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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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熹贵妃差人传话,说让您进宫一趟。”

    赵阅璋放下了手中的笔,有些不解的问道:“她差人来请我?”

    她有些奇怪,上次熹贵妃说是要见她,她还以为是一个暗示,算是隐晦的告诉她,“枕头风”的事她心里清楚。赵阅璋只当那是个提醒,没想到是真的想见她。

    暇颖点头,说道:“让出宫办事的小公公顺便捎的话。”她看着赵阅璋,大着胆子猜测道:“主子,会不会她有求于您?“

    赵阅璋摇头,轻声道:“不像。”

    就算是有求于人,也不会求到她的头上来。

    “她可说了让我何日进宫?”

    “那小公公说的是今日。”

    赵阅璋心中虽是疑惑不已,但还是收起了桌上的纸笔,对暇颖说道:“走吧,去见见。”

    这是赵阅璋第一次踏足熹华宫,熹华宫在宫里地位特殊,它仅次于凤仪宫,却是先祖为心爱的女子建成的,更有小凤仪宫之称,这个地方,自那位先祖的爱妃仙逝之后,就再也没有住过人。

    那个小宫女是第一人,由此可知,她在宫里的地位,比孟婉清高上不少。

    熹华宫并没有种树,而是建了一个又一个的花园,大大小小的,各色花卉争奇斗艳。花卉的颜色排列整齐,赏心悦目,更有好几处假山流水,池中铺满了绿色的荷叶和粉嫩的荷花,假山旁小小的亭子,精致小巧。

    建筑的风格也和别的宫殿大不相同,其他的宫殿大气端庄,熹华宫精致美丽,像是个藏娇的地方。

    宫人引着赵阅璋进屋,屋内布置的简单,甚至是简陋,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竹椅和竹桌,一张竹编的窄床上铺着席子,叠着一床浅蓝色的毯子。

    屋内挂的帘子也是老旧的薄纱,梳妆台也很是陈旧。

    这么一个地方,一点也不像宠妃住的,倒是像阴暗死寂的冷宫。

    “娘娘,宜嘉长公主过来了。”

    宫人隔着那道老旧的薄纱帘子说道,赵阅璋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两个人影,一个穿着藕粉色的齐胸襦裙,没有穿外裳,露出了光滑细腻的肩头,和白皙的手臂,另一人穿着深蓝色太监制衣。

    那女子趴在床上,妖娆的身影十分勾人,太监坐在床边,双手在女子的肩头游走着。

    赵阅璋轻轻皱眉,眼前的一幕实在令人不悦。

    那宫人没有多看,一直低着头,声音轻柔恭敬。

    “请长公主进来吧。”

    岸月闭着眼享受,肩头被揉着很是舒服,她轻声吩咐道:“你去屏风后避一避。”

    “好的主子。”霍令应道,然后一个转身藏进了屏风后。

    绘着青松翠竹的六扇檀木雕花屏风,霍令站在后头,身影根本藏不住。岸月也不怕她发现,她心里清楚,赵阅璋不会想去看一个疑似和后妃有染的太监,她不想管,也懒得管。

    赵阅璋坐在雕花小凳上,将一只手搭在旁边的桌上,含笑问道:“贵妃娘娘唤本宫过来,莫不是想话话家常?”

    “是了,妾身一个人待的无趣,所以叫长公主来话家常的。”

    岸月翻了个身侧躺着,笑着望向赵阅璋,脸颊微红,眼角似带着一抹春意。她裸露出来的皮肤是珍珠一般的白,一头青丝随意散落着,唇红齿白,是可以如画的美景。

    赵阅璋轻笑着,故作不解,打趣道:“贵妃娘娘可真会说笑,本宫可没看出来娘娘一个人待的无趣。深宫或许无趣,娘娘倒是会给自己找乐子。”她阴阳怪气的说着。

    赵阅璋虽是笑着,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很是嘲讽。

    岸月知她误会了,也懒得去辩解,只伸手把散在背上的青丝拢起搭在一侧。

    她也收敛了笑模样,不甚在意的说道:“长公主合妾身的眼缘,妾身也乐意和长公主说些心里话。”

    她嘴上这么说着,可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没看出一点的乐意,甚至没有看赵阅璋。岸月轻声说道:“长公主认为妾身乱来,可还有更乱的,长公主可要管一管。”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若不是赵阅璋听力极佳,也怕是听不清的。

    “你说什么!”赵阅璋低声喝道。

    “妾身说些什么,长公主心里是知道的。”她娇笑着点了点自己殷红的菱唇,笑得狡黠。

    赵阅璋却一时有些茫然,这个动作她好像在哪见过。

    她觉得自己的记忆里好像也有一个小姑娘,笑得狡黠明艳,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却在笑起来的时候弯成了月牙儿。她会可爱的眨眼,然后点点自己的唇,在被她看见以后飞快的跑开。

    赵阅璋还记得一个背影,小丫头提着裙子渐渐跑远,像一只自由的小鸟儿。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她轻声问着,看岸月的眼神像是透过了她在看另一个人。

    赵阅璋的眼中是不解和回忆,岸月却错愕的放下了手,假笑着说道:“怎么会,妾身之前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丫鬟,长公主千金之躯,怎么会见过妾身呢。”

    她的笑容那么假,却好像带着苦涩。

    赵阅璋皱眉,也不回她,只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回忆着,她的指腹不时地摩挲着桌面,岸月看出来了,她是在回忆。她有些慌张的说道:“长公主怎么不说话?妾身叫您过来是说正事的,您可别晾着妾身。”

    她娇声说着,让自己显得媚俗扭捏。

    “本宫想起来了,你原先是凤仪宫的丫鬟。那时候本宫就觉得你有些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你。”赵阅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是个不记人脸的,若是只有一面之缘,她是记不住那人的脸的。

    刚开始记安南王也是记着他黑一些。

    这么多年,她不习惯身边换人伺候,一直是明枝她们四个人,就是因为她不记人脸,这个毛病只有先皇母妃和兄长知道,他们去了之后再没人知道了。

    她觉得这人熟悉,那就不止见过一面,不过见面的次数应该也不多,不然她会很着急的找一个特征记住这人,省得被发现自己不记脸的毛病。

    岸月不说话,只笑着,低头憋回了眼中的泪,轻声说道:“长公主,太抬举妾身了。”

    “妾身何德何能,能得您惦念。”

    说完后才慢慢地抬起头,冷着一张脸,摆出了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问道:“妾身有个交易要和长公主做。”

    赵阅璋还在想着,嘴上却回道:“什么交易?”

    岸月神秘一笑,垂眸道:“这宫中许多事,妾身自是比长公主更熟悉。长公主可缺个人传话?“

    “你是说?”赵阅璋被打乱了思绪,看向岸月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问道:“那娘娘想要什么?”

    “妾身想放一个人出宫,想劳烦长公主帮忙打点。”岸月轻声说道,看了一眼屏风,接着说道:“长公主可愿意?”

    “可以。本宫要知道,惠妃的孩子怎么没的。”

    赵阅璋毫不犹豫的提问,既然是交易,那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想来,熹贵妃今天让自己过来撞破这事应该也是故意的,送一个把柄到自己手上,自己才会真正的用她。

    岸月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好笑的说道:“长公主可真有意思,这孩子是龙嗣,现在后宫里谁人敢动。孩子怎么没的,他的娘亲不想要他,他自然就没了。”

    “你什么时候把人送走?”

    “三年内。”岸月正色道,“长公主帮妾身在扬州置一处宅子,备一些产业,笼络一些可用之人,能帮忙管理生意,照顾家宅的。银钱妾身自己有,断不会让长公主忧心,不过最好不要让人知道宅子的主人是谁,只说是个姓霍的富商就是了。”

    赵阅璋想了想,这个要求实在不难,还有些太容易了,她问道:“出宫之事可要本宫帮忙?”

    “不用,妾身送他出宫,长公主派人送他出城一路到扬州。”她说完还笑道:“扬州可好,妾身想了半辈子也没能去成,倒是便宜了他,不过也好,那地儿富裕,更有温柔可人的扬州瘦马,也算是他伺候妾身一场的补偿。”

    “娘娘不一起走?”

    岸月像是被她的话吓到了,呆愣的看着她,不确定的问道:“长公主可是问,妾身不一起走?”

    赵阅璋点了点头,不知她在惊讶些什么,她布置的这般好,真的只是想送一个太监出宫吗?送一个太监出宫太过简单了,即使是要去扬州也不难,不用特地来求自己。

    而且,只是一个太监罢了,熹贵妃未免把人照顾的太好了。

    岸月还是有些呆愣,不可置信的说道:“长公主……妾身现在是皇上的妃子,怎么可能跟别的男人出宫……”

    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赵阅璋一样,惊讶地半天回不过神。

    这人真的是赵阅璋吗?那个连自己父皇去别的妃子宫里都能冷着脸,眼中满是愤恨的小姑娘。她是皇上的女人,怎么可能和别人走。

    赵阅璋看她那样,也有些难堪,只匆匆告辞。

    人走了以后,霍令才从屏风后走出来,眼眶红红的,哽咽道:“娘娘,霍令不走,霍令一辈子在宫里伺候您。”他握紧了拳头,强忍着泪意。

    原以为贵妃娘娘的好是有图谋的,哪知这个女子宁愿把自己放在一个那么危险的位置上,也要给自己寻好后路。他原以为,娘娘说会让他走的话只是敷衍,如今才知道,自己错的厉害,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闭嘴!”岸月难得的对着霍令冷脸,呵斥道,“本宫护着你,让你在本宫这里读书写字,不是让你甘愿伺候人的知道吗?”

    霍令手足无措的站着,不知如何回答,若说之前被送进宫是被迫的,心里每时每刻都是煎熬,那如今就是他自愿的,他即使是在霍家,也没有这么舒心的活过。而且,他舍不得。

    只是不知道,舍不得的,是那个人,还是这皇城的奢华。

    他甚至想痴心妄想的问一句,她能不能一起走。

    岸月捂住了眼,有些痛苦的说道:“你给我记住,本宫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送你出宫。”她遮住自己的神色,声音却带着哽咽,“你必须离开,不然,我如今这般模样,就没有意义了,你知道吗?”

    “我受了这么多苦!不是听你说你不走的!霍令,你听见没有!”她大吼着,外间的丫鬟早已悄悄地退出了屋内,在屋外守着,怕皇上突然过来。

    “我……”霍令嗓子像是堵住了棉花,酸涩的厉害,他不知该说些什么,说自己一定会走吗,还是固执的告诉她,自己不想走了。想在宫里护着她,陪她一起,是风是雨,他陪着她一起。

    “你说啊!说你会走!”岸月带着哭腔大吼,她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吼完就哭了出来,压抑着的哭声像是一把把利刃,直直的刺进了霍令的心里,他无处可躲,被刺的体无完肤。

    “我会的,”霍令苦笑着,无声的流泪,他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强撑着笑道,说:“主子别哭了,霍令什么都听您的,您叫我走我就走,您叫我去扬州,我就去扬州。”他想上前拿下岸月的手,看一眼她为自己而哭的模样。

    他会走的,只是在走之前,要做一些事情,他要把他的娘娘,护的牢牢的。

    岸月只是痛哭着,已经忘却了的痛苦和忍辱负重的委屈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能怎么办啊,她也只是个女子,能做的都做了,她能怎么办啊。

    “你出去,你出去……”岸月抽噎着说道。

    霍令点了点头,也不管她能不能看到,匆匆的离开了。

    岸月扯过毯子盖住自己,哭的撕心裂肺,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毯子,像是拽住了自己抽痛着的心脏。

    像是那些年生生忍下去的泪,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她该哭的,哭命运不公、哭世事无常、哭人善被欺、哭隐忍苦楚。哭她生命中唯一的光,在黑暗中被吞噬,哭她的堡垒被击碎,所谓的放下始终是不甘。

    作茧自缚,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