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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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阅璋进宫看宜桢的时候,在宫门外看见了安南王的马车。

    开始只觉得那车夫面熟得很,想了良久才反应过来,那是安南王的车夫,她坐过两次安南王的马车,都是同一个车夫。

    她有些好奇安南王进宫的原因,却也没有贸然打扰。

    赵阅璋这才想起来,好像安南王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的总是那几个。他身边人手不多,帮她查人还这么快,想来此次进京他带了不少人。

    “主子,念一姐姐想请您过去。”

    暇颖附耳说道。

    赵阅璋摇头,“你让她有消息传信就是了,本宫不方便去见她。”她想了想,又说:“你让念一也小心一些,我们留在宫里的人不多了,千万要小心。”

    “是,主子。”

    “对了,本宫去和宜桢说话,你若是想去,就去看看念一。千万小心,若是被人发现了,不用留。你们只需记住,念一的存在,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奴婢遵命。”

    宜桢今天穿了件水红色云锦齐胸襦裙,胸前绣着五彩团花纹,裙子没有多余的图案,倒是料子光滑细腻,很是好看。

    她青丝松松挽起,簪着白玉云纹簪,不显寡淡,反倒有些清丽。

    赵阅璋同宜桢坐在屋内说话,一个小丫鬟捧着八格的干果盒子进来,行了礼放下东西就走了。

    她拿了一颗花生,笑着问道:“怎的你也开始吃这些小食了,宜安给你送来的?”

    宜桢拿着果脯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将果脯放进嘴里点头,吃完后用帕子拭着唇角。轻声说道,“嗯,宜安送来的。”

    她说着不动声色的将干果盒子推到一边,收拾了棋盘出来,说是要和皇姐下棋,赵阅璋也不揭穿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她下棋。

    那八格的盒子她是见过的,福延斋的八福盒子。八福盒子很难买到,宫里并不常见,宜桢也不喜欢吃干果,所以不会特别让人去寻。

    是谁送她的呢?

    显然不可能是宜安,那小丫头遇见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恨不得抱着不撒手,可不会给别人。她就是随口套宜桢的话而已,哪知道她就应下了。

    她有些不确定,到底被处决的那个太监是不是送镯子的人?

    宜桢性子温和善良,说白了就是性子太软。如果为了她杀人的太监死了,这个盒子也是那个太监送的,她不可能会拿出来。

    如果那个太监没死,这件事就不同寻常了。

    究竟牵扯了多少人,才能让他们在宫中,在京城,只手遮天,目无王法。

    下了三局棋,就是赵阅璋都被磨得没了脾气。

    她看向宜桢,像是不经意的问道,“你这只镯子,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

    宜桢捂住了手腕,有些慌乱的把露出来的一截手腕又用袖子盖上,才强装镇定的解释,“宜安送的,也是她一片心意,我就时常戴着。”

    她低着头垂着眼,不让对面的人看清自己的慌乱和心虚。

    宜桢也起了疑心,皇姐今天好像一直在试探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了。她摩挲着腕上的镯子,想着待会儿人走了就取下来,一直戴着她都忘了这东西不该出现在宫里。

    “那丫头也是有心,时刻挂念着你这个姐姐。”赵阅璋笑着收回棋盘上的黑子,不再去看宜桢。

    她最近瘦了很多,手指的关节越发的明显,像是初春的树枝,带着春意,也带着一整个冬的苦寒。

    从皇宫离开以后,赵阅璋明显心情不好。她一路都在想事情,暇颖也没敢扰她。

    只想着等回府以后再把念一姐姐告诉她的事跟主子说。

    赵阅璋心里发寒,欺君之罪,宜桢在这当中是个什么角色?到底是何人,有这样通天的手段,瞒过了韩大人,瞒过了皇上,将一个替罪羊推出去,把真正的凶手藏在宫中。

    她原以为宜桢是个拎的清的,哪知她一时糊涂惹上这种事。

    素寰宫偏殿假山后,宜安一手捂着嘴,一手放在前胸。她心跳的厉害,像是怀里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

    她来找皇姐的时候宜嘉皇姐也在,她就没有进去,只躲在外间的屏风后,想着宜嘉皇姐走了以后突然出现,吓一吓皇姐。

    因为宜安知道宜嘉皇姐和自己的皇姐其实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说,就是随便寒暄两句罢了,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可宜嘉皇姐离开以后,皇姐又召来了丫鬟,说了一些她想都不敢想的话。

    她没想到,会听到如此隐秘的事。

    心跳得厉害,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皇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赵阅璋出了宫门后并没有直接回府,将军府的马车驶向了祝王府。

    祝王回京不算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不少,不过上门拜访的,赵阅璋是第一个。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辛忌既然跟雀雁令有所牵扯,就绝不能轻易姑息。

    她也相信,仁墨会把人交给自己。这次过来,就是打着把人带走的主意。

    祝王府虽然空了两年,但府中一直有管事和下人照看着,赵仁墨这次一回来就立马住了进去。

    他料到赵阅璋会来找他,不过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赵阅璋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下人,她把暇颖留在了马车上,只身过来的。赵仁墨拄着拐杖叫人收拾了花厅请她过去。

    “不必麻烦了,我过来只是看看你,费那些功夫作甚。腿可好些了?”

    赵阅璋伸手虚扶着他,一起往花厅走去。

    她上下打量着,笑道,“果然,你穿鸦青和水色的袍子最是好看。我府中有好几匹这样的缎子,等我叫人给你送来。”

    现在的赵仁墨,穿着鸦青色玉锦窄袖对襟长袍,腰带一指宽,用金线绣着一朵朵盛开的菊花,一头长发规规矩矩的梳起束在发冠之内。身姿挺拔,贵气逼人。

    这样的赵仁墨,才是祝王该有的模样。和那个穿着粗布衣裳挽起裤腿在地里忙活,长发束成马尾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皇姐莫不是小看了我,我府中可不缺缎子。”他笑着说道。

    “这哪是小看你,你穿着好看我才给你的。”她先把赵仁墨扶着坐在椅子上,才自己坐下,轻声问道:“你一人回来?那江湖游医呢?”

    她还在斟酌着如何开口把人带走,就听见赵仁墨说道:“辛忌吗?皇姐别是在说笑吧,你都派人送信给我了,他怎么可能还留下来。”

    赵仁墨苦笑着。

    “哦?走了?”赵阅璋看着他的脸色,打趣道,“别是你让他走的吧?你可别和皇姐说,你和他的玩闹是付了真心的。”

    “怎么会?”赵仁墨摆手,说道:“他居心不轨,我恨不得砍了他,怎会放他走。不过他始终是个江湖人,真要走,我也拦不住。”

    赵仁墨叹气,有些不满的说:“至于真心不真心的,皇姐你都说了是玩闹,哪有什么真心。”说完他低头吹着茶盏里滚烫的茶水,下意识的不想让赵阅璋看见自己的脸。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只知道不能让赵阅璋看他的脸。

    也是,如果赵阅璋看见了,那眼中的悲伤就藏不住了。赵仁墨到底是比平常人敏锐一些,即使自己都察觉不到,也会好好的把自己的弱点藏起来。

    “仁墨别怪皇姐多话,你知道的,皇姐担心你。”

    赵仁墨不知该如何作答,赵阅璋的眼中,那份关切不似作假,可就是难以对她交付信任。

    赵阅璋看他不答也就不再提这事,和他有一遭没一遭的闲聊着,在祝王府坐了许久,用了晚膳才回将军府。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赵仁墨,他站在门口目送着。

    许是赵阅璋想多了,竟然觉得他的身影有些孤独。

    回将军府后暇颖就把念一跟她说的事告诉了赵阅璋。

    念一说惠妃最近和皇上一个好友走的很近。至于皇上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好友”,她也不清楚。只说那人长得有些邪气,眼睛细长,皮肤是病态的白,嘴唇猩红的吓人。

    就算是念一也只见过那人两次,第一次见是在御书房门口,第二次是在惠妃宫里。其他时候不知道那人住在哪里,也没见过他和旁的人接触,两次都是独来独往的。

    赵阅璋觉得荒唐,难不成惠妃怀的真的不是皇上的孩子?一个外男自由出入后宫,不得不让人多想,若他真的和惠妃有染,不知皇上该作何感想。

    “主子,念一姐姐问要不要让皇上知道。”

    赵阅璋摇头,呼了一口气,笑道:“不必了,皇上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叮嘱念一盯紧那人,或许我们很快就会找到这场闹剧的源头。”

    挂在窗上的小铃铛被风吹响,赵阅璋看着那来回晃动着的金色铃铛,轻声说道:“看着宜桢,我要知道宫里和她有过来往的所有人。”

    “是,主子。”

    赵阅璋看着暇颖的背影,有些恍惚,她好像有些记不清明枝是什么时候没的了。

    暇颖比明枝话少,气质也不相同。但她现在看着暇颖的背影,竟然觉得有些像明枝。还有晴悦,从刚开始的忐忑,到现在的平静,明明回忆起来还像是昨天的事,却再体会不到那种焦急慌乱了。

    或许有一天,明枝和晴悦这两个名字会变得陌生,每每想起只会感叹一句,那曾是我很信任的丫鬟,可惜了。

    赵阅璋不敢再去想,她不知道这是自己无情还是所有人都会这样。

    她原以为自己即使不在乎男女之情,但终究是在意主仆情的。可到现在才惊醒,之前可能是自欺欺人,她赵阅璋,也许是个连主仆情谊也不在乎的人。

    冷心冷血,命途多舛。

    就像那位大师说的,命中带煞,无夫无子,注定孤苦半生。

    她之前一直以为她对安南王动了心,看见那人就觉得欢喜,总觉得他笑起来的时候是暖的。可那人许久不来找她,她就觉得,一个人也没什么,很是自在,没有思念没有忧愁,怎么也不像是动了情。

    见就见,不见也无事。

    话本里可说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时刻都是在念着的。

    祝王府中,赵仁墨左手拿着一块木头,右手握着一把小刻刀,不知道在雕些什么。

    刚才见到赵阅璋的时候,他吓了一跳,明明是去年才见过的人,如今却显得有些苍老了。不是容貌的变化,也不靠鬓角的白发来判断,只是一种感觉。

    赵阅璋穿着靛青的裙子,描眉涂唇,五官艳丽,行走间端庄贵气,若是不看鬓角的白发,就好似二八少女。但他一瞬间就感觉到,皇姐老了。

    她眉间不散的忧愁和瘦的厉害的脸颊,让她像一棵即将枯萎的树,即使树上满是繁花,也遮掩不住它枯萎的根。

    明明只是一年,怎么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