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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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
阿尼端了药粥进来,见到她醒了,双眼立马晶亮亮的,咋咋呼呼的喊:“主子你可算是醒了!”连忙端了个小凳子坐在她面前,用勺子挖了一勺就要喂她。
楚栖吃了一口还未咽下瞬间被浓郁的药味充斥了口腔,虽说不是很难闻,但她自小就厌烦吃药,扶着床沿马上就想吐出来,突然看见蒲怀晃着白袍走了进来,一张面若冠玉的脸冷清地写着:你要是敢吐我就把你丢出去。
楚栖愣愣地默默地咽了下去。
t-t怎么能这样对待风流倜傥的她呢。
楚栖在蒲怀的医馆住了下来,每天喝着药粥跟阿尼下着小棋,有的时候帮着蒲怀抓点药做点事,日子平淡而温和。
这样安宁的日子是她没有想过的,没有了风流韵事的花街柳巷,也没有了神仙醉的醇酒飘香。
蒲怀有着为人医者的善良温和却又不喜多言,是个极其冷清沉静的人,在他身边,楚栖才发觉原来日子可以是不急不慌从容缓缓的,像清晨窗外淌下的阳光,轻轻的,静静的。
他给她制了减缓疼痛的药,血液的翻腾冲击也没有那么痛苦,但她知晓,她的生命,依旧流水般急速消耗着。
今日,风朗气清。
“阿尼尼尼尼尼!”楚栖边套着衣服边叫唤。
“主子子子子子!”阿尼边端着热水边回着。
“我们去划舟舟舟舟舟!”楚栖漱着口。
“好好好好好!”阿尼收拾床铺。
“拽着蒲怀怀怀怀怀!”楚栖抹着脸。
“……”阿尼瞪着她,“他会应吗?”
“怎地不应呢?”
“……他应当不喜出游罢。”
“那我去叫好了。”
用早膳时楚栖似不经意地问,“蒲怀今个天儿好肯定生病的少你一会儿关了医馆我们一起去划舟罢怎么样?”中间一口气顺溜毫无停顿。
蒲怀转头看了看她,她明亮的眸忽闪着凝着他,蒲怀本来思索了下不想应下来,却鬼斧神差地点了头,“好。”他蹙蹙眉头有点奇怪。
楚栖霎时咧了个笑容,眼角似荡了醇酒,染了桃花香。
蒲怀看着她感觉微微有点醉意,不动声色低头吃饭,脑中滑过四个字:美人如斯。
青山隐隐水迢迢,郊外春正好。
三人划了舟在河上漂,楚栖坐在船头脱了靴挽了裤脚踹水,蒲怀坐在船篷里煮着茶,阿尼在另一船头划桨。
两边的青山正欣欣地绿着,苍苍翠翠,开了些粉红的桃花,悠悠飘下来落在水面,荡些縠纹,河水清澈微凉,极为舒服。
楚栖心情极好,戴个草帽在头上,忽的来了兴致就张嘴唱起了渔歌,“云如船,风如酒,呜喂风如酒,云如船,风如酒,扬起丝网长江楼……”声音清越悠扬,叮咚脆响。
那时离开佛光寺,她和阿尼四处漂泊游荡,行至江南风景独好,吴侬软语的姑娘真真像水一样温软美好,她在那里住了一阵儿,跟着船家打渔,那里的渔歌男子唱得豪迈清亮,女子唱得婉转柔美,那种淳朴自然让人难以忘怀。
蒲怀抬头向外看着楚栖,薄纱微微阻挡了视线,隐约可见女子红衣如火,削肩楚腰,身姿窈窕,嗓音清然唱着他不知的词调,落在心头跌跌宕宕的响。
何种洒脱才能抛下苦痛欢声歌唱?他不知。
楚栖玩够了穿上靴拂了薄纱钻进船篷,随意地倚在蒲怀对面的蒲团上拿起蒲怀煮好的茶倒上,慢品,点头,“唇齿飘香。”
蒲怀没有理她,此时天色有些晚了,小几上点了油灯,氤氲着暖黄的光,他借着微光看着医书。
楚栖喝着甘茶欣赏蒲怀,烛光美人,迤逦的眉目疏疏朗朗,哎,陌上人如玉。
她突然放了茶,托腮靠在小几上,勾了个轻佻的笑,“唉蒲怀你未曾娶妻妾罢!”
“嗯。”他瞟了她一眼。
“那做我的压寨夫人如何?”她眉眼弯弯。
“……”他又瞟了她一眼。
“哎呀你看你未曾娶妻我也不曾嫁人……”
“不。”他打断她。
“为何?”她还是眉眼弯弯,似不意外他的回答。
“让我做丧妻鳏夫么?”他不再瞟她,专心看着书。
“……”她默然。
过了一会儿,她有点无赖地轻声咕哝“风花雪月不肯等人的啊,做一天压寨夫人是一天啊,越早答应,越久啊……”
蒲怀只装作没听见她这无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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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栖一大早起来觉着四处潮湿,推开窗户一瞧才知下了雨,断断续续还未停利索。
春来的第二场雨,这场雨过后,准是要开始热了。
吃了早膳无事可做,蒲怀那里也没有什么好帮忙的,下着雨即使病着人们也不愿出来,她便坐在竹椅上一晃一晃地……发呆。
蒲怀进来时就听着嘎吱嘎吱的声音,便见楚栖躺在竹椅上,浑身上下散发着我很无聊我很无趣的气息。
他有些想笑。
楚栖瞟见他进来了,起身左手拖着竹椅,右手拽着他到门口,一把将他按在竹椅上,又去拖了个竹椅,摆在他旁边,扭身躺下。
蒲怀一直楞楞地随她动作,知晓她的意思后放松了身子骨,悠然地躺着。
两人都不曾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望着门口滴滴答答的雨,门檐上滴下水滴,轻轻“啪嗒”一声落在泥土上,水花散开,溅起些细微的泥土。
春日弥漫的草木香与泥土的气息混在一起,缱绻温柔如水中月梦里花绵长得有些心酸。
楚栖不晓得这心酸是为了什么。
只感觉此刻岁月流沙静好,沉稳安定如巍巍山上松,让人欢喜又寂寥,素来洒脱的她有点不知所措,连忙歪头看了眼旁边微眯着眼有些睡意的蒲怀,又似乎笃定了什么,轻轻悄悄缓慢转回了头闭上眼。
这人间欢喜,她早已无福消受。
蒲怀睁开眼瞧瞧她,他能够感受到刚才她的气息平稳后又慌乱最后又更加平稳,他有些奇怪却仍然没说什么。
白衣苍狗,掠云而过。
云城地势特殊,本应九月盛放的桂花提前吐露浓郁芬芳,傍晚的桂花节熙来攘往,热闹欢腾,谁家少年郎举手折枝,精妙世无双,少女粉腮翘望,那少年郎望过来,笑意盈盈,眉眼风流竟比他身后怒放的月桂还要艳丽芳华。
“走罢。”蒲怀有些无奈地看着楚栖一袭男装笑吟吟引得街上的姑娘个个亮着眼睛粉着腮颊偷偷看他。
楚栖回头冲他潇洒地笑,“好。”稍微垫了垫脚靠近他,顺手把刚才折的月桂枝别在他的乌黑的发上。
女子明丽淡雅的体香随着她的靠近盈满他的鼻腔,他有点儿呆楞地低头,白皙的脖颈,因为抬首而露出的莹润锁骨,这份白和香晃得他有点晕,心跳有点快,连忙后退一步沉下气息。
这时楚栖已经把花别了上去,见他后退一步,双手抓住他两边肩头左右打量了下,点头,“不错!”随后放了手。
蒲怀反应过来,连忙把花拿下来,斜鯢了她一眼,抬步向前走去,手里掐着那枝花,不动声色用手掌摸了摸刚才被她抓住的肩头,他觉得那里有些烫。
楚栖耸了耸肩无视了他的不满,晃晃悠悠地跟着他逛着,掩在宽袖下的手轻轻握了握,好像他肩头的热还在手里没有散开。
阿尼被楚栖特许独自玩耍去了,两人四处闲荡,天色愈加昏沉,到处点了灯火,照得整个人间格外亮堂。
小二端来一碗桂花糕,倒上桂花酒,说了些吉祥的话后离开了。
楚栖没骨头地支起手臂扶着脸靠在桌子上,捻起一块桂花糕扔在嘴里,瞧着热闹的街道,跟蒲怀闲聊,“蒲怀,今日盛宴你不入宫么?”
“不入。”蒲怀喝口酒。
“丞相长子应当入宫罢。”
“不想去罢了。”
“蒲怀你有心仪的女子么?”
“无。”
“那做我压寨夫人罢。”
“……”蒲怀已经不想理她了,转头看热闹。
楚栖也不恼他的无视,轻轻笑了笑不再说话,喝着酒继续瞧热闹。
远处有些二八年华的少年在点着鞭,欢声笑语,这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热闹欢畅。
可是她,已经垂暮。
灌了杯酒漠漠地移开视线。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