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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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阅璋赶回府里,看见等了许久的陶文其。
他带了许多东西过来,大都是街边就能买到的小玩意儿,赵阅璋看着那捏的很丑的泥人,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好看,只因陶文其说,那小泥人捏的是她。她可不想承认,自己虽不是天姿国色,但也不能这么丑啊。
她不说,陶文其也看不出来她不高兴,没心没肺的跟她辞行,说是西南有事,他需要回去一趟。
“什么事?”赵阅璋问出来以后又觉不妥,怕安南王误会,连忙改口,“路途遥远,可千万小心,带的人可多,若是不够……”她突然停下,想起了上次安南王离京自己借着他把人送走的事,尴尬的不知怎么说下去。
陶文其也想到了,没有不悦,倒是有些不堪,这话说出来,像是他们的亲切和睦都是假的一般,提醒着他曾经的欺骗和利用。他可以不在乎,但心中那一道小小的隔阂总是在,你注意到了就再难忘记。
“既然如此,仲平就先告辞了,夫人若是有事,直接派人到我府上说一声,我叮嘱了府中管事,他会处理的。”他说着就要走,脚都已经跨过了门槛,才听到赵阅璋喊他。
他回头一看,赵阅璋站在门口,脸色有些发红,笑的不自然的说道:“你,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带我去泛舟。”她说完后低下头,声音稍大了些,“我这回说的,都是真的。”
说完也不管他,转身就走。
陶文其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了笑容。
他一路哼着小曲回去,进了门还乐乐呵呵的。丫鬟小厮们觉得王爷可能被气傻了,都有些不正常了。
也难怪别人会这么想,他这次压根不是回西南,这只是个方便行事的借口。他跟皇上说要回西南一趟,皇上答应的也爽快,并没有多问,像是料定了他一定还会回来。
其实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揪出那个帝姬,正如贺先生说的,将那人牢牢的抓在手中,不怕暗地里的人不露出马脚。之前一直不好行事,如今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浪费了太过可惜,他们讨论了一番,拍板决定立刻就动手。
事态紧急,如今在京中潜伏着的,不止那个帝姬,更有摸不清踪迹的苗疆人。
府中看起来人少,但暗地里藏了多少人,恐怕只有陶文其心里才清楚。
“王爷,我们现在便动身吗?”况归林问道,手中握着一把大刀威风凛凛。
陶文其点头,对着站在一旁的贺庸说道,“劳烦贺先生看顾着家中,若是望北将军府那边出了什么事,也请先生多照顾一分。”他始终是不放心赵阅璋一个人,最近京中颇不平静,藏在水底的大家伙就要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很是担心,赵阅璋不管怎样也是个女子,行事多有不便,那必然会求到府上,到了那时,就要多多仰仗贺先生了。
贺庸连连摆手,脸上的伤痕因为有了表情越发的狰狞,他说道:“为王爷办事本就是在下的责任,何来劳烦一说。”他生的矮小,站在况归林身边越发的像个孩子。
况归林虎背熊腰的,足足高了他一个头。
“贺先生,要不我把这刀给您留下来,要是出事了您也好自保。”
“别别别,您说笑了,您这刀要是给了我可麻烦了,您用它上阵杀敌,在下只能用它胡乱的自伤,不可不可。”那把大刀看起来就不轻,刀背上的铁环动起来的声音不是作假的,这样的一把刀,别说是用了,他拿起来都费劲。
况归林涨红了一张脸,连忙道歉:“先生你别这么说,这不是羞辱我吗,我就一大老粗,不识字,您别笑话我。”他挠着头,显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连赔不是,生怕贺先生以为他是有意折辱于他。
贺庸只觉得这人有意思,这么点小事,他哪里会笑话他。还真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管会不会得罪人。
陶文其没有耽搁,点了人马一路出了城,他们会走上半天的路,然后中途换装折返。一行十四人,皆骑着高头大马,马蹄一起一落,扬起飞扬的尘土,留下一路的烟尘,模糊了逐渐远去的身影。身后的马车也行的很快,车辙印很深,马车里是装着重物的。
素寰宫
宜桢悠悠转醒,床上挂着一层青色细纱,一层淡绿的帘子,帘子上绣着满满当当的大小花卉。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轻声唤道:“束雪?明兰?”
她这一觉像是睡了很久,头有些疼,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手酥酥麻麻的,抬都抬不起来。
“主子,您醒了。”明兰从外间过来,小心的掀起帘子挂在两侧的钩子上,动手把宜桢扶起靠坐在床上。然后从盆里拿出浸了水的帕子拧干,轻柔的给宜桢擦着脸。
宜桢这才看见外头暗的厉害,就问了一句,“天还没亮吗?”
明兰转过头抹了抹眼泪,一边心疼自家主子,一边小心翼翼的说着,“主子,您昏睡了一天一夜……今天皇上他们过来了。”她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把门关上后才凑近宜桢说道:“奴婢听了一耳朵,宜安长公主想让您去庙里,宜嘉长公主不同意,吵起来了,之后皇上便说等您醒了自己定夺。”
去庙里?宜桢眯着眼睛靠在大迎枕上,她吩咐道:“你去给本宫准备些吃食,本宫饿的厉害。”
把人打发以后她才披衣坐起,细想着明兰刚才说过的话。宜安想让她去庙里,这是什么缘由?她透过灯罩看着那明亮的烛火,那光看起来很暖,像是要把冻住的心烤化,再烧出一个洞来。
宜桢把手放在心口,她有些恐慌,但更多的是释然。她已经猜到了宜安要把她送走的目的,毕竟她们是亲姐妹,她心里最是清楚,自己的妹妹一点也不傻。与那些人看到的恰恰相反,宜安很聪明,从小就聪明,她刚懂事的时候就会借着那副天真的样子做许多事。
她不是不谙世事,反而太通透了,可通透的人注定会活得很累。
宜桢无比的清楚,现在还不到离宫的时候,但也不能让宜安知道她不想离宫。她暗自琢磨着,心中有了成算,是了,还有个宜嘉皇姐在前面挡着,宜安这个小丫头,斗不过她的。
“束雪,在吗?”
“主子,奴婢在。”门外守着的丫鬟答道,紧接着就是门被推开的声音,束雪穿着一身浅色衣裙,走进了屋里,她的步子不快不慢,鞋底接触地面的声音细小微弱,几乎让人听不到声音。她话少谨慎,进来后再次关上了门。
束雪站的笔直,身姿挺拔,像一颗茁壮的小白杨,顽强坚韧。她低着头,恭敬又卑微。这个丫鬟在宜桢身边的地位远不如明兰,她不会说好话,也不懂变通,只是忠心。
宜桢毫不怀疑,就算她要束雪去死,束雪也丝毫不会犹豫。正因为这样,她总是让束雪去做很多事,很多明兰不知道的事。
明兰和束雪,一个是宜桢的眼,一个是宜桢的手。缺一不可。
“去把皇妹请来,本宫有些话想和她说。”她戴着三个银质的指甲套,上面镶着各色宝石,红红绿绿的很是好看,在烛光的映照下一闪一闪的。她用指套挑着灯芯,看着那烛火随着自己的动作忽明忽暗。宜桢吸了一口气,缓慢的吐出来。
束雪知道她还没说完,一直站着没动,动作恭敬,带着几分卑微,她弯下腰将耳朵凑近,果然听到了宜桢接着说道:“明早再去将军府传个信,就说今夜里宜安来找本宫了,记得隐蔽些,别让人发现,去请宜安的人也要小心点。”
束雪应下就迈着规律又平稳的步子离开了。
宜桢不停地用指套挑着灯芯,烛火在她的指套上留下了一片黑色的痕迹。
宜安来的很快,就像是一直在等着,等着她的皇姐醒来。
她穿着一套水红色的齐腰襦裙,白色的薄纱外衫,能看清那一身细腻的白肉,晃得人眼睛疼。宜桢把熏黑的甲套脱下,随意的放在桌子上,看向宜安的时候,那张脸上是惊魂未定的恐惧,她勉强的笑着,轻柔的问道:“听明兰说你今日过来了,可是吓着了?”
她说完便捂着嘴干呕,像是想起了那三具可怖的尸体。
宜安摇了摇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她看向宜桢,一字一句说的认真:“皇姐,你不用跟我说别的,你必须去庙里。”她目光灼灼,热烈而纯真,像是照亮了宜桢那一方不堪的世界,不留情面的告诉眼前的人,我已经发现了你的问题,不要掩饰了,承认吧。
只一瞬间,宜桢就知道瞒不住她了,再多狡辩她也不会相信,索性就大大方方的认了,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是了,皇姐也想去庙里。”她看见宜安惊讶的眼神,心中了然,这一步走对了,又接着说道:“在这深宫中,你我姐妹孤立无援,你倒是好的,可皇姐……身不由己,苦不堪言。”她断断续续的说着,红了眼眶。
宜安果然被哄住了,拉着她的手有些急切的问道:“皇姐你说什么?她们逼你了是吗?你怎么会被别人拿捏住。”她又惊又怒,瞪大了双眼,强烈的恨意冲击着她的防线。她再怨恨,也始终顾及姐妹情谊,若是宜桢真的被人拿捏,有人逼迫着她做出这种事,那该怎么办?这是她的姐姐啊。
“他们杀了这么多人,若是我不答应,他们就会杀更多的人,我不忍……”她委委屈屈的说着,终是无声的落了泪,握着宜安的手抓紧,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宜安喃喃的出声,终是不知道安慰什么。
难道要她说,你别再管了,且随他们去吧,总归死的人我们不认识,或者是,那你就和他们同流合污吧,那样能救更多的人。哪一种她都说不出来,这件事已经错了,从开头就错了,错在宜桢没有及时告诉皇兄,而是自己忍了下来。
现在她已经犯了大错,这件事再告诉皇兄,宜桢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徐丞相在皇兄心目中的地位,不是一个没用的长公主可以比拟的。他的幼子死了,这件事,皇兄知道了真相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糊涂啊。”
宜安只说了一句,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她用手擦去宜桢脸上的泪痕,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无声的安抚着。
她心中悔恨万分,都怪自己没用,不能早些发现姐姐的不对劲,不然她何苦受此屈辱,被一群阉人骑到头上作威作福。她姐姐知书识礼,学问又好,那群阉人欺人太甚!
“皇姐你放心,妹妹定会为你报仇,不就是个奴才,我倒要看看,他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她恨恨的说道,想了想,又恨上了一个人,“还有惠妃,该让她知道知道这大启姓什么了。皇姐你且等着,妹妹总会让你出一口气的。”
她说完就走,生怕宜桢阻拦她。
宜桢在她走后擦了擦脸上的泪,吩咐小丫鬟去把方禧叫来。她的妹妹本事可不下,得让方禧小心些。
不过这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只要事关自己或者母妃,她就沉不住气。宜桢笑着取下了另外两只指套,指腹上有被刀划过的痕迹,她抬起手吹了吹,脸上的笑更加明显。
她现在可不需要别人出气了,最是憋闷的那一口气,她已经亲自出了。
宜安回到自己宫内,发了好大的一通火。小丫鬟颤颤巍巍的在门外守着,深怕遭受无妄之灾,好在宜安不是个暴戾的,没有拿下人出气的习惯。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猛地一回头,就看见了鸣锋,她吓了一跳,随手抓了个杯子就扔过去,埋怨道:“你做什么!”
“该我问你吧,你做什么。这次的事你不要管,徐小少爷死了,皇上得给徐丞相一个交代,这件事没那么好遮掩过去。”他担忧的说道,顺手接过茶杯,又把它摆回了桌上。
事关宜桢,他知道宜安沉不住气,特地来叮嘱她。
宜安歪着头想了想,冲着他笑的灿烂,鸣锋一看就知道,这丫头又给他出难题了。果不其然,听到她嗲这声音说道:“鸣锋哥哥,你帮我个忙可好?”她眨巴着眼睛,红唇微微嘟起,说不出的可爱。
“你先说。”
“我要福禄那老东西畏罪自杀,还有,我要知道跟惠妃苟且的那个野男人是谁!”
鸣锋皱眉,不悦的说道:“像什么样子,你一个小姑娘整天把苟且挂在嘴边,成何体统。还有什么野男人,谁教你这么说的。”他这么说,算是默认了会去杀福禄。不过是一个不受宠信的老太监,死了就死了。
宜安不去看他,坐在小凳上说道,“福禄那老东西蔑视王法,在京城肆意杀人,还敢威胁宜桢。我倒要看看,他这般恶毒的心肠,是不是比旁人多几条命,不然早就被雷劈死了。”
鸣锋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的。”
宜安没有回答他,只是说道,“你别管,反正主谋是他。”
她也好奇,福禄一个老太监怎么可能牵扯那么多人,后宫中能说上话的差不多都被牵连了,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蛊惑这么多人。总不可能拿捏住所有人的把柄,那样太诡异了。
这已经不是一个老太监能做到的了,或者说,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后宫争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