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纯心高气傲, 即便是王家不如过去了，这点倒也是一点都没改的。所以别人看她知礼谦逊, 也不过都是表明功夫罢了。

    而如今沈晴来了，她只不过是犹豫了一瞬, 就亲自去门口迎了她。

    今日王纯打扮的十分雅致, 换了一套华贵的头面，是尽显王家奢靡了。她亲自来迎沈晴, 少不得叫今日来赴宴的人, 便各个都是多看了沈晴一眼。

    沈晴好好打扮了下，可是到底知道自己是客, 那身的收拾装扮，却也是比不得王纯的, 但是一张脸恐怕是叫在场的人都惊了惊。

    谁也没想到，这三年不见沈晴, 她竟是比当初离晋安时候更加貌美绝尘了。

    王纯去握了她的手，“原本约你, 是说出去踏青去书斋的，可是这几日天儿瞧着不好，时不时的看着就要落雨，我不耐烦那些个突变，想着不如索性来了我的院子吃酒罢了。前年春日埋下去的醉花, 今日正是可以起出来好好尝尝。”

    沈晴不和这些女郎们相走许久, 没想到当初见面不过还在彼此看首饰, 如今就到了吃酒这个份上了。

    王纯又说, “你许久没和我们一块儿玩了，只怕是好些人你都忘记长相了，一会儿我逐一与你介绍，都是相熟的姊姊妹妹，总归是一块儿长大的交情。”

    她想了想，倒是补充了一句，“只是不知你酒量如何，这你可得说点实话。”

    沈晴先是答了，“想来阿纯你请的人自然都是好的，一会儿我的确是得去认认了，省的我这一回晋安，未几日在街上遇见了还不认得，就是失了礼了。”

    又答，“酒量但的确是不敢说。在族学的时候夫子看的严，如何能有酒吃，不过是休息的日子里去山下尝尝，不过那些酒水没什么意思，我也不爱多喝。”

    王纯笑起来，“那如何不是呢？外头的酒想来都是无人爱喝，这其中有两坛子，是我取了春日里的雪水酿的，许是更是清甜，到时候可得叫你好好尝尝。”

    沈晴看来往倒是有郎君，她就看了王纯一眼，虽然说这时代男女不设什么大防，可到底都是可议亲的年纪了，若还是和郎君们玩在一起，只恐怕不合礼数。

    王纯自然知道她在想的是什么，便说，“原本我是只请了你们，只不过我兄长听闻我要开宴，便在前头自己也摆了一个，请的都是他素日交好的郎君。也不用多管，自然是他们玩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就好。”

    她话刚说完，就叫了一声，又和沈晴轻声说，“这是齐家的嫡幼女，唤作齐娉婷的，你可还记得？”

    自然是不可能记得，沈晴就笑了笑不答。

    那齐娉婷梳了小女郎的发髻，瞧着年纪尚轻，她欢快的走了过来给王纯问安，又说，“这位姊姊就是沈姊姊了吧？我们许久未见，如今姊姊长得这么美丽动人，远远瞧见我都尚不敢认呢。”

    沈晴便说，“你便唤我阿晴就是。我许久未回晋安，倒是与大家都生疏了，改日我也在自家里头摆宴，请各位姊姊妹妹吃酒，到时候你们可得赏脸了。”

    齐娉婷笑起来，“哪里有得吃酒，哪里自然就有我。如阿晴这样的大美人相邀，我如何能拒？”

    王纯笑起来，“你这顽皮，如今在我们面前说这些也就罢了。一会儿叫你兄长听去，可不就又要训你。”

    齐娉婷哼了一声，无端的越发可爱，“他素来最是知礼的，才越是爱管我。可我如今和姊姊们在一处，他也是说不到我头上。”

    她自来熟的很，上前就去挽了沈晴的胳膊，把她往前头带，“走走走，我瞧阿晴长成如此，今日是定要叫所有人都好好瞧瞧的。我带你去里头认人。”

    沈晴回头去看王纯，王纯便说，“那你与她去便是，我再去前头接两人。”

    沈晴点头，步子不住的跟着齐娉婷往前。到底是年轻的小女郎，说好听点是活泼，说严重点便是不稳重，沈晴被拽的一个踉跄，连声哄她，“好妹妹，咱们慢慢走不成吗？左右也不是着急的事。”

    齐娉婷听了她的这个话，步子就是一缓，沈晴被她拉的步子急促，如今一缓，差点没撞上去。

    可是她倒是没撞上去，自然是有人撞了上来。

    后头跟着的奴仆手里端了酒，原本都是好端端的走着的，可是前头的女郎突然急刹车，如何也是避让不得了，一大盏的酒尽数都泼到了沈晴的身上。

    酒气扑人，香的腻的溅了沈晴一身。

    沈晴无语，这好好挑的裙子，才见了两个人，就这么毁了。

    那奴仆吓得惊惶失措，连忙是跪下赔罪，嘴里不停念叨着“奴该死，奴该死。”之类的话。

    沈晴穿过来这么些年吧，仍旧保持的一个她自己觉得还算不错的美德就是宽容。她不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古代人，也就不会和这里的人一样那样忽视这些奴仆的生死。

    对于很多女郎来说，就这些奴仆的命如草芥，别说旁的了，如何能够比得上她们身上的罗裙。

    所以若是有些女郎性子暴躁些，非要叫这家的主人给个公道的，那便是打死也是有的。

    于是眼下那奴仆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周围的人也在看好戏一般的去看沈晴的脸色。

    要知道，三年前还在晋安城中的沈晴，那是出了名的跋扈性子，若是有个人敢惹得她不痛快，她自是不管你是哪家的亲眷，定是要给你下脸子的。更不说如今的这么个身份卑微的奴仆了。

    大家都只等着沈晴是要把她打死作数了。

    却不料她抖了抖自己的裙子，又转头看阿濯，“你去把我们备用的裙子取来。”又转头看守在边上的王家的奴仆，“还要劳烦你派个人跟着我的人，一会儿把她送到我身边来。给我找个地方更衣吧。”

    那王家的奴仆自然是答是的，又小心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那不知女郎想要如何处置这不长眼的奴才。”

    沈晴瞥了她一眼，虽是过了春寒，可是眼下也不过算是舒适，半点没有闷热的感觉，所以大家才愿意在这种日子里出门，可那奴却是出了一身的汗，连脖子处都显得水光渐渐起来。

    这感情是吓的，沈晴笑了一声，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不过一条裙子罢了。也不必过于苛责了。”她抖了抖门襟，觉得酒溅在这儿着实不舒服，就吩咐了一声，“快带我去更衣吧。”

    谁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就这样简单揭过了，就是随在沈晴身边的齐娉婷都是没想到了，她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说，“阿晴，你的性子可太好了。”

    沈晴拉了拉她的手，“不过是族学里头待久了，便都如此了。好了，你先去吃酒赏花玩儿吧，我自去换了衣服再出来。”

    齐娉婷也不好就跟着，只能点了点头，又看了地上那个逃过一劫的奴仆，越发的觉得哪里奇怪了。

    这应该就是个意外，但也不算是什么算计之类的。所以沈晴也是松了口气，她不习惯让不熟的人伺候，就让人出去等阿濯，自己把外裙脱了下来。

    这酒估计就是王纯刚才说的醉花了，果真是香气扑鼻，酒气也不十分冲，不知道是取了什么花入酒，竟是有两分花香甜腻。

    她把裙子随意的搁在边上，又去她们送上来的热水处自己绞了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坐了下来休息了一下。

    王家事多，王纯虽是不爱人前显眼的性子，可是事到跟前了，自然是要拿出高门嫡女的款儿来的。她想了想刚才王纯亲自过来接她，心里就对这沈恪日后的封官又有了底。

    只怕是王家都先听到了风声，如今才眼巴巴的把她也当成贵客了。

    她正想着，这王家这次春闱是否也有要下场的人，只是她很少去过问外头的事，若不是去王氏和玉氏那边，只怕这些事是无处问起的。

    她皱了皱眉，门被叩响，“女郎，是奴回来了。”

    沈晴便叫她进来，阿濯就松了口气，“幸亏是女郎细心，不若今日只怕要丢了大大的脸面了。”

    沈晴倒是不甚在意，“也不过就是条裙子，再不济的借王家女郎的对付一下也都尚可。”换去了鹅黄的裙子，这条是另一条嫩粉的。

    上辈子沈晴不爱穿这些颜色，小的时候喜欢装大人都是黑白的，大了之后更觉得这种颜色过于娇俏，只怕自己都已经是不合适了。

    现在到了这儿，这沈晴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才是最适合穿这些颜色的时候。

    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觉得没怎么乱，就带了阿濯往外走，又偏头和她说，“左右不过是来做客的，可莫要以为这是自家的院子了。一会儿出去，还是得小心说话才是。”

    前头是一处月亮拱门，沈晴偏头说话，并未注意侧方的来人，她被阿濯扶过那门槛，迎面就和一人撞了个正着。

    墨香扑来，卷的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