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床前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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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韩樾, 他从床上坐起来, 躲在窗边朝外面望。

    床是紧靠窗户的, 没有窗帘,他只要坐起来,在院子里的人就能看见他的脑袋, 所以他必须矮着身子。

    刘辉举着个手电筒往树上照,刘泉听见动静跟着出来, 父子俩在院子里不知道说了啥, 好一会儿才离开。

    韩樾看向那颗树,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树顶,没发现有人。

    树上的人跑了?这样灵活么——看来是只野猴王。

    他歪了歪嘴角, 重新躺回床上。

    韩樾眯着眼休息, 没有深睡,这房子上下层隔音不太好,静谧的深夜,很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他甚至能听见楼下刘家父子的说话声。

    老刘喝了不少酒,时不时就哼哼着唱歌,偶尔训斥小刘两句, 大概是骂他不会挑货什么的, 小刘不怎么敢回嘴,小声嘟囔着解释。

    他们所谓的“货”, 就是出去骗回来的人, 如果韩樾没猜错, 阁楼里应该不止他一个“货”。

    所以刘家的正经营生其实是“骗人”,骗回来的人不知做什么用,可能会卖,也可能有其它用途。

    韩樾不是第一回经历这样的事,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被骗过,但是那时候他远不像现在这样镇定,被人关在小屋里时还会偷着哭。

    所以自那之后,他便再也没相信过任何人。

    他当时跟另外几个小孩关在一起,晚上的时候他们几个并排缩在小床上,谁也不敢睡,只会哆哆嗦嗦地哭,哭累了就靠在一起睡会儿,睡不着的继续哭,有的小孩还哭晕过,晕过去就会被抬走,不知道送去哪,反正再也没回来过。

    他们都不敢吃送来的饭,但有的小孩饿得受不了了也会吃,一个吃大家就都跟着吃,却唯独韩樾不会吃,哪怕他饿到受不了了也不会碰那里的食物。每天深夜的时候,有人会偷偷从窗户缝里给他们塞吃的,一般就给个馒头之类的,不知道是谁给的,也不知道送馒头的人是不是要害他们,所以都避之不及,甚至都不敢用手拿。

    但不知道为什么,韩樾潜意识里觉得这个馒头是可靠的,可是他依旧不太敢吃,那一次他整整饿了三天。

    “咚咚咚!”忽然有人敲窗户。

    韩樾一惊,他倏地睁开眼,看见了窗外的猴……不,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混淆了敲窗户的声音,他记忆里,送馒头的那个人每次也会敲一两声窗户,每次声音响起都会令他紧张,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期待。

    崔恕连着趴了三个窗户,总算是找到了他哥,他这冒着生命危险替他着急,这玩意居然还能睡着?

    韩樾微微起身,坐在床上轻轻打开窗户,崔恕撑着窗沿翻身跳到窗台上,正要跳下去,发现下面就是床,想起某人的洁癖癌,他生生顿住,就这么弓着身子蹲在窗台上。

    “别在那蹲着,”韩樾虽然是制止的口吻,但声音里含着笑意,从看见崔恕的那一眼起,他眼角的笑意就没落下,并且还有加深的趋势,他挑了下眉,“还想让我抱你下来?”

    “不想。”崔恕翻了个白眼,下巴指指他的床,“我倒是想下去,您也得让我有个落脚的地方,踩床单上你确定不会打人吗?”

    “怎么会,”韩樾摇头,“不舍得。”

    崔恕:“……”

    他不太敢在窗台上逗留,这家人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警惕性高的不得了,刚才他就遇上了好几回,幸亏他够机灵才没被发现,这会儿要是因为他哥的洁癖给发现了,他多冤。

    脱掉鞋,崔恕光着脚跳到床上,只没想到回身关窗户的时候,忽然一道光扫了过来,他一惊,迅速低头关窗,同时身体侧歪倒向床——因为这窗户太矮,只能躺下。

    但是……他忘了韩樾也在床上,灯光照过来的那一刻俩人同时躺下,一个正面朝上,一个侧面朝窗,可由于单人床空间有限,他俩不慎碰在了一起。

    崔恕的头硌到了韩樾的肩膀,“咚”一巨声,当场就撞懵了。韩樾没比他好哪去,这家伙的铁头功他不是第一次领教,跟叫人拿板砖拍了一砖差不多。

    “操……”

    崔恕捂着脑袋正要起来,却被韩樾勾着腰勾回去,他没防备,再次撞到他身上,不过这次不疼,好像是韩樾用手撑住了他的头。

    “还没走呢别露脸!”

    崔恕:“……”

    韩樾侧起身,把他的头搁在枕头上,两个大男人侧躺勉强够挤,只是这样一来,贴的就稍微紧了点。

    背上贴着某人颇为隆重的心跳,耳后是某人低沉的呼吸,腰上放着某人温热的咸猪手——崔恕此时很想骂街,大晚上的,他干嘛不在自己房间里好好睡觉跑这来跟他挤!

    “妈的,这家人是属狗的?”他没好气,“夜里不睡觉还他妈巡逻,我差点以为是进了什么军事要地。”

    韩樾勾他腰的手没收回来,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大概就想理直气壮地耍一耍流氓,反正这泼猴现在也不可能跳起来打他。

    “嗯……可能真是属狗。”

    崔恕:“……”

    韩樾在他耳边轻声问:“你刚才怎么没走?”

    崔恕:“…………”

    在树上被小孩发现的时候,他立刻就从树上跳了下来,不过,虽然他及时跑了没让人看见脸,但小孩肯定是看见他了,本着安全考虑,他确实不该再逗留。只是怎么也不大甘心被个小屁孩吓跑了,所以他又冒险绕到他家房子后头,然后从院墙里翻进来,既然都进来了,他于是就挨个房间趴窗户。

    他反复想了想前因后果,觉得自己没走的原因实在不能更单纯,可为什么话从他嘴里问出来,就显得好像是为了他才没走的?

    “你能不能先下去?”崔恕实在受不了这贴身的距离,大热天的都快喘不上来气了。

    韩樾“唔”了声,好似有些遗憾,他的手指在他腰上点了几下才慢吞吞收走,还感慨了一句:“真是硌手。”

    崔恕:“……”

    谁让你硌了!

    韩樾轻轻翻身,从床上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歪头看他,“轻点宝贝儿,这楼层隔音不好。”

    崔恕蹑手蹑脚地翻身下来坐他旁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为啥留在这里做贼。

    他头后仰在床沿上,眯着眼问他:“你是怎么进村的?”

    “被骗进来的。”

    “……”

    “别不信啊,真是被骗回来的。”韩樾跟他阐述被骗历程,“就刚才那小孩,刘泉他儿子……也可能不是亲的,他在路上把我绕迷路了,然后威胁我给他家干活,我同意了才把我带回来的,是不是很可怜?”

    崔恕心里呸了声,信你大爷的邪!

    “你确定不是你把人家忽悠瘸了然后人家误以为你上当,最后按照拐卖流程,故意带着你绕远路,你正好趁机探了探路才回来的?”

    韩樾手指点在额头上,侧脸笑看他,“你这么了解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心情好了。”

    “……你可以不表达。”

    “我特别想表达一下。”

    “滚!”

    韩樾轻声笑,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哎,要是我现在还没来,你预备怎么着?”

    他这声“哎”不知道用哪个声道发出来的,轻柔而低缓,有些亲昵味儿,但是又很自然,像是根细毛,一下就搔到了崔恕心尖上。

    崔恕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朝旁边挪了挪屁股,心说这是什么老夫……老熟人的口吻!熟吗咱俩?

    不过又一想,都大半夜并肩坐在床前明月光了,说不熟好像有点打脸——那就勉为其难熟一熟吧,都认识这么久了,确实也挺熟了。

    “能怎么着,等天亮再说呗,我又不认路,最多在村里转转罢了。”

    “等……到天亮?”

    崔恕:“……”

    韩樾手指扫在嘴唇边,歪歪嘴角,“唔……那多不好意思。”

    谁他妈跟你不好意思了!

    “宝贝儿,以后不用这么以实际行动担心我,就在心里担心一下就好,你不睡觉我心疼……哎你别动。”在某人要炸毛的时候,韩樾忽然手伸向他耳后。

    崔恕一愣,防备地盯着他伸过来的手指,“你干嘛?”

    “有个小虫。”韩樾用指腹将他头发上的小黑虫给捏下来,顺便若有似无地扫了他耳垂一下,这一下也不知道是折磨谁,先撩了自己一身火。

    崔恕:“……”

    耳垂上像是被人点了一搓火,正以熊熊之势蔓延全身,他脸热心热,即将面临自焚。

    他狠狠搓了搓脸,若无其事问:“你猜我刚才发现什么了?”

    韩樾捻着指腹,强行收起他快要泛滥的流氓心思,心不在焉地嗯了声,“什么?”

    “我发现二楼除你之外还有两个人,另外,一楼一共有四个孩子,他们全部叫刘泉爸爸,我十分怀疑他们父子关系的真实性,这个刘家很可能是贩卖人口的。”

    “哦。”

    崔恕:“……”

    他俩到底谁病了这是?

    “你继续说。”韩樾笑笑,“我听呢。”

    “我说完了谢谢。”

    “哦,说完回去吧。”

    崔恕:“……”

    “别这表情看我宝贝儿,没赶你走,我的意思是你早点回去睡觉,明天还得早起,村里的事不着急了解,听听有什么任务再说。”韩樾正想伸手拍拍他的头,忽然听见有人上楼,他一惊,立刻起身朝楼下看了眼,有个小孩在楼下举着手电筒,窗户不能走。

    操,这房间里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就在韩樾犹豫着把他藏哪的时候,崔恕就地一滚,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房间另一头的窗户下,卡着来人开门的间隙,开窗翻身而出,然后关窗,一气呵成,来人的视线扫到那边的时候,窗户外连个人影都没了。

    不愧是只野猴,这速度牛逼。

    韩樾快速躺回床上,房门打开后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装着被吵醒的样子,声音里带着浓浓地起床气,“什么事?”

    刘辉一进来就迅速在房间内扫视一圈,这小孩一肚子心眼,门被他一下推到了底,这样门后有人的话根本藏不住,他又看了看床底柜子底,确认没有人之后才说:“没事,看你睡得死不死。”

    韩樾无语,“我要睡死了怎么着?”

    “会采取各种你想不到的方式把你弄醒。”刘辉最后确认了一次没人才把门关上,“你继续睡吧。”

    韩樾:“……”

    等刘辉下楼之后,他从床上起来,轻手轻脚走到对面窗户前,四下看了看,崔恕早没影了,只在窗户缝隙间留了一根头发。

    韩樾笑了笑,将那根头发抽了出来。

    第二天六点不到,崔恕便被系统声音吵醒了。

    【亲爱的,距离您的起床时间还剩二十分钟,请现在开始做起床前挣扎。】

    【因为其他嘉宾都可以按时起,唯独您是起床困难户,为了不让您增加死亡值,我必须负责把您唤醒……哔哔哔哔哔哔……】

    崔恕:“……”

    【您醒了太好了,利用这二十分钟,我跟您说明一下本期任务规则,所有嘉宾需要完成房东所提出的劳动要求,完成将减掉死亡值,无视或者完不成将增加死亡值。】

    【除此之外,另有一样集体任务……您在听吗?】

    “……有屁快放!”

    【哦,是这样的,通过昨天的接触,相信您对这个村的故事已经大致有了了解,任务就是在本村寻找一名真正的被拐卖者,注意,是真正的。】

    崔恕倏地睁开眼,“你是说npc不全是演员,这里头有真正的村民?”

    【你可以这样理解,总之在本期结束前——也就是吉祥村解禁之前,将这个人找出来并成功将其救走,视为逃脱成功。】

    【请注意,救人的前提是他本人清醒并自愿被你们带走,而并非是任何非自愿的方式。】

    崔恕睡不着了,他坐在床上抓抓头发,回想这村里的每一张面孔……会是谁呢?

    “呀!你们都来的好早啊!”刘大姐在院子里招呼来家里干活的,“你们几个都是新来的吧,来,都不着急干活,先吃了早饭再说!”

    崔恕听见动静,跑窗户前朝外看了看——他发誓他绝对不是刻意的,他真的是一下就看见了某个鹤立鸡群跟村里气质格格不入的存在,而且好死不死的,此人也正在看他,并且笑得春花灿烂。

    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