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奴仆是自来就伺候沈严的人, 即便是沈严心思沉稳，旁的都藏得深, 但是这数年如一日陪在身边的人, 难免便还是能看出些许端倪来的。

    他一瞧见沈晴来了, 心里便有些欢喜, 这一高兴，连带着应答都活泼了不少。

    沈晴突然拦住他，想了想说，“若是兄长在看书的话, 倒也不必打扰。”

    那奴仆连忙应了，可是转头进门才是不管沈严是不是在看书, 张口就说，“郎君，晴女郎来了, 眼下正在外头等着呢。说是来瞧瞧您。”

    沈严自是在看书, 只这一下，他捏书卷的手一紧, 然后就放下了手里的册子。

    站起来看了看自己今日的袍子，奴仆便夸说，“风流倜傥，即便是居家中也是合了礼数。”

    他笑道，“郎君还是快去吧, 总不好叫女郎好等。”

    沈严点了点头, 他全程倒是一句话都不曾说, 连日的苦读，倒是叫他也觉得有两分辛苦。

    沈晴一瞧见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瘦了。

    沈严原本就属于瘦削类型的，但胜在骨架不小，随意穿个什么衣服也是像足了衣架子，可是今日见他，却觉得他是风一吹就要倒下了。

    沈晴压下心里的诧异，“兄长这几日可好？”

    沈严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然后又缓缓的收回来，“都好。”

    沈晴便说，“我看兄长倒是瘦了不少，阿娘挂心的很，吩咐我前来看看。若是兄长有什么短的缺的，可千万不要就自己受着，早早的说了才是。”

    沈严嗯了一声，客套的说了句，“一切都好，原本就是劳烦了郎主和主母的。”

    在她面前，连什么所谓的叔婶都不称了，沈晴心里无语，沈严却又开口，“若不是主母吩咐，妹妹可会前来瞧瞧我？”

    沈晴愣了下，心里下意识的就说，自然是不会。

    但是话却也不能这么说，便笑了笑，“自然也是会的，我不来，原本就是担心扰了兄长你看书，但心里却也是始终记挂的。”

    这话太假，沈严半个字都不信。他笑了笑，看着沈晴，“妹妹对我这次下场，看来是十分看重了？”

    沈晴不语。

    既是她不说话，沈严就只当她是默认了，便说，“既如此，不如我和妹妹讨一个彩头，也算是给我有个动力如何？”

    沈晴皱眉，正要拒绝。沈严就拦了她的话，“常言道，这科举下场，不中者十之八.九，若是当年能人众多，只怕还要更难。万里挑一的人物，我又是头一次去考，想来不中也该是常事。我心里虽是有底，可总也有点不甘心，想着若是有好运气呢？但即便如此，难免心里也是清楚的，不外乎是如叔父说的，一次不中，来年再考也就是了。如此，我也不过只是想和妹妹讨一个彩头，壮壮我的信心罢了。”

    沈晴信了他的邪，别说旁的，就是她都无数次在沈时清那里听见他对沈严的夸赞，说他这一门定是要中的，一举中第，未来风头还尚不可说。

    他又素来是个心高气傲，自信心爆棚的人这会儿在这儿装什么担心害怕呢？

    沈晴有点无语，可偏是这样，她还有些开不了口。

    屋子里头没有旁人，奴仆们都去了外头守着，便只是让这两兄妹在屋子里说话，家里头看重沈严，竟是把规矩礼节都全部抛开了，沈晴心里有点烦躁，事情早就已是不受她控制了。

    沈严见她不答，就直言，“若是我这科能中，妹妹就给我一个机会，不必再拒我千里之外如何？”

    沈晴猛地转头看他，沈严嘴角带笑，但是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好笑。

    沈严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天才，穿越过来也是，虽是用了一些他那个时空的学习方法，让旁人看他读书似乎是更轻松一些，可是他自己也是知道，这其中有多少辛苦。

    他穿过来之后，很快就摸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和这个时代。

    若不是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若不是官宦人家的嫡子，那便是什么都要靠自己拼搏。沈时清看重他，也是看重了他的天资，若是他不过碌碌无为一人，沈时清又怎会多看他一眼。

    他想要的很多，眼下最想要的就是面前坐着的这个人。他知道凡事想要得到什么，都势必要去付出点什么，所以他努力念书，这么些年也都是甘之若饴。他以为自己很能忍，过去的那些时间，沈晴只管与他装傻，他也似乎都不着急。

    但是如今再见着她，他竟然有点忍不得也忍不住了，他微微一笑，“我不强求旁的，我只是想问妹妹一句，若是我登科，妹妹可愿抛开兄妹之情，只把我当成郎君多看我一眼？”

    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叫人心软。就好似那些个铁骨铮铮，却化成了绕指柔。

    .

    未两日，琅琊王家的帖子果然是送来了。这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瞒着人的事儿，所以一送到，想知道的人自然是都知道了。

    惹得沈璐又过来闹了一场。不过也尚是可以理解吧，毕竟原本沈晴还未归家的时候，晋安城中的女郎自然也不会就耽搁了开宴的，但沈家在晋安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所以那些个帖子，便都是送到了沈璐这里。

    她原本被这些个事儿都冲昏了头脑，竟是都觉得她就该是有这些的，外头送进沈家的帖子就该有她的一份的。

    原本之前有个诗会，沈璐因是和沈晴起了冲突，得了沈晴的威胁，她原本也只是有些担心，但是心里多半还是存了侥幸心理，可是就在诗会前一日，那边竟是送来了帖子说，“望女郎在家中好好休养，下次再约。”

    沈璐还有什么不明白，定是王氏偏帮这个女儿从中作梗了，偏是她又无可奈何。

    她也只能忍了，可是到今日，琅琊王家的帖子是送上了门，她竟是也没有得到，这叫她如何能不气。琅琊王氏，即便是这些年有些许没落了，可到底也不是一般官宦人家了。

    沈晴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的确是我多问了一句，我只是问阿纯，我家是否就我一人去。”她随意的瞥了一眼气的满脸通红的沈璐，“她若原本就有想要给你下帖子，我自也不会拦，只不过是我不去罢了。可她与我说，原本就只打算给我下帖子的，那姊姊没有，可也就怨不得我了。”

    沈璐气笑，“你只当旁人都是傻瓜，只有你沈晴一人是聪明的？你如此问，即便原本王纯她有那个意思，到了如今，也定是不会给我下帖子了。你是第三品官员的嫡女，我算个什么……”

    “姊姊倒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沈晴惊叹，她笑弯了眼，说出来的话一点都没给留情面，“姊姊既然是知道自己不算个什么，又何必要来吃罪于我，这对你怕也是没什么好处。”

    她把茶碗放下，落在茶几面上发出“得”的一声轻响，“但既然是错已筑成，姊姊也就没什么旁的法子了，只等着哪一日我都忘却了，那也就都好了。”

    沈璐眼圈红了，“我即便是得罪了你，可是旁人看我，也仍旧是沈家的女郎，我是你的堂姊，你对我这样作态，就不怕外头的人议论你么？”

    沈晴失笑，“姊姊又看不明白了吧，外头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姊姊的事儿议论我呢？我们又不在一个层面上。就像是今日……”

    她把桌上的请帖拿起来，在指尖揉了揉，“我不过随意一说，王纯就马上抛了你就了我，姊姊这还不明白？”

    沈晴是现代人，很不喜欢仗势欺人这种行为，觉得很容易把自己弄得丑态尽显。可是有的时候，在面对讨厌人的时候，怎么让自己爽，就胜过了一切。

    比如现在，看着沈璐满脸恼怒，可偏偏就是拿她毫无办法的样子，就真是爽的要死。

    琅琊王家的帖子，自然是值得重视的。沈晴原本不想去，但是如今既然是要去了，自然也是想装扮的美美的再去。

    这一入了春，天气自然是一日暖过一日的，前些日子出门还需备着披风大氅，如今却是全都不需要了。纱段的春裙也是一件美过一件。

    沈晴皮肤白，便是挑了一件鹅黄的纱裙，更显得俏丽了两分。

    她出门钱倒是又想起了一事儿，便多交代了一句阿濯，多备两件衣服在身边，她上辈子也是看过不少宅斗小说的人，知道这种女郎家的宴会都不是什么平静的宴会。

    她可不能被当成笑话来嘲弄，还是自己都做好完全的准备才好。

    这是沈晴出门的习惯，她算是那种悲观者，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儿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于是便不管是什么都是千般万般的小心。

    阿濯都习惯了，又给沈晴挑了两件妥帖的裙子。

    只是没没想到沈晴已是千般万般的小心，但事儿还是就这么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但这一切，估计都要从这一日她刚见到王纯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