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原本就是冲着王纯去的, 她记忆里面的王纯, 即便是不涂脂抹粉，在人群中也总是最耀眼的那一个的。

    三年前沈晴刚穿过来的时候，在她左右根本就没得看。

    加上琅琊王氏的名头实在太响, 这琅琊王氏家的嫡女, 在晋安城里头，也只怕是连公主都要多给她两分面子的。

    玉氏也是多年未回京了，不少小女郎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她大多都认不出来了。

    只是听的她娘家的姊姊妹妹们给她介绍, 然后就端出标准的笑来，“竟是长成了这般貌美的样子，真真叫花儿看了都自愧不如呢。”

    每是她如此说的时候，那女郎身边的长辈便会推推手，“再如何也是比不上你家女郎貌美，长得如此标志的人，我在晋安城中都是少见呢。”

    时下夸起人来，半点没有含糊的。

    沈晴被人说的脸都红了, 好一会儿玉氏才放她离开。

    这一次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个大半，至少不出两日, 想来晋安城中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就都知道这沈家有这么一位小女郎, 如今已是满了十六了。

    沈晴的肩膀被人一拍, 她转过身去, 看拍她的人涂了淡淡的脂粉, 发饰精美，一双丹凤眼斜挂着，却叫人觉得有两分温和，一双唇有些厚，但是落在她脸上却不觉得奇怪。

    “你这妮子，这么些年了，可算是回来了。”

    沈晴连忙笑起来，“给王家姊姊见礼了。”

    面前的人自然就是之前总提到的王家嫡女王纯了。她长开了些，自然和小时候的模样是有所区别的，只是沈晴一眼就认出了她。

    原因也没别的，在这种场合能这样与她说话的人，自然只有她去族学之前，比起来最为亲近的王纯了。

    更不说王纯身份高，对着寻常人家的女郎，说话轻慢些恐怕也是常事。

    王纯拉住她的手，“你可好，这去了三年听讲，可真真是把脑子都学傻了。我们也不是认识一两日了，你与我这般生疏做什么？”

    沈晴也拉拉她的手，“这不是在外头见面么，想着该有的礼数也都该有的。”

    她声音又轻下来，“只不过若是单我们两人，我自是不愿和阿纯你行这生疏之礼的。”

    王纯便笑，“我数年不见你，只恐你被你们沈家的那些夫子给教木去了，如今瞧着，阿晴还是阿晴，我便安心了。”

    她认识的沈晴早就不是沈晴了。如今也不过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这一出去分别就是三年的光阴，不论从前是个怎样好的关系，如今自然是会渐渐的淡了。

    可在这地方的人，也总会有这种不成文的规矩，即便是琅琊王氏的嫡女，到了这个关头，也总少不得趋于凡人罢了。

    这个关头便是沈恪回晋安的关头了。

    若是一家有两人官拜第三品，那就真真算得上是权倾朝野了，想来即便是天家也不敢轻易如此。

    只沈恪远调回来，势必是要往上升了，天家看重沈时清，说不准也是要多多提携他的儿子了。

    怪不得沈家至今都尚未给这个小女儿说亲，想来就是在这儿等着了。

    若是家中父兄皆是官拜上三品，只怕是皇亲贵胄都不敢轻易的求娶这位了。

    沈晴勾了王纯的手，“我便和我阿爹阿娘说过许多次，实在是羡慕你们家，自家就有私塾，平日里都可以在家里听书，也不必远赴出去。”

    王纯便说，“你羡慕我，可不知我是多少羡慕你呢。我成日的憋在家中，规矩又森严，念书之后就是出门都少了，最多就是陪了阿娘一块儿出去上香，这日子啊，才真真是过的一日不如一日呢。”

    沈晴笑，“你可莫要唬我，旁的我也就装不晓得了，偏你王氏阿纯说的这番话我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谁还能不让你做你想做的事呀？就是我都第一个不依的。”

    又笑了几场，王纯便约她，“你也是才回来不久，想来也没怎么出门吧？不如过两日与我一同出游？我这儿原本就是约了几个女郎，自来也都是相熟的那几位，说是想去书斋看看书，还有隔壁的首饰铺也都上了新鲜的玩意儿，虽是比不上送上来的精致，可胜在一个巧劲儿。如何，去不去？”

    沈晴原本是想推脱不去的，可偏又想起一事儿，她素来是最记仇的人。

    沈璐在她这儿可已经是拉进了黑名单了，她便直言说，“我家便只有我一人吗？”

    王纯看了一眼她的神情，便差不多是猜了个七七八八，笑了笑说，“自然就你一人了，我只知晋安沈氏独你这么个可与我们玩乐的女郎，莫不是还有旁人？”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事儿。虽然沈晴已是不太喜欢王纯这个样子了，她还记得她传过来之后头一次见王纯，她是那般的世家嫡女做派，任由任何人也不能比她还耀眼去。

    这不过几年不见，难不成王家还没落了不成？

    她这么想着，回去之后也就是问了王氏，虽说王氏也姓王，可她到底和琅琊走的不算太近，所以沈晴这么问，倒也不算扎她的心窝子。

    王氏便说，“天家原本就不喜王氏，琅琊王氏这么些年撑着也不过是祖祖辈辈的福祉罢了。这两年，天家的身子竟是如此就渐渐好了起来，琅琊王氏里头没有什么说的出名号的人物来，也不过就是强弩之末了。偏她们家那个女郎，也算是晋安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你今日可是见着了。”

    沈晴点头，“正是因着见着了，才觉得奇怪。到底觉得她不如从前了。”

    王氏笑，“傻娘子，你上次见她还是太后娘娘当权的时候，太后娘娘年少与琅琊王氏亲近，后掌权自然多有帮扶，她自然是何等耀眼的，如今却是一时不如一时的。你见她不如从前也是自然之事。”

    沈晴有点奇怪，这样大的人家，竟就这样了？

    “那他们家就没想着再让小辈入仕吗？”

    王氏摇头，“怎么会没想。老的不管用，小的总也要想点办法。又冠了琅琊王氏的名头，但是那几个小的我都见过，左不过尚可罢了。莫说你的兄长了，就是比之阿严，恐怕也是难以望其项背的了。”

    王氏对沈严有这么个评价，却是沈晴一时没想到的。

    王氏既然是提到了沈严，便又想起一茬，“前两日你阿爹和我提了，说是虽然让阿严沉下心念书，可我们也不能当做没有他这个人。你一会儿去瞧瞧他，看看他那儿有什么短的缺的。”

    沈晴不愿意，皱了皱眉，“若真的有什么短缺的，便叫管家去瞧瞧不就好了。若是我扰了他读书，一会儿还不就责到了我的头上？”

    王氏拍他，“那如何能一样？你去就是代表我去，莫不是还需要我这当家主母的亲自去瞧他？他又不是我嫡亲的儿子，到底是隔了一层，你便是以兄妹的名义去瞧瞧他，也就不算是出错。”

    沈晴扭了扭，到底还是有点不情愿。

    王氏便说，“你可不必在这儿与我说这些个。你前几日和那头那位争吵的事儿这都还没结呢，虽说是她不对，可你到底也是做妹妹的，也过于嚣张跋扈了些。到了外头可不许如此，不然别人还不知道说，我们送你去的族学，是个假的呢。”

    沈晴便撒娇，“原本就是她太过了，我实在是忍无可忍才说的。”她不耐烦王氏再念叨，只能是应了下来去看沈严。

    说起来沈严倒是也有两分本事了，这沈恪刚回来不久，只怕和她这亲妹妹都尚且没能说上两句话呢，沈晴就已是听到沈恪夸沈严的话了。

    还与沈时清说，今后他必是腾龙而上。

    这是怎样的大逆不道的话，父子俩在饭桌上说起来的时候，沈晴是呼吸都屏了。

    倒是沈时清却没觉得太过，反而笑着点点头。

    沈晴便有些无语，她看他不过就是会读书些，功课好些，倒也远不及他们说的这番了。

    她绕过了几个庭院，就往沈严屋子里去了。

    上次请安碰见了他之后，两人就再没见了，不用躲就瞧不见他，沈晴是不知有多少轻松，她倒也不是讨厌他，只是担心他又老话重提。

    她原本就觉得这身子年纪还小，根本就没想过嫁人什么的。古代人恐怕没什么谈恋爱这种念头吧，如果她真的和他谈恋爱了，转头他就把她卖了，就在沈时清和王氏面前，把话一五一十的都说干净了，那她恐怕是真的哑巴吃黄连了。

    索性就这样罢了。

    沈晴走到半路才想起来，自己就这么空手去，真不算得是什么知礼的人，想了想便还是让阿濯回去把她珍藏的茶叶翻点出来送过来。

    “兄长苦读，夜里若是能喝上一杯浓茶，也可以清醒些。”

    她自己则接着往沈严的院子去了，越走近他的院子，就越能感觉到这里的安静。

    沈时清自然是让王氏拨了最安静的院子给沈严的，只怕旁人扰了他。

    沈晴有些泄气，她自己推开了门，看到守在门边的奴仆正在瞌睡，就叫了一声，勉强勾起一个笑来，“去给兄长回话吧，就说我来瞧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