑骂着,“傻子,谁身子抱恙会想吃这种油腻的点心。”虽是这么说着,还是咬了一小口,嘴里满满的芝麻香和带着些辣味的肉馅,还不错,挺香的。
想着又有些忧心,出了这么厉害的疹子可千万别出事,刚才忘了嘱咐他,一定要去请继春堂的钟神医,钟神医药到病除,连宫里许多太医都比不上的。
别被庸医骗了,白白吃个好几日的苦汤药,半点不见起色。
每个人动心的开始,可能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关心,可能是一时之间的慌乱,太过普通了,让人意识不到自己心里的那颗种子开始萌芽。等你突然觉得爱上了这个人的时候,那颗种子已经长成了参天的大树,那时候你还会傻傻的问,我是怎么爱上他的?
你爱上他的时间,原本你以为的要早。
你觉得,你是在他饮酒挥毫,无比洒脱的时候动的心,可不是,你在他穷困潦倒的醉倒在街边,落寞不得志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心,只是那一瞬间的情感太淡了,你没有在意。
直到他风光无两,引来多方垂涎之时,你才会觉得,这个人,是我的,我要他。
一个人,太会爱是磨难,不会爱是苦楚。进不得,退不得,偏偏你守住了自己不去奢望什么,总有人来撩拨你。
就像世间的因果,逃不掉,断不了。
之后的三天,赵阅璋已经慢慢的好了,可陶文其一次也没来过,她有些忧心,想去看看,却突然想起自己家中有白事,不宜出门。
那小王爷前些日子来的多了,她都快忘了家中有白事,真的是,一个懈怠就傻了。
她坐在院子里,和几个丫鬟一起用小小的炉子烤着红薯,小丫鬟们很欢喜,叽叽喳喳的说着话,不停地用手中的小棍儿去戳那个被埋起来的红薯。
在她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悲伤和痛苦,也是,主仆,一个是被伺候的主子,一个是伺候人的仆人,能有多少情谊,不过都是做做样子罢了。
岷青倒是真的难受,赵阅璋瞧着他瘦了不少,原本俊朗的少年,如今连衣袍都撑不起来,空荡荡的,让人看了就鼻子泛酸。
整个将军府的下人里,会为了涪儿死讯难受的,怕是也只有岷青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