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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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阅璋回房歇了一会儿,便去见了那个小丫鬟。
药效过了,小丫鬟悠悠转醒。她被禁锢在床上,双手双脚皆被束缚。她眯着眼睛,偶尔一闪而过的凶光像是蛰伏的凶兽。
赵阅璋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手中抱着一个暖炉,问道:“本宫知你为何而来,你为了傅四娘。”
那小丫鬟听见这名字顿了一下,片刻后凶相毕露,她盯着赵阅璋,有些狰狞的说道:“你交出我姑姑,否则,我便要了你们的命!”
依旧是软糯绵绵的口音,却带着几分无所畏惧的狂妄。
赵阅璋挑眉,勾起一侧唇角,假模假样的笑道:“哦?本宫倒是好奇,你怎么要本宫的命。如今受制于人动弹不得的,是你吧?”
她的唇鲜红,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往下搭着,遮住了眼里的神情。
饶是她也没想到,这人来的这般凑巧。不过她潜伏在安侧妃身边定是有所图谋的,不然一个小小的侧妃,哪来的本事使唤这心比天高的妖女。
“呸,真是奸诈,有本事放了姑奶奶,你且看我怎么取了你的性命!”她破口大骂,四肢不安分的挣扎着,那力度之大,险些要将床摇散。
赵阅璋懒得和她斗嘴,便说道:“本宫可不怕你,你姑姑纵使本事通天,依旧受限于赵氏一族。就你,本宫还真没放在眼里。”
她幽幽的说着,一声嗤笑,“不过,本宫可以跟你做个交易。”
“本宫问你,你便答,若是本宫满意了,便带你去见你姑姑。”
“你说的可是真话?”那小丫鬟不信任的看向她。
“本宫乃是大启的长公主,有必要说谎话骗你这个小丫头吗?”赵阅璋看着她无奈的笑着,这丫头太嫩了,和雀台那位真的是没法比。
“本宫且问你,禹王府的那位,是何来头?”
“我不知道。”小丫鬟说完想了想,犹豫了半晌,才慢慢的开口,“我原先是不认识她的,可在上京时遇见了一个女人,她说要进京寻一位贵人,那贵人本事滔天。我那时便想着,即是本事滔天的,那定能帮我找到姑姑。”
她看了赵阅璋一眼,又说,“不过那人奇怪得很,一开始的时候她很是冷静,做事果断,后来就开始不对劲了,她像疯了一样的去讨好那个王爷,别的什么都不管,只叫和我一同上京的那个女子管。后来她失踪了,那个女人也失踪了。”
赵阅璋皱眉,不久前安南王还来了一趟,说是这行踪可疑的小丫鬟或是苗疆人。
但按着这小丫鬟说的,她们一共两人,她是妖女,为了救她姑姑而来,另一个人才是苗疆人,不过那苗疆人暂且不知所踪。
但是依旧是疑点重重。
事情太顺利了,傅四娘的同族,不可能这么傻。即使她还小也应该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而且她总觉得眼前这人奇怪的紧。
“你叫什么名字?”
“春洲,我□□洲。”
赵阅璋点了点头,起身理了理袖口的薄纱,说道:“今日本宫还有事,便不同你多说了。明天再来看你,别白费功夫,你逃不出将军府的。”
她一推开门,暇颖便伸出了手来扶她,赵阅璋猛地起身,现下还是有些晕,她倚在暇颖身上,小声的叮嘱她,“仔细的看着,别让她闹出事来。再用些药,她醒着本宫总觉得心慌。”
她总觉得这小丫头不对劲,傅四娘如今就算再怎么狼狈,也曾是个惹不起的角色,她当过乱世妖妃,杀人如麻,生饮人血,这样的人,赵阅璋不相信她的同族会是这种没脑子的。
再说了,巧合这种东西,是有的,但是什么都凑在一块儿,就有些假了。
回到院子里,把暇颖据在门外,赵阅璋进了屋子,角落里,阿尤已经等了她许久。她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和倦意,懒懒的靠在柱子上打盹。
眼睛缓缓闭上又猛地睁开,叫人看起来都觉得乏,只想叫她早早的去歇着。
可赵阅璋此时无暇体谅她,阿尤此番回来,是带着秦涪疏的消息回来的。
涪儿失去消息已经许久了,她叫阿尤去查,那江湖人的消息没有查到,倒是在扬州附近发现了涪儿的踪迹。
阿尤见她进来,摇了摇头想将困意甩开,她用力的眨着眼睛,对着赵阅璋开始比划。
“没有消息?”赵阅璋皱眉,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忐忑的问道,“之前不是说在扬州发现了吗?怎么又找不到人了?”
阿尤摇头,只比划着告诉她,小少爷像是在躲避追踪,从不走官道,尽往深山老林里钻,像是不吃不睡一样,连夜赶路,有时候她打了个盹,醒来就找不到人了。
她跟踪的本事只是一般,若是要暗杀谁,那隐藏伏击她都是做得好的,可这没日没夜的跟踪她却是有些勉强。
而且,令她惊讶的是,那孩子成长了许多,她追了这么久,一直没见人,只能一路寻找他的踪迹跟过去,后来他许是发现了有人跟踪,一路上极为隐蔽。
赵阅璋叹了口气,强撑着笑道:“也算是不错,至少证明涪儿还活的好好的。”她吸了吸鼻子,低下头不让阿尤看见眼中的泪,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别人,“只要还活着,总归是好的。”
阿尤点头,她是亲眼看见的。不过是过了一年,那孩子真的是变了许多,在府中时只会赖在母亲怀里撒娇,会和丫鬟婆子们温温和和的说话,很少见他犯浑的模样。
如今,他已经可以一人混迹于江湖,在自己手里逃走,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盯着他。
这孩子心性是好的,只希望,他的心性可以一直这么好。
赵阅璋趴在桌子上看着阿尤,说道:“你先回去歇会儿,入夜了再过来,去帮我办件事。”
阿尤点头,实在是太累了,她匆忙的回去休息了,少有的找了个房间睡。往常她都歇在树上,像是永远也不会累一样。
京郊 问忠山
秦涪疏小小的身子穿梭在林中,他耗时许久才躲过了跟踪,一路上追杀不断,他不敢胡乱的逃,终归是回到了京城。
他想要藏在京城附近,京城中盘踞着多方势力,那些人定然不敢大张旗鼓的动手。
在这里,即便只是郊外的山上出了事,都会被人无限放大,细细的分析其中的利弊。他相信,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在京城,权贵尚且须小心谨慎,更何况那群江湖杀手。
他也不能回家,他身上怀揣着很重要的东西,若是回了将军府,一定会给母亲带去麻烦。而且,这算是江湖事,自然要江湖了。
他和师父一路上避开无数追杀,好几次差点丧命,只为了保护一样东西,一封信。
这封信师父没看过,是姚云生那奸人的亲信临死前交给师父的,让他务必送到姚云生手上。
师父死后秦涪疏打开了那封信。
里面是一首打油诗。
那诗很长,不讲究平仄,更多的,像是某种暗示。
秦涪疏害怕自己死了这封信会落到别人手里,他虽不知这是什么,但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是姚云生的命门。
他想要用一种方式把信上的东西送给母亲,或许在自己死后,母亲能用这封信的内容帮师父报仇。
想了许久,他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削木簪子。
他盘腿坐在井边,小心翼翼的在一支削好的簪子上刻字。因为从未刻过,那字迹歪歪扭扭的。
秦涪疏倒是不觉得害臊,只想着能看清就是了,他不能耗费太多的时间在这上面。
“龙脉之上生桑扈,得天眷顾伴帝侧。”
“旷古之地出九龙,多扰英魂不得安。”
“抛尸之野劳人辛,不忌天谴多作恶。”
“三方之邪祟,何人手中刃。”
“桃源不寻寒地去,得见神女渡世人。”
……
秦涪疏在的问忠山是座人迹罕至的高山,山中多井,井枯而深。
大启的开国皇帝带兵打上京城,在这问忠山与前朝军队碰面,两边打的不可谓不激烈。
长久的战乱结束后,赵氏先祖登帝。
他令人在问忠山中挖井,将所有尸骨抛进井中。
无数前朝将士和战乱中丧命的百姓用他们的尸骨搭成了一座山,这座山,名曰问忠。
京郊的百姓平时不敢上山,都说山中阴气重,怕染上不干净的东西。只有办事的时候才会上来。
办什么事?抛尸。
生下来不想要的女婴,有残缺被掐死的孩童,失手杀死的人,都会被拖上山。
这样的一座山,秦涪疏待了快半个月,一个人也没遇见。不过他还是打算离开,他时刻谨记着师父的话,万万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
再说了,他这次来只是为了躲过追杀,待他进京一趟,将东西送进将军府后,还得继续逃。
他要为了师父报仇,自然得去学本事。
若是可以,他想再见母亲一面。
因为以后,他不知自己可有颜面回来,母亲又是否愿意承认这样的一个孩子。这样一个满手罪孽的孩子,不能当为国为民的大将军了。
只是一个活在江湖里的真小人,心中没有大义,如蝼蚁般苟且偷生。
熹华宫
岸月正躺在榻上打盹,霍令在一旁读着书。他的声音干净,念书时沉稳动听,听得人直犯困。
“娘娘。”
小丫鬟掀开帘子进来,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岸月听完皱眉,叹了口气,认命的说道:“真是会给人找麻烦,凭白的去惹那些闲事作甚?若不是看在她是……”她没有说完,起身靠在榻上,说了句,“罢了。”
霍令看她的样子,问道:“娘娘,奴婢先下去了?”
岸月点头,又跟丫鬟说,“上次皇上赏下来的那个药膏,拿一盒给霍令,他这脸上也不知被哪只不长眼的畜生挠了,看的人心烦。”
之前岸月手上划了个口子,皇上心急,上好的膏药赐下了三四盒,都是用完了不留疤的。
霍令笑着道谢,眼睛弯弯的,他的睫毛不是往上翘的,而是往下搭着,像是一扇帘子,遮住了眼中的光彩。
赵阅璋也是这样的睫毛,不过她不常笑,就算笑也是浅笑,没有笑的眼睛弯起来的模样。
他的脸颊上有两道红痕,细细的,已经结了痂。岸月看着难受,叫他没好之前不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霍令笑着说是,看起来很是欢喜。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小女子的心疼在意。
待霍令走后,岸月撑着身子起来,懒洋洋的说道,“过来扶本宫去小厨房。”
丫鬟扶着她,问道:“娘娘要做什么?奴婢去就是了。”
“不了,本宫给皇上熬碗汤,天寒,皇上在御书房里待着凉。”
“可不敢劳娘娘走一趟,奴婢去就是了。”丫鬟百般阻挠,前些日子下雨,娘娘在台阶上摔了一跤,到现在脚还肿着。
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若不是娘娘拦着,他恨不得把熹华宫里所有的宫人全部砍了。
岸月摇头,好笑的戳着她的脑袋,说道:“你这是作甚,本宫都说了自己去熬。再说了,若是让你们熬了端过去,还不如直接叫你送过去。重要的从来不是汤,是熬汤的人。”
丫鬟点头,低着头不说话。
娘娘心里是没有皇上的,可是她做事滴水不漏,别的人传娘娘跟太监胡来,但她知道,娘娘和霍令一清二白的。
这样的一个女子,即使她不爱你,但是却那么的真诚。她知道作为一个后妃的本分,也会对皇上的爱意给予回报。
纵然她没有给出感情,但是除了感情,别的她都给了。这样的人,如何会不爱她。
其他宫人都说,熹贵妃是个手段厉害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但丫鬟不这么想,在她看来,一个这么真的人,不会是别人口中的样子。
她或许做过错事,却不是个坏人。
每个人都会做错事,有的及时止损,有的,一错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