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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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虽中了毒,却因为发现的及时,情况并不严峻。他的身体远不如传闻那般坏的厉害,不过是气色不大好,面容透着青紫。
连续几日不上朝,对外说是病倒了,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要利用这次的事,清一清朝堂,揪出一些不安分的老鼠。
熹贵妃站在一侧为他捏着肩,手上没有用劲,不过虚虚的搭着,时不时的捏一下。赵仁墨坐在一旁,手上捧着的热茶渐冷。
“这几日,朕时常怀念少时光阴。”皇上开口说道,声音中气十足,面露威仪。他嘴角噙着笑,说出的话叫人不敢深思。
赵仁墨没有开口,他在皇子间的争斗中退的早,懂得明哲保身,又在京城大乱之前选择了自伤一腿,隐居山野。
平稳过了十数年,他和这位皇兄对上的次数确实不多。
皇上许是看出了他的防备,柔和了语气,声音带笑的说道:“仁墨不必拘谨。朕回忆往昔,少年意气,也曾和手足生了口角,起过冲突。”
他说到这微微一笑,像是带着怀念,有几分怅然的说道:“不过那也是顶好的日子,那时候最是真,兄弟姊妹间起了冲突也不过一两日的事,就像朕和宜嘉,便是一路吵着来的。”
赵仁墨笑着点头,心中却越发警惕,无缘无故的皇上找他谈心,这事本就不寻常,现在更是把赵阅璋扯了进来。
他抿了一口茶,等着皇上的下文,可迟迟不见皇上开口,只得接过话头,带着些惋惜的说道:“那也是皇兄的本事,仁墨就逊色了些,和诸位手足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他这般说道,撇清了和赵阅璋的关系。
正是此时,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皇上此番来者不善,或许将他软禁在宫中,并非只为了辛忌的下落。这是一个局,若是冲他来的,定要万分小心,不与旁人扯上半分干系,不管能不能顺利脱身,皇上总归不会真的将他打杀。
可若是冲着赵阅璋来的,那自己就是局中的一颗棋子,更是要小心,不能随着皇上的心意行事。
皇权至高无上,人人自身难保,没必要给旁人生出麻烦。
“仁墨说这话便是过谦了,你和宜嘉关系好,是有目共睹的。”皇上开口,从桌上拿出一物,一块玫红的缎子,包裹着一摞东西。
皇上把缎子揭开,露出里面一沓泛黄的信笺。他摩挲着信笺,然后笑着说道:“若非关系好,也不会有那么多往来信件。朕倒是好奇,都是住在宫中,若要见上一面也不难,怎会有这么多信笺。”
那一摞信很厚,都被拆了信封,只留下泛黄的信笺。赵仁墨只看一眼,便认出了纸上的字迹,确实是赵阅璋的。
不过也有些好奇,他和赵阅璋还在宫中时十分亲近,往来的信笺可不少,这一部分算不上多。
一时之间,他也分辨不出皇上是拿到了哪些,又是否全部拿到了。
“咚、咚”
外间的小丫鬟在门框上敲了敲,岸月便拍了拍皇上的肩,无声的告诉他自己要出去一趟。
皇上将手搭在她的手上,语气无奈的说道:“朕说过几次了,不必如此小心,丫鬟直接说话也碍不上什么事。每次都敲门框,像是什么暗号一般。”
他语气是无奈的抱怨,但看向岸月的眼神却是温柔宠溺。
岸月回握他的手,声音不大的说道:“妾身不懂这些,只知您说的定是大事,哪敢叫丫鬟扰了您。皇上等妾身片刻,定是药熬好了,妾身给您端来。”她说罢就掀开帘子去了外间,从小丫鬟的手里接过托盘,托盘上有两碗汤水,一晚深褐色的是皇上的药汁,一碗金黄的是给祝王的糖水。
糖水中飘着几片雪白的花瓣,在带有余温的糖水中起伏不定。碗底是一颗食指大小的珠子,珠子颜色和糖水相近,像是琉璃珠。不过,若是细看,就会发现那珠子正在慢慢的融化。
岸月和小丫鬟对视一眼,领会了对方眼中的深意。对着守在一旁的丫鬟说道:“这小丫头做事爽利,赏她十两银。”
说罢就端着托盘进了屋内,她先将糖水放在赵仁墨身前的小桌上,轻声说道:“王爷便也尝一尝,妾身宫内的丫鬟有几分眼色,给您熬了一碗糖水。还是得快些喝,这糖水凉了便叫人发腻。“
她说着盈盈一笑,转身便到了皇上身旁,娇声道:“皇上您可看看,妾身瞧着这汤药比上一回浓了许多,只闻着都苦。”
皇上接过汤药,握着她的手似安抚,一手执碗,仰头将满碗的汤药喝下。
赵仁墨也抬起碗喝下了糖水,他嘴里含着那颗珠子,有些硬,像是一颗糖。可他刚才看见了,这珠子中间,分明是有东西的。
喝了药以后,皇上像是乏了,也不和赵仁墨客套,便直接问道:“夜深,朕也不耽搁你休息,只问你一句,你当真不知那罪人的下落?”
罪人是谁,赵仁墨心知肚明。他摇头,说道:“真的不知。”
皇上点头,也不多问,让他先行离开。
赵仁墨从熹华宫出来,等着他的宫人为他披上一件青色鹤纹披风。他伸手掩唇,剧烈的咳嗽,借着动作从嘴中把那珠子吐到了手中,滑腻的手感让他深感不适。
他心想此番皇上叫他过来,定不是只问一句的事,皇上的意图他猜不准,倒是手中那颗珠子,像是烫手的山芋一般。
回到善存宫后,赵仁墨敲开珠子,短短的八个字让他心头大震。
辛忌被捕,无需担忧。
那熟悉的字迹,这纸条的主人不言而喻。赵仁墨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熹贵妃送来的糖水,莫非熹贵妃是赵阅璋的人?
而且,赵阅璋对辛忌本就怀有恶意,他怎能不担忧。
最恐惧的,是不知辛忌如今在哪,落到了谁的手上。
最大的可能是皇上,他守着祝王府,京郊的别院也派人盯着。赵仁墨难以想象辛忌落在皇上手上会受到何等的酷刑。
他苦笑一声,还是选择了相信赵阅璋。这是唯一的办法,就算不信,他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皇上在赵仁墨离开以后问岸月,“爱妃可觉得仁墨好了些,他坐了许久,也未见他咳嗽一声。”
“许是忍着吧,毕竟在皇上跟前,祝王就是再难受,也得忍着啊。”她漫不经心的说着,趴在皇上的肩头,轻声问道:“皇上不是说今晚要去惠妃那吗?怎么过来了?”
岸月不满的语气,皇上也不去怪罪她的质问。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岸月几次三番触他逆鳞,他竟没有发作,连句重话都不曾说,如今这番话已是大不敬,他却只是揽住她的腰,含笑问道:“怎的?朕过来爱妃不高兴?”
怀中的女人并非绝色,宫中比她好看的女子太多,可他就是看不腻这张脸。
皇后小家碧玉,灵动秀气;惠妃气质冷清,知书达理;容妃妩媚多情,人间绝色;宁妃温柔小意,纯真无邪。
都是他曾心动一时的女子,家世样貌个顶个的好,可如今一番比较,竟是比不上怀中这个小丫鬟。她懂进退,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管的不管,当丫鬟的时候老实本分,当娘娘的时候十足娇气。
皇上从不否认自己喜欢她,喜欢她时不时的点唇,只是个普通的小动作,却像是邀吻;喜欢她有了怨气装作大义,别扭的样子叫人心疼;喜欢她受了委屈从不垂泪,只是垂眸低笑,恨不能把一颗心掏给她。
赵仁骥从不觉得美色误人,直到他遇见岸月。他会一忙完就赶到熹华宫,像是一个下了朝便忙着归家的臣子,家中有娇妻等候,还有一碗发腻的糖水;他会在醒来时轻手轻脚的起床,生怕把岸月吵醒,有时甚至不想上朝,他想看怀中女子悠悠转醒的模样。
岸月都懂,他知道岸月懂,因为那个谨慎的小丫鬟开始放下防备,把一颗真心交付给他。
岸月倒是不知皇上想了这么多,她搂着皇上的脖子,窝在他怀里,说道:“高兴的,只是妾身原本想着您不过来了,便叫丫鬟教妾身识上几个字,哪知您便过来了。”
她把脸埋在皇上的胸前,只留给他一个后脑,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淡,甚至是不悦,可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眼中就是藏不住的爱意和欢喜。
皇上收紧双臂,低笑着问道:“你倒是说,你识了些什么字,朕看看,可够格教你。”
“骥。”岸月轻轻地吐出这个字,一抬头便看见皇上一脸的呆愣,凑上前亲了亲他的唇角,接着说道:“妾身今日只识了这个字,倒是有些难……骥,叫出来不容易,写下来,也是不容易。”
皇上叹了口气,紧紧地抱着她,闭上眼苦笑,“无妨,叫出来容易,便是写,也是容易的。”
“那‘仁’呢,叫出来可容易?写下来可容易?”岸月紧接着问道,不停地凑上前亲着他的唇角。
“你可真是……”皇上停下,看向她的眼睛,轻吻着那双眼,那像是被暴雨洗刷过的夜空,夜空中点点的繁星印在了他的心上,像是受了蛊惑一般,说:“你这可真是要了朕的命了。”
岸月闭上眼任他亲着,闻言便是笑,那笑声藏不住,带着肆意和炫耀,说道:“妾身的命,早早的便给了皇上。”
外间站着的宫人们退了出去,只留下满室的缠绵。
床帐被拉上,遮不出那动情的声音。
也不知今夜,是谁动了情,乱了谁的心。
小丫鬟走在路上,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她定晴看去,轻唤了一声,“廿衣姐姐。”
那丫鬟点头,问道,“这么晚了,可要去我那里吃点心?”
小丫鬟摇头,慢慢的说道:“皇上在熹华宫见了祝王,奴婢送去一碗糖水,娘娘赏了十两银。娘娘今日还识了一个字,想来很快就会识那第二个。”
她说的话不着边际,廿衣却轻轻点头,说道:“既然这样,你便早些回去吧。”
俩人擦肩而过,廿衣轻启唇,说了句什么,小丫鬟没有动作,像是没听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