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赵阅璋用完早膳就带着暇颖出门去禹王府，今天正好是初一，禹王沐休。

    不过她也没遇见景王妃，想着可能是他们还不知道消息，不然就凭景王府和禹王府的交情，不可能不过来看看。

    赵仁钰穿着一身玄色织锦长袍，袍子上绣着展翅欲飞的雄鹰。他从书房过来，带着浓浓的檀香味，恭敬的说道，“皇姐过来没能迎接，还望见谅。可用了早膳？”

    “已经用了，我近来闲在府中无事，就想过来看看你。”她也不好直接说过来看安氏，还得禹王自己跟她说起，才好顺势去看看。

    不过禹王应该没那么容易让自己去看，毕竟是家丑。

    赵阅璋看他眼下青黑，有些担忧的问道，“可是太操劳了？你看起来精神不大好。我听说京城又出事了，可是忧心这事？”

    赵仁钰叹了口气，点头，“不错。皇姐可能也看出来了，之前那个江湖人不过是个大盗，实在是被逼急了才推出来的。本以为这么久此事该结了，哪曾想又出事。我也问过韩大人，他说此事不好管，恐怕源头在宫里。”

    本来大理寺的事情就让他焦头烂额，又出了安氏的事，赵仁钰忧心的不行。昨夜里安氏一直在闹，他也没睡好。

    安氏这疯病发的太急，没有任何端倪，他觉得可能有人盯上禹王府了。

    赵阅璋听他这么说，就懂了其中深意。

    源头在宫里，韩大人说此事不好管。那必然是皇上多加阻拦，韩大人也知道，这事和宜桢是有关系的，并且已经和皇上说了，可皇上注重天家颜面，也不准他把手伸向宫里。

    不过这人既然能瞒这么久，肯定是宫中有人在帮他遮掩。

    她也怕这事误了宜桢的名声，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都是关于宜桢的。

    她有心想帮忙，就说，“确实不好管，可那要如何？这事没个结果，韩大人在皇上那也交不了差。听说这次的命案被交给了徐大人，仁钰你也要多多注意，韩大人于你至少有师徒情谊。”她斟酌了一番，才接着说道，“韩大人为人清廉正直，徐大人是皇上宠臣。大理寺卿这个位置，皇上是想要的。”

    赵仁钰哪能不知道这些啊，皇上几次三番提起此事，这几次发怒明显针对韩大人。他看着也是心里着急，可依旧毫无办法，拦着他们不让查的是皇上，步步紧逼的也是皇上。

    他怕的就是皇上拦着不让韩大人查，却为徐大人行方便。

    “皇姐说的仁钰也懂，不过此事不好办。”

    “不好办吗？”赵阅璋轻声说道，看着赵仁钰苦恼的样子发笑，“韩大人样样都好，就是太正直了。皇上不让往宫里查，那就想别的法子，让皇上主动接你们进宫查。”

    皇上之所以还拒绝，不过就是因为怕坏了宜桢的名声，可他在宫里好好的坐着，哪知道宜桢的名声早就坏的差不多了。

    赵仁钰问道，“什么法子？”

    “枕边风。”

    赵仁钰不出声了，勾结后妃这种事，韩大人确实做不出来。也不大敢做，后宫不得干政，又有哪位娘娘敢冒着惹怒皇上的危险来帮他们说话呢？

    而且不管是韩大人还是他，都没有路子能跟后妃搭上话。

    不过这也算是一个办法，赵仁钰问道，“熹贵妃？”

    这段时间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也只有那位盛宠的熹贵妃。

    赵阅璋点头，“仁钰可以进宫去看看太妃。”

    赵仁钰瞪大了眼睛，她的意思是让自己去找母妃办这件事。那这事就难办了，母妃向来不爱管这些事，有时候跟她说的多了还会遭到训斥。

    “皇姐，你和熹贵妃可是有交情？她一定会帮忙吗？”

    “没什么交情，不过，徐大人如果办成了此事，皇上少不了要给他一个面子。到时候惠妃得势，她就不大好了。我也只是说说，你听听就算了。”

    赵阅璋也没多坐，反正见不着安氏，坐着也是无趣。她和赵仁钰一向不大亲近，如今示好不过是为了方便出入他府中，妖女不一定是安氏，但是那么反常，还是需要注意。

    若是那妖女害了人，就真的拿她没办法了。

    赵仁钰在赵阅璋离开后陷入了沉思。

    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赵阅璋和他不甚亲近，但她也是听人说起过的，无利不起早，冷心冷肺，不是个值得相交的人。

    接近自己肯定是有利所图，她图什么呢？

    赵阅璋前脚刚走，就有一人进了禹王府。

    那个男子走过来，他穿着绯红的云锦长袍，面容苍白，有些消瘦。青丝中夹杂着许多的白发，像是年纪不小，不过那张脸生的好，看不出一丝苍老的痕迹。

    眉如刀裁，眼中黑白分明，像是棋盘上最后一粒黑棋。

    赵仁钰连忙上前扶着他，问道，“邝先生您怎么过来了，听说染了风寒，怎么不好好休息。”

    邝九安摆了摆手，不在意的笑道，“不碍事的，邝某听说侧妃娘娘出事了？”他说完以后就以手作拳挡在了嘴边，咳得撕心裂肺。

    这人是赵仁钰的好友，原先是个江湖人士，不过近年来身体不好就没在江湖走动。此人智多近妖，赵仁钰遇见什么想不明白的都会去找他，不过两人很少见面。

    因为邝九安行踪不定，会在京城周围游玩。

    而且赵仁钰也没一开始那么信任他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来找赵仁钰。

    “没事，本王随便寻个由头把她关了起来。她最近太过反常，本王没心思陪她闹。”赵仁钰冷着脸说着，安氏犯疯病的事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何况邝九安只是个认识不久的好友。

    邝九安也没追问，看他不想提就转了话头，“刚才邝某在门口遇见的，可就是宜嘉长公主？”

    “是了。皇姐前脚刚走，您就过来了。”

    “那邝某就没有猜错，这般绝色的女子，该是王爷的手足。”

    赵仁钰笑笑不说话，只询问道，“邝先生来找本王有何事？”

    邝九安喝了一口茶，轻咳了两声，说道，“来跟王爷说一声，邝某最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免得王爷到时候去找邝某，白白的跑一趟。”

    他说话的声音很是温和，轻轻柔柔的甚是好听。

    赵仁钰说，“邝先生派个人过来传话就是了，何必白跑一趟。”

    “邝某要去酒坊里带两坛好酒回去，想着既然出门了就来跟王爷说一声。”他笑着，眼尾隐隐有皱纹的痕迹，可不甚清晰。

    邝九安年纪应该不小了，只是看不出来究竟是几岁。

    阿尤蹲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上，藏的很好，她一边盯着下面讲话的人，一边牢牢地记下了来人的样貌，想着到时候告诉赵阅璋。

    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他看似脚步虚浮，身体虚弱，其实步子很稳，迈出的步子大小几乎一致，行动的速度很有节奏。这样走路的人，不可能是个普通人，她还在宫中的时候常看见人这样走路。

    不紧不慢的，好像有天大的事都不会快上半分。

    他应该是有武功的，身手绝不会弱。装成这样一副模样，就是想让和他接触的人放松警惕。这人的眼神也很奇怪，他好像看不见。

    在看到禹王说话的时候，他耳朵动了一下，阿尤这才确定，这人看不见。

    很奇怪，他眼中是有光的，不止有光，还灿若繁星。

    阿尤暗暗地记下了他的名字，邝九安。

    赵阅璋回府以后见了菡溪，这是菡溪出事以来，她第一次见她。

    菡溪看不见，只能待在屋子里，她失忆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也不敢乱跑。暇颖还特地让一个小丫鬟守在门口，她有事的话可以喊一声。

    屋子里很昏暗，下人房面向不好，白日里也没什么光。

    赵阅璋皱眉，刚从外面进来她看不见任何东西，站在门口闭着眼睛待了一会儿，再睁开就能看见了。

    太暗了，暇颖想要点灯，被她拦下了。

    “暇颖，你回来了吗？”

    菡溪坐在床上，伸出双手四处摸索着，想要找找暇颖在哪儿。她好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岁，眼上缠着黑布，看起来整个人苍白的厉害。

    “暇颖？”

    她没听见人说话，就又问了一遍。

    赵阅璋走上前，坐在床边，床上铺着褥子。屋子里太潮了，有些凉，褥子也不好，太薄，坐下去很硬。被子上绣的是各样的菊花，绣工很好，这是菡溪亲手绣的。

    她握住了菡溪的手，轻声说道，“我是赵阅璋，你可还记得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暇颖出去。

    失忆是个很奇怪的症状，赵阅璋曾听人说过，有的人失忆并不会全部忘记，会记得一部分，她想看看菡溪还记得多少，毕竟如果她什么都忘了，事情会很麻烦。

    菡溪回握着她的手，激动的有些颤抖，“主子……主子是你吗？记得的，记得的。暇颖跟奴婢说您嫁了人，我们如今在将军府，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清楚。”

    她的手很凉，赵阅璋的掌心原本有些烫，也被她的手冻的有些冷了。

    “菡溪，我今天过来要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主子你问吧，奴婢记得的一定不会瞒你。”她哭着说道，眼泪浸湿了那块黑布条，始终没有落下来。

    赵阅璋看了一眼窗外，凑近了菡溪小声的问道，“我曾经交给你一支簪子，你可还记得在哪儿？”

    菡溪想了很久，才问道，“主子你说的，是不是那支镶了白玉的素银簪子？”

    赵阅璋待下人很好，时常会赏些首饰，给过她的簪子多不胜数。不过要说不是赏的，是交给她的，那就只有那一支了。一支很是朴素的素银簪子，上面镶了一块圆形的白玉，那白玉的成色很好。

    “是了，就是那支，你还记得你放在哪儿了吗？”

    菡溪想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道：“公主府。当时主子您让奴婢藏好，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奴婢就藏在了公主府，品梅园的假山里。”

    她歪着头又想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主子，奴婢有一事想和你说。您对九皇子太好了，可要小心他。都说他是那倾城美人的儿子，其实不是的，奴婢不知在那里听人说，九皇子并非陛下的血脉。”

    她小声的说着。

    赵阅璋心神一震。

    九皇子就是赵仁墨，如今的祝王。

    她来不及深思，只说道，“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主子。”

    菡溪突然叫住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奴婢还能在您身边伺候吗？”暇颖已经跟她说了，她害死了明枝，而明枝是一直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人。

    残杀姐妹的悔恨让她痛不欲生，更恐惧的，是主子不要她了。

    “能的，你先适应一下，如果可以，就回来我身边。”

    “奴婢谢过主子。”

    赵阅璋看着她叹气，她会出事也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不过仁墨不是先皇的孩子，这件事就不同寻常了。更巧合的是，她不久前才知道雀台那位有一个儿子，被先皇带走了。

    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仁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