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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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华宫
岸月一双玉手纤纤,她执黑棋,在棋盘上大杀四方,那一同下棋的人是个小太监,长的唇红齿白,眼下一颗红痣,像是一滴残存的热血。
她的视线总是忍不住的流连在那红痣上,嘴角噙着笑,像是意图不轨的深宅夫人垂涎着府中新来的俊俏小厮。
那眉骨微微凸起,两条眉细长干净,颜色是浅的,带着几分仙气;那双眼狭长,眼尾微微上挑,却因为眼睛大带着几分纯真;唇色是淡淡的红,现在紧紧地抿着,看不见那一粒唇珠。
小太监十五六岁的年纪,进宫尚不足三月,脸色有些苍白。
岸月喜欢他用那一双琉璃色的眸子看着自己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天地间,仅有二人,再无其他。
“娘娘总是看着奴婢作甚?”
小太监想了许久也没有个头绪,一抬头便见那女子看着自己,嘴角噙着醉人的笑意,像是要把他醉死在这里。
岸月也不正面回答他,只用手中的旗子轻轻地敲着棋盘,柔声问道,“如何?本宫还看不得你不成?”
小太监连忙否认,说道:“不是不是,都怪奴婢多嘴,娘娘看便是了。”
岸月再次敲了敲棋盘,催促道,“快些下吧,等天色暗了你就回去休息。”
她总是在一大早就把这小太监召到身边,让她陪着自己下棋,或是叫他念念书,大多都是让他坐着,站都不舍得让人久站,更别提去做那些粗活了。
“娘娘,皇上来了。”
小丫鬟匆忙走进来,说话的同时坐上了小太监的位置。
那小太监也知道自己今日就到这儿了,正打算离开就听见岸月说,“天色还早,你去找方禧公公,本宫跟他说过了,让他收你为义子。”
小太监只觉得那大饼砸在了自己身上,一时惊喜忘了道谢,匆忙的跑了。不知为何,贵妃娘娘从不让他见皇上,从自己被接进熹华宫,一直到今天,只要皇上过来,自己一定要走。
他不知贵妃娘娘打的什么主意,只是老实的照办着,娘娘于他,恩同再造,就算让他去杀人,他也得去。
小丫鬟看着他的背影笑道,“姐姐可真是个好人,这么个愣头青,留在身边做些什么。”
她和岸月在当丫鬟的时候就认识,关系自然是好的,私下里也从不叫娘娘,都是叫姐姐。她觉得岸月在这时候就开始养太监实在是不大懂事,现在正是盛宠,做出这等自寻死路的事,实在不是明智之选。
“你不懂,我可不要他做些什么,就平平安安的活在这深宫里,等到时候我得了法子,再把他送出去。只要他好好的,也算是了了我一桩痴念。”
小丫鬟尚未回话,就听到外间传来声音,皇上朗声说道,“都走到了屋前还没有人过来迎接,朕可走了啊。”
岸月叹了一口气,十分不耐的样子,可依旧是小意的撒着娇,“妾身可不准皇上走,不过几步路罢了,您非要妾身一个弱女子迎您,也不见您何时迎迎妾身。”
小丫鬟懂事的退下,将空间留给了进来的皇上和贵妃娘娘,只是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皇上正坐在贵妃娘娘身侧,伸手揽着她像是在说些什么。
她加快了脚步离开,不禁感叹贵妃娘娘手段厉害。
“怎么了,朕今天还过来的早了,为何给朕摆脸色啊?”
岸月心中想着,就是因为你过来早了才摆的脸色,不过嘴上可不能这么说。
她依偎在皇上身上,说道,“惠妃娘娘今日里派人过来了,送了些小玩意给我,不过那堆东西里夹着一件孩童的小衣。妾身想着,许是宫人收拾东西时粗心了,就给退了回去。”她看着皇上,嘴角带笑的问道,“皇上觉得,那宫人可是粗心?”
皇上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她笑起来像只得意的猫,娇俏的很。就搂紧了她,说道,“是了,粗心得很,还是朕的月儿心细。”
岸月此举,说不上是告状,更像是把一件有趣的事分享给他,上眼药的同时耍了点小机灵,可偏偏现在皇上对她恨不得掏出一颗真心,什么事都依着她,觉得她做些什么都是有趣的。
可皇上哪有这么好糊弄,依旧追问道,“这点小事你笑就笑了,可不值当跟朕摆脸色,说罢,到底怎么了?”
岸月看着她,嘴角噙着笑,挑了挑眉问道,“这可是皇上问的,妾身可真的说了啊。”
“说便是,朕还能治你的罪不成。”
“妾身心里发虚,只觉没有龙嗣受人拿捏,想要个孩子,可成?”
皇上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吻在她的唇上,亲昵的说道,“爱妃说成就成。”
岸月被他抱起,惊呼了一声就搂住他的脖子,装作没心没肺的模样挑衅道,“可不止要一个,要好多好多个。”
皇上被她撩的火热,也不同她逞口舌之勇,不做声的给了他的爱妃一个教训。
春宵苦短、君王倦早朝。
院子里的树冒出新芽的时候,赵阅璋等来了安南王,他养好了伤,又变成了那个快意潇洒的俊俏王爷。
他身穿玄色织锦对襟长袍,手里还拿着一把绘着山水的折扇,说不出的风流模样。
赵阅璋笑他,“天可不热,王爷拿把扇子何用之有?”
陶文其也乐乐呵呵的回话,“仲平到底是西南来的,今日出门见街上公子都带着扇子,这才买了一把带上,也学学这京中的公子。。”
“你学他们作甚,一群学生故作风流的做派,没什么好学的。”
“夫人觉得他们是故作风流,那仲平可就是真风流?”
“王爷这嘴可厉害着的,妾身不同您争辩。”她怀里还抱着暖炉,问道,“王爷可冷?妾身叫人拿暖炉过来。”
“夫人不用了,仲平自幼习武,不怕冷的。”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打算,便开口询问道,“仲平得知夫人是会骑马的,改日可要一同去京郊跑马?我府中有两匹好马,特地送西南带着过来的。”
他还记得小时候见过赵阅璋骑马,穿着黑色的骑装,一头青丝高高束起,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握着马鞭,笑得张扬。
不过那时候她是和先皇同骑,先皇在后头小心翼翼的护着她,这位公主却不停地夹着马腹,那马儿跑得飞快,她的笑声像是一颗颗珠子,落在陶文其耳边。
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可还会骑马。
赵阅璋摇了摇头,轻声笑道,“王爷说笑了,妾身哪像个会骑马的啊。不过待天气好些去京郊走走也未尝不可,妾身依稀记得那边有一片桃林,到时去赏花也不错。”
京郊的桃林很大,只一开花就有许多世家公子去赏花寻乐,平时被拘在后宅的小姐们也能在丫鬟小厮的陪同下出门散散心。
桃林深处有一处亭子,赵阅璋听人说过,原先叫仙人亭,是前朝亡国之君和他的皇后定情的地方,后来京城战火纷飞,宫中危机四伏,那位君主派人将皇后送走,只送到仙人亭就被敌军截杀了。
从那以后,仙人亭改了名字,叫断魂亭。
本该是个不吉的地方,可那些文人非说那里余留美人残魂,是个风雅之地,待字闺中的姑娘小姐也觉得那是个好地方,能保佑自己遇见命定之人,夫妻和睦。
赵阅璋只觉荒唐,说是余留美人残魂的,那个美人可没有死在那亭子里,死在那里的,只是护送她的一众护卫罢了。
她听人说的多了,就总想去看看,看看那亭子到底有什么稀奇的。
陶文其对于赏花一事并无兴趣,可实在是拒绝不了和赵阅璋一起出行的诱惑,就应道,“那好,待京郊的桃花开了,仲平就来接夫人去看花。”
夫人去看桃花,仲平看夫人便是。
赵阅璋笑着点头。
两人在一起总是无话可说,陶文其就开始给她讲西南的风土人情,他的好友,他的敌人,他的父王和兄长,还有那命薄福浅的母妃。
赵阅璋静静的听着,不时发问,她明明只是这样坐着,手中还揣着暖炉,却像是跨越千里,到了西南,到了安南王府,见到了尚年幼的陶文其,和他的家人。
也是第一次,有一个人把自己的所有捧到她面前,告诉她,这是我所能告诉你的全部,我能说的,都想跟你说。
捧出了一颗真心,它还在跳动着,炙热的。
比手中的暖炉更热。
“我那位好友符诸,这次也来了京城,他这人平时看着不着调,却是有大本领的。他是个大夫,家中世代行医,年少轻狂觉得自己已学会了家中所有的本事,就孤身去了苗疆,去学苗人的医术。”
赵阅璋有些好奇,在她的眼里,西南和苗疆相接,两边应该是互相忌惮的,为何可以自由出入?
她也不憋着,不懂就发问,“可以自由出入苗疆吗?那他们的人也能过来?”
“是可以的,不过不管是我们过去还是他们过来,都得在当地驻守的军队那里登记,之后每一年需要重新登记一次,如果没有登记的,被抓到要被遣送回去。苗疆的地势和环境都于我们不利,所以久未开战,就连进出需要登记都是由两边驻守的将领决定的。”他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苗疆首领虽然不主张开战,但是总有人别有用心,所以不得不防。”
赵阅璋点了点头,安南王府在西南的声望不亚于皇上,或者说在西南,百姓可能更认这个土皇帝。
根本原因或许就是在这,皇上远在京城,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去往西南,对他们的现状也不甚清楚,只有安南王,派兵镇守在和苗疆接壤的地方,和西南将领订下了一条条约定,保证了他们的安全。
所以说,安南王只能是他们姓陶的,你现在换个人去,百姓不一定认账。
自大启朝建立就镇守在西南的陶氏一族,和皇族又有何区别,安南王更是不亚于皇上,不过是谁的江山多一些,谁的江山少一些罢了。
或许先祖并不是不想对安南王下手,而是无计可施。
他们和苗疆的将领有交情,又养着自己的军队,在西南百姓中间还有着绝对的声望,这样的庞然大物,想要动他,势必会自损八百。
所以先祖们不去管西南那片地,只甩手交给了陶家,只要陶家安分,就不会打西南的主意。
大启朝没有出过多少可以流传千古的贤明君主,但它的优势在于从未出过昏君。
很多先祖或许碌碌无为,但都不昏庸,只要守住大启的江山,没有作为就是最好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