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家宴席上吴娃歌舞白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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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又是寻假日，乐天给家人打招呼，准备几席酒菜，今天要请一些官员们来家喝两杯。乐天想，来苏州已经两个多月了，官员们还没有上我家喝上一杯，可是我乐天倒是常常去官员们家里叨扰，说起来真是有些那个了。你有情我有义，今天就请他们也上我乐天家聚聚。

    半日时分，酒菜已经准备好，官员们进入餐厅入席。来的州府官员有张别驾、王长史、李司马、吴参军、向参军、李大夫、周、殷二判官，还有河南朋友郭虚舟炼师，加上乐天的侍从杨秘书，州府主要官员十来个人，虽然挤一点，但是为了在一起好说话，挤一点就挤一点，大家就坐在一桌，其他官员随便坐成两桌，歌妓们和乐师坐两桌，还有乐天家人和家中差使随便坐。

    酒宴开始了。乐天说了几句开场白，不过是表示了自己的歉意，感谢官员们对自己的关照，对州府工作的支持等等。接着，乐天用一首《郡斋旬假命宴呈座客示郡寮》表示了自己的心情，诗曰：

    “公门日两衙，公假月三旬。衙用决簿领，旬以会亲宾。公多及私少，劳逸常不均。况为剧郡长，安得闲宴频。下车已二月，开筵始今晨。初黔军厨突，一拂郡榻尘。既备献酬礼，亦具水陆珍。萍醅箬溪醑，水松江鳞。侑食乐悬动，佐欢妓席陈。风流吴中客，佳丽江南人。歌节点随袂，舞香遗在茵。清奏凝未阕，酡颜气已春。众宾莫遽起，群寮且逡巡。无轻一日醉，用犒九日勤。微彼九日勤，何以治吾民？微此一日醉，何以乐吾身？”

    乐天吟诗罢，大家干杯。酒过三巡后，歌妓们开始表演，这是州府经常雇请的一班苏州名妓，杨琼、李鹃、张态、钱三姐、钱七姐。薛素素、沈九娘、陈圆圆、柳如是、殷三妹。这些姑娘一个个天姿国色，歌喉舞技都极为出色。乐天在杭州见识过商玲珑、刘采春、谢好好等名妓，现在面对这一群苏州妹子，不由乐天不有些动心。怪不得人们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苏杭不但有山水奇秀，更重要的是这苏杭人物也占尽天下风流。“自古吴地多美女”，此话一点不假，说远点有春秋时期的西施，汉代的赵飞燕、赵合德两姐妹，说近处有刘采春、商玲珑、谢好好等等。

    乐天正在胡思乱想，歌妓们的歌舞演奏开始了，首先是一个集体舞蹈，唱的曲子是《念奴娇姑苏台怀古》。词曰：

    “飞台千尺。直雄跨层云，东南胜绝。当日倾城人似玉，曾醉台中春色。锦幄尘飞，玉箫声断，麋鹿来宫阙。荒凉千古，朱阑犹自明月。

    送目独倚西风，问兴亡往事，飞鸿天末。且对一尊浮大白，分甚为吴为越。物换星移，叹朱门、多少繁华消歇。渔舟歌断，夕阳烟水空阔。”

    歌妓们的舞蹈配合着情调凄婉的歌声，把人们带进了千年的往古烟云之中，遥想当年城池宫阙，楼台阁榭，有几分雄伟壮阔；转念之间，又见渔舟歌断，夕阳烟水空阔，让人们顿生怀古思乡的悲愁。

    这“念奴娇”本来是本朝天宝年间的一个宫廷歌妓名称，传说玄宗皇帝每次游幸各地时，念奴娇也跟着玄宗皇帝到处跑。据说玄宗皇帝每次宴会时间一长，宾客就吵闹，使音乐奏不下去。玄宗叫高力士呼唤念奴出来唱歌，大家才安静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这“念奴娇”就成了一种词牌名称，广为流传。乐天忽然又想起元稹在《连昌宫词》诗中描写的情景：

    “力士传呼觅念奴，念奴潜伴诸郎宿。须爽觅得又连催，特赦街中许燃烛。春娇满眼泪红绡，掠削云鬓旋装束。飞上九天歌一声，二十五郎吹管逐。”

    乐天记得，元稹在他的《连昌宫词》的后面有一个注解：“念奴，天宝中名倡，善歌。每岁楼下宴，累日之后，万众喧隘，严安之、韦黄裳辈辟易不能禁，众乐为之罢奏。玄宗遣高力士大呼于楼上曰：‘欲遣念奴唱歌，二十五郎吹小管逐，看人能听否？’未尝不悄然奉诏。”

    这个注解说明了念奴娇的歌声有多么大的魅力。

    乐天正想着，忽见歌妓们的舞蹈和歌曲都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来现在唱的曲子是《江城子》：

    “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无情。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声。空有姑苏台上月，如西子镜，照江城。”

    这歌曲又把乐天带入了关于姑苏台的怀想之中。姑苏台又名姑胥台，在苏州城外西南隅的姑苏山上。姑苏台遗址就在灵岩山上。当年吴王夫差自战胜越国之后，得意忘形，骄傲起来，在国内大兴土木到处建造宫室、亭台楼阁，作为他享乐无度的“蓬莱仙境”和长生逍遥之地。

    姑苏台高三百丈，宽八十四丈，有九曲路拾级而上，登上巍巍高台可饱览方圆二百里范围内的湖光山色和田园风光，其景冠绝江南，闻名于天下。高台四周还栽着四季之花，八节之果，横亘五里，还建了灵馆、挖天池、开河、造龙舟、围猎物，供吴王逍遥享乐。

    后来越王勾践知道了吴王夫差嗜好盖造宫室，兴建亭台楼阁，便运用辅国大夫文种的计谋，用重金财物献给吴国君王与臣下，使他们财迷心窍，对越国失去警惕；又送去美女消磨吴王的意志；送去能工巧匠、建筑良材，让吴国大造宫殿、高台，耗尽其资财，疲乏其民力。越王勾践就是用这些方法，让吴王夫差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他所设计的圈套，越陷越深。

    一次，越王勾践命木工三千入山伐木，用了一年时间，伐得大批上等木材。其中有一对巨木，粗二十围，高四十丈，其中一棵是有斑纹的梓树，另一棵是梗楠树，木质硬朗而挺拔，令匠人精工雕刻成盘龙花纹大柱，抹上丹青，又镶嵌白玉，错彩镂金，金光闪闪，光怪陆离。还将所有采伐的良材进行加工，然后派文种大夫把这些全部献给吴王夫差，夫差高兴万分，马上用这些材料建造了富丽堂皇的宫殿与高台。那宫殿就是规模宏大的馆娃宫殿。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吴国被越国灭亡了。当吴王夫差带着一班亲信狼狈逃窜到姑苏山上，被追赶的越兵围困山中，夫差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求和未成，仰天叹息，后悔当初未听伍子胥的忠告，使自己陷入到这等地步，于是用大巾盖脸，自刎而死。吴王夫差用八年心血建成的姑苏台，被越兵付之一炬，成了一片废墟。

    乐天正想着这些包含着深厚历史教训的史实，一阵喝彩声把他惊醒过来。这时候周判官站起来大声说：

    “大家安静，我周某要代表大家向白大人提一个建议，我们都知道白大人是大诗人，在京都时候曾经给歌妓们写过许多歌词，现在来到了苏州，我们要求白大人作一支曲子让歌妓们唱，大家说好不好？”

    随着一声“好！”的吆喝，餐厅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到了这个份上，白刺史哪里还能推脱，只见他站起来，喝口茶，清清嗓子，一首《忆江南》脱口而出：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餐厅里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原来白大人的《忆江南》用的是自隋朝以来流行的《望江南》词牌。《望江南》还有《梦江南》、《江南好》、《春去也》等几种名称，单调，二十七字，三平韵。中间七言两句，以对偶为宜。第二句亦有添一衬字者。乐天对这一词牌很熟悉，他的好朋友李德裕丞相为悼念爱妓谢秋娘所作的《谢秋娘》就是用的这种词牌，不久，李德裕把这首词的题目也改成了《梦江南》。

    歌妓们听白大人吟出了《忆江南》，立刻就用《望江南》的词牌调演唱起来。由于歌妓们对这曲调非常熟练，演唱起来极其自然纯熟。这种字数为“三五七七五”的句型结构，节奏简洁明快，念起来抑扬顿挫，朗朗上口，中间一副对联，富含变化，最末一句反问，令人遐思，韵味无穷。加上歌妓们的创意，对歌词进行多次反复，使表演显得更加富有层次。而最末句的不同亮相动作则使人从多个角度去体验歌词所表达的对江南的深深依恋。

    表演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结束了。坐在白大人身旁的张别驾问：“白大人这首词写的是杭州吧？”

    白大人摇摇头：“不，这首词我在十多年前就写了，白某少年时代曾经在越中生活了三年多的时间，对那里无比秀美的自然风光和丰富的人文景观印象很深，后来就写出了这首词。也就是《梦江南》吧。”

    可是一位年轻官员又提出，要白大人把苏州也题一首《忆江南》，这个要求提得有道理，你白大人现在是苏州的父母官，要你为苏州题一首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白大人没话说了，站起来说道：“好吧，看来这诗不题是不行了，我白某在吴地的越州、杭州、苏州都生活过，越州我已经题了一首，下面我就把杭州和苏州各题一首吧。”说完，略作构思，清清嗓子，两首《忆江南》连续吟出：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掌声喝彩声欢呼声一齐在餐厅里响起。